顯然是來不及了，就算紅瓦肯放過，旁邊的羅安河也不是吃素的。

場面在短暫的停滯之后變得更加瘋狂，紅瓦活吃了個上清司弟子，羅安河甩開人蛇就朝樓似玉沖了過來，樓似玉覺得有點冤枉：“我還什麼都沒做，這怎麼就要上手了？”

宋立言上前催符抵了白胡子突然甩過來的一擊，火花四濺，濁黑的妖氣騰騰升起。

羅安河被他給擋了一下，止住腳步，分外不悅地道：“你果然是袒護。”

“師兄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明白。”宋立言收回手，朝他揚了揚指尖殘余的半張符咒，“第三條命了，也不知師兄何時才能還清。”

“誰稀罕你救？你就算不救，我也不會死！”

恍然點頭，宋立言知趣地后退了半步。

后強烈的妖氣猛然襲來，羅安河轉用鐵環去擋，卻不曾想低估了對方的修為，被白胡子震得大退五步，“噗”地吐出來。

已經纏斗良久，無論是妖怪的妖力還是人的修為都有些后繼無力，所以眼下一個破綻足以致命，于下風被乘勝追擊，就更是況不妙。羅安河狼狽地接著白胡子的招式，節節敗退，在場所有的蛇妖因此士氣大振，兇殘反撲。

形勢瞬間扭轉，紅瓦貪婪地吃了三個人，猶不滿足地吐著蛇信，將蛇瞳對準了樓似玉問：“還不走，是要留下來幫他嗎？”

“沒有。”樓似玉俏地捋了捋鬢發，“我這就回去了。”

“甚好。”紅瓦目送過一地尸往外走，蛇瞳一轉就映出了宋立言的影子。

在場的上清司之人，就屬這人最難對付，可眼下他被滅靈鼎損耗過度，哪怕強自撐出一副沒事的模樣，也能覺到他的乏力虛弱，既然樓似玉不打算摻和，那也就不客氣了。

繡鞋踩上一灘妖，樓似玉略微嫌棄地收了收角，剛一抬眼，就覺背后黃白錯的劃破了天際。

紅瓦吞了銅匣，妖力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強，這一擊甩出去比最開始對付羅安河的時候可厲害多了，以至于宋立言只敢側半接順勢開，而不敢對沖。瞧他的獬豸劍出鞘了，紅瓦也化出自己的法峨眉刺，凝灌妖力朝他甩去。

空氣被劃出刺耳的撕裂聲，樓似玉沉默地聽著，心里很清楚這一擊宋立言接不下，他太累了，能調度的修為也所剩無幾，哪怕是憑借獬豸劍勉強撐，也必定重傷甚至丟命。

剛答應了人不幫的，這個時候就不能回頭。

……怎麼可能呢？

飛快地呸了自己一口，樓似玉轉，九條大尾迎風而長，呼啦啦地圍去宋立言跟前，替他穩穩地接住了紅瓦的峨眉刺。雪白的狐貍尾，大得像天上的云，一條不夠，還出來九條，八條用來接招，剩下一條地將宋立言裹住，像冬日里的大氈，看著暖和極了。

鋒利的峨眉刺跌落在地，濺起點妖。

“樓似玉！”紅瓦大怒，“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

“你袖手旁觀不好嗎？”人蛇也開口斥。

宋立言怔愣地側頭看過去，就見長飛揚地立在不遠，眉宇間著兩分平時沒有的霸氣，抬著下道：“老娘說不摻和，是念在勾水和回溯的面子上，想給你蛇族一條好路走。但你們要在老娘面前殺他那怎麼行？再答應了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觀那。”

“你分明說了無論如何也不幫他對付我們！”

“是啊，我沒對付你們，也就是護他一護，不是嗎？”

強詞奪理！紅瓦氣結，也顧不得是誰了，張口就吐了毒，旁邊的人蛇也甩來一擊，附近得空的上清司之人，更是瘋狂朝砸法。

大大的狐貍尾左搖右晃地將所有攻擊都攔下，樓似玉轉走去宋立言跟前，裹著他的尾尖兒微微翹起來，撓了撓他的下。

“大人冬天穿白皮一定好看。”笑道，“如花映雪，清俊人。”

宋立言神復雜地看著：“你是狐族。”

“狐族滅族已久，大人就不必同奴家計較了吧？”樓似玉將他卷去旁邊，“您傷得有些重了，不妨先回去休息。”

“松開。”宋立言寒了臉，“妖未除盡，上清司眾人仍在，我不會走。”

又是這樣的話，樓似玉聽得沉了臉：“命還在就什麼都好說，您的命要是沒了，這天下的妖才是真的要除不盡了。”

宋立言不吃這一套，雙手扯開的尾，沉聲道：“我沒你想的那麼弱。”

是，他厲害得很，只要再將魂魄扯出來，總有辦法將這場面收拾干凈。可后果是什麼？他的魂魄何等珍貴，哪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你能不能走？”樓似玉暗暗傳音給人蛇。

人蛇沒好氣地道：“你看他肯放了我們嗎？”

“丹已經在你們手里，我給你們個機會，帶紅瓦走。”樓似玉凝神，尾猛地變大幾丈，遮天蔽日地攔住宋立言的去路，再將主戰場上的上清司眾人和蛇族分隔開，一時間雙方的法力都落在了上。

樓似玉有點吃不住，又催了人蛇一遍。

人蛇長嘯一聲，往后游走，白胡子等人也飛快收手，跟著后撤。紅瓦卻沒，眼神毒地看向宋立言，突然里化出一道巨大的，直直地朝他撲來。

尋常妖怪使出致命一擊，多是用丹之力，后果就是玉石俱焚。紅瓦倒是懂得隨機應變，銅匣在腹中，便用法陣引其力，借以殺敵。

這一招太狠，力量也比原本的丹要大得多，樓似玉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宋立言卻是祭出滅靈鼎，眼里半分懼也沒有，甚至甩出纏妖繩將的尾捆到了旁邊去。

哪能抗啊？樓似玉急得跺腳，掙扎兩下發現沒時間去解尾上的繩子，干脆撲到他跟前去，咬著牙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年妖王的丹之力，就算是封印著，也夠打你個魂飛魄散了！”

這撲的作太猛，以至于他微微后仰，下意識地手將接住，如此一來就沒時間再將推開了。宋立言皺眉看著那刺目的，只覺得心口突然跳了一拍，腦子里一片空白。

夠打他個魂飛魄散，那落在上會是什麼后果？

一瞬間他突然想起裴獻賦所說，這人想要的東西太，到讓人無法理解。可給的卻是大方，魂魄、丹、甚至是的命，只要他需要，都會給過來。

這算什麼呢？

白穿四周，他腔里的東西也跟著疼了起來，沒法吸氣，沒法眨眼。指節僵地按在的手肘上，他甚至不敢去留意眼前正發生著什麼，下意識地垂眸想逃避。恐懼、心慌、窒息、后悔，這些以前從未有過的緒，眼下倒是像水一樣翻撲上來，像炁走火魔不控制一般，讓人無所適從。

強烈的將一切聲音都帶走了，耳里只余下空的嗡鳴。樓似玉以為自己難逃此劫，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背后的重創。

一道人影不知什麼時候立到了跟前，勾勒出的剪影矮矮小小的，卻是張開手，巍巍地護住了。

察覺到不對勁，樓似玉猛地回頭。

木羲佝僂著子，像之前一樣咳嗽著。只是這回，他一咳就是滿口的，止不住地往外冒，滿是皺紋的臉逆著朝著，出一個釋然的笑來。

“掌柜的總是說話不算話，可小老兒說會向著您，就一定是向著您的。”

他手，拿出當鋪的賬本，嘆息著翻了翻：“十件古董就十件古董吧，掌柜的可要記得去廣進當鋪搬那……”

樓似玉瞳孔，推開宋立言跌跌撞撞地手想去拉他，可那剪影從腦袋開始一點點破碎飛散，眨眼就消散無蹤，只剩下一個賬本跌落在地，被風吹得卷了頁。

僵在原地，好半晌也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小老兒很怕死。”

“你都活了這麼久了，還沒將日子過厭？”

“哪兒過得厭呀，這人間太有趣，來廣進當鋪典當的，甭管是吃不起飯的窮人，還是為了面要錢周轉的面人，他們都有各自的故事。打算盤很有趣，聽故事很有趣，收銀子做買賣也很有趣。說實話，如果可以，小老兒還想再活幾百年。”

……

嚨里像卡了半塊竹篾，樓似玉手撈了撈風里的木屑，連指尖都抖起來。

不是怕死嗎？不是還想再活幾百年嗎？這是干什麼？替擋什麼？

“掌柜的是這人間第一個朝小老兒出援手的人，就算您也是妖怪，但這人間的第一份溫是掌柜的給的，所以小老兒怎麼也會向著您。”

鼻尖一酸，樓似玉死死咬牙，爬過眼白，一點點蔓延到瞳孔里頭。抬眼，近乎暴戾地看向后頭的紅瓦，九條尾猛地將纏妖繩掙斷，不由分說地朝狠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