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山賊們還在戰戰兢兢，見宋立言半天沒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拉著宋洵求饒：“大人，咱們寨子里有人，什麼樣的人都有，您幾位要什麼都行，放過我們吧！”

他們一邊哭一邊磕頭，將青石板鋪著的地磕得“呯呯”作響，看得宋洵很是不好意思。他想說自家大人也沒那麼殘暴，殺的都是該死之人，也沒殺錯。不過看一眼那邊凌的臟，宋洵打了個干嘔，捂著沒吭聲了。

頃，宋立言出來了，懷里抱著一團東西，被他拿袍子裹著，看不清是什麼。山賊見他就紛紛哭號躲去一側，雙手抱著腦袋給他讓路，好在他沒有要繼續殺人的意思，一的凌厲都了下來，繞過泊和尸往外走，刮過一陣風，帶著普度眾生的香灰味兒。

有那麼一瞬間幾個山賊覺得自己認錯人了，出來的這人與進去的那個殺人狂魔完全不一樣，就算臉有相似，可面前這位溫親和，與他靠近些，寒風不再凜冽，碎雪不再沁人，腥不再刺鼻，就連地上的白骨都變得和順溫馨了，萬復蘇，春日將至。

“把他們帶回去。”宋立言輕聲吩咐了一句，嫌棄地看著前頭繞不開的泊，燃了一張千里符就消失在原地。

宋洵傻愣愣地應了一聲，扭頭問羅永笙：“師叔？”

羅永笙臉上的震驚不比他，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找到了個老太太，突然就像醒過來了似的……”

老太太有什麼稀奇？羅永笙不明白，宋洵也不明白，兩人覺得宋立言可能是著了什麼魔，遂先不想了，收拾好殘局也一并回了衙門。

衙門里先前碎的回音壁還在地上沒人敢收拾，然而，宋洵一進門，就看見那石壁碎塊里開出一叢一叢的春花，黃的白的，迎風招展，抬眼順著往里頭看過去，原本修得十分工整的青石地，莫名地生了一溜兒的花草，生機盎然，艷人。

旁邊傻了一大群衙差，霍良雙目無神地走上來，掐了宋洵一把。宋洵痛呼一聲，皺眉：“你做什麼？”

“我想看看是不是在做夢。”霍良唏噓，“原來不是啊。”

“你想知道是不是做夢，你掐你自個兒啊，掐我做什麼？”

霍良搖頭，滿臉都是蒼涼，踩在門口的石階上蹲下來，雙手抱自己的大刀，喃喃道：“春天到了啊。”

宋洵無奈：“天上還在飄碎雪，哪門子的春天到了？”

“春天沒到，咱們衙門里為什麼開這麼多花！”霍良崩潰得面容扭曲，雙手抱頭，“你是沒瞧見！大人一回來，走一路花開一路，就這石頭鋪的地，生生頂出一叢一叢的花！花！這像話嗎？春天開花就算了，現在還是深冬，深冬開兩朵花也沒事，可石頭里憑什麼開花啊！”

宋洵：“……”

房門閉，宋立言將小老太太放在榻上，二話不說就割了手給喂，喂了大半碗之后，又起去拿了自己的被子來給裹上，見臉好了些，左右看看，再將火爐搬過來給烤著。

宋洵在外頭守著，沒一會兒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他回頭，就見自家一向倨傲冷淡的大人，正抵著門，用氣音朝他朝：“讓廚房做一盤餅來，再加一碗湯，熬久些。”

“是。”宋洵扭頭吩咐了下去，心想那老太太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一條：“去買兩套，水紅為佳，帶兩支朱釵。”

宋洵一愣，還是點頭：“是。”

再過一會兒，宋立言微笑著打開門：“去賬房取些通寶銀兩，大小一致澤漂亮為佳。”

宋洵：“……”

他知道房間里那位是誰了。

……

宋立言在房間里呆了五日，五日之后浮玉縣下了一場大雪，霍良巡山回來，興地拎了兩筐小野畜擺到邸里，拉著宋洵道：“大人最近終于肯吃東西了，這些是我帶人在山里打到的，你琢磨琢磨給大人補補。”

宋洵一打量，嚯，山豬山野兔狐貍什麼都有，他拎了山出來讓人拿去燉，拍手道：“別的大人也不吃，就燉這個吧。”

“好歹都嘗嘗，煮了大人不吃分給下頭也行。”霍良拎起奄奄一息的小狐貍，“這個誰都沒吃過呢。”

雪白的小狐貍，上半點妖氣也無，長得倒是怪可的。宋洵瞧著，腦子里突然有弦響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手就想去接。然而，旁邊有人作比他還快，雙手抱過那狐貍，閃就進了房間。

霍良愕然：“什麼東西？”

宋洵抹了把臉，咧笑開：“好東西，大人找許久了，沒想到被你打著了，霍大人好功夫，等翻了年，定是能順利升任。”

被一通夸贊，霍良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個失神就將旁邊裝滿野味的竹筐給撞倒了。關著的山山豬瞬間沖撞出來，嘶鳴著往四下逃竄，宋洵想去抓，奈何分乏，逮著一只山，然后眼睜睜看著兔子山豬和別的撞開了自家大人剛關上的房門。

說來也巧，房里的白恰好在門開之時大盛，穿窗扇和雕花大門，照亮了半個邸。霍良和宋洵紛紛抬袖遮眼，等暗下去，宋洵大喝一聲糟糕，連滾帶爬地就沖進房間去看。

宋立言臉極為難看地坐在榻邊，榻上昏睡了五日的老太太依舊沒有轉醒，而他的邊，山豬野兔子狐貍拱得正歡，每只小東西上都帶了點紅。

“你在干什麼？”他抬眼，語氣冷得像外頭窗臺上倒掛著的冰柱。

宋洵打了個寒戰，結結地道：“這……奴才……奴才沒攔住。”

都是妖的，生死關頭，又有妖氣在滋生，可不得都往這房間沖麼？宋洵想解釋，但頂著自家主子那眼神，實在說不出話，只能跪下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