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刀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覺得有點慚愧，也理解宋立言對他起的殺心，有人這麼闖進來，生生將別人的夢給驚碎了，換做是他自個兒，也會想殺人。

只是他沒想過，像宋立言這樣理智清醒的人，竟會做這麼稚的事。他自己縱的符，自己很清楚是假的，可偏寧愿一直損耗修為，也要讓留個影子在這里。

想來這一世，當真不止樓傻子一人。

心里唏噓，作卻是不敢含糊，秦小刀趕在宋立言千機網落下來之前飛快地遁地保住小命。

一劍揮空，宋立言暴躁地往地上扔下五個法陣，窗戶大門房頂，統統用結界封住，等四周再無除了自己呼吸以外的其余靜之后，他慢慢冷靜下來，扶著椅子的扶手，坐去了樓似玉邊。

地府的人同他說妖怪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回，哪怕他將地府打穿，也沒人能還他一個樓似玉。他不信，非將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找過，然而找到最后，他發現他們沒有撒謊，就算他一把火燒了黃泉路，也回不來。

絕嗎？他甚至覺不到絕，只覺得無可去，也無事可做，除了對著幻化出來的影子發呆，他連吸氣都覺得疲憊。

比他幸運，至有得等，而他現在，才是真真得了報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結界里沒有，手不見五指，宋立言挲著想去抱，然而手一收，抱著的只有一陣風。

心口悶得活像是被人戴上了困神鎖。

“大人。”宋洵猶豫地傳來魂音，“城郊出了新的案子。”

宋立言置若罔聞，沉默地坐在椅子里，與黑暗融為一。

宋洵沒有強求，只知會了一聲，就老實地讓霍良帶人去查了。大人的況很不好，他知道，從地府回來的那一日，他上纏滿了閻羅煞氣，那是走過十八層地獄才會染上的東西。大人不想出門，他也不想讓大人出門，以免惹出更大的子。

事猶可收，心不可為。

然而，剛踏出縣衙大門，宋洵突然聽得后“嘭”地一聲巨響。

衙門里的人紛紛驚呼躲避，宋洵被撞得一個趔趄，急忙回頭，就見他家大人踏碎了堂前的回音壁，踩著石雕玉嵌的神佛走出門來。那麼大一塊墻，說倒就倒了，上頭刻的觀音，手腕斷兩截，凈瓶被他踩上又松開，眨眼散齏。

“大人！”宋洵急得雙眼通紅，趕忙上前去攔，“您這是做什麼？”

宋立言沒理他，抬步出門，朝他說的城郊疾走而去。

“完了。”宋洵連忙給羅永笙傳話，然后策馬追趕上去。

岐斗山的妖怪在那場禍之后都鮮出現，城郊的命案是人為，有山匪砍殺過路行人，報案的人說手段分外殘忍，令人發指，宋洵只是想也許能有事讓大人分散一番心緒，所以才上稟了。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秉公執法的宋大人，竟是完全不講規矩地山抓匪，抓著人二話沒說，提了獬豸劍就一劍劍地開始割，將人活生生削白骨，臟腸肚散落一地。

慘聲像指甲刮在鐵片上，聽得人骨悚然，在整個山谷回，經久不息。

宋洵想上去勸，但實在不住這場面，先扶著旁邊的樹吐了起來。

宋立言似乎猶為盡興，著劍往山上的賊窩去了。宋洵急得差點落淚，見羅永笙趕來了，慌忙推他上去勸。

“立言，你清醒一點，你是得道之人，怎麼能做這種事？”羅永笙離他五步遠，一邊走一邊嘆氣，“你心里有什麼想不開的，跟我們說說也好，犯不著這樣，會遭天譴的。”

宋立言走得頭也不回，一進賊窩就有不長眼的人舉著刀朝他沖過來，他看也沒看，一劍刺穿人大，也不傷要害，非把人挨個都傷了，然后再一個個拎起來刮。

這次不止宋洵，羅永笙也吐了，他痛心疾首卻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賊窩變人間煉獄。

有不想死的山匪巍巍地推出個箱子來：“俠士饒命，饒命啊！寨子里的寶貝都在這兒了，您隨便挑！都拿走也沒事，求求您，別殺我！”

朱紅的大木箱，一倒下來金銀細散落一地，啷當作響。戒指玉佩什麼的都不打眼，獨一個破爛的銅鼎，骨碌碌地滾到了他腳邊。

宋立言低頭看了一眼，子突然僵住。

這破銅鼎發著微弱的、只有他能看得見的白，鼎上有饕餮的雕紋，黑云勾繞，從三足到鼎耳，中間乍然破開一個口子，在地上下一個點。

“滅靈鼎？”羅永笙眼尖認出來了，驚喝出聲，“這寶貝怎麼會破了？”

周的煞氣突然被風卷散，宋立言怔愣了片刻，俯將它撿起來放在掌心。他沉思片刻，眼里倏地跳出一團火，起先只是小火苗，可越看，火燒得越亮，最后竟是將他整個灰敗頹唐的眼眸照了一片星辰。

扔了獬豸劍，將手上的在外袍上，又將外袍給下來扔了，他開始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翻找，羅永笙急聲問他找什麼，他沒應，翻廂房，翻床底，連屋子里的箱子也沒放過。

最后，他在廚房旁邊的小草棚里看見了一個小老太太。

那老太太應該已經八十多歲了，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團一團蜷在草堆里，看起來虛弱極了，眼睛都睜不開。

頭微，宋立言放輕了步子走過去，盯著看了許久，連呼吸都忘記了。

羅永笙心驚跳地道：“賊匪尚有該死的理由，立言，老人家是無辜的吧？”

宋立言還是沒應聲，但他作了——出雙臂，小心翼翼將從雜的草里抱了出來。

冰涼的軀，抱在手里還不如個十幾歲的孩子重，形態不好看，臉也皺得看不出五。可將抱在懷里，他眼眸亮得不可思議，像鬧脾氣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想要的玩，滿心都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