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玉縣的天變得和某位大人的臉一樣快，前一天還有些要放晴的意思，第二天清晨就下起了大雪，家家戶戶都開始炕臘香腸，煙熏的香飄滿整個城池，將大戰殘留下來的最后一肅殺也沖淡了。

樓似玉穿了一新，狐滾邊的大紅褙子，襯著雪白的寬袖錦袍，整個人俏皮又靈。然而看起來不太高興，沉著臉盯著面前這人，小尖牙時不時齜出來，頗有進攻之意。

宋立言倒還算氣定神閑，端著茶問：“午膳吃飽了？”

“吃飽了，我想出去看看。”

“新裳可喜歡？”

“喜歡，我想出去看看。”

“這子用得靈活了嗎？”

“靈活了，所以我可以出去看看了嗎？”

樓似玉要氣死了，呆在屋子里這麼多天了，愣是不讓出門，問他的來歷，他就說是他養的狐貍了。想上街看看，他就要與斗法，不贏不能走。

誰家剛的小狐貍打得過這種法力高強渾仙氣的人啊？

最過分的是，這人還每天給喂好吃的，什麼山藥湯玉米湯當歸湯，這小板是一天天的壯實了起來，可小肚子也跟著長出來了。生氣想不吃，但這不爭氣的啊，聞著香味兒就忍不住。

一想到這里，立刻面對著他，蹬著床榻子往后蓄力，“刷”地就要沖上去咬人。

宋立言沒防，看了片刻，笑道：“這麼大的雪，碧波湖上的景應該不錯。”

氣勢洶洶的沖擊在半空中是扭轉了態度，爪子收起來，尖牙也不見了，落在他側，分外諂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側：“你要帶我去嗎？”

前后變臉之快，也可以與外頭的天媲。

宋立言想抱，可這狐貍溜得飛快，拉著窗戶一臉氣憤地道：“今天別想糊弄我，不帶我去我可就跳啦！”

抓空的手無奈地上眉心，宋立言心道這可真是風水流轉，現在他在這兒，還比不上一個破湖。

“走吧。”

歡呼一聲，樓似玉飛也似的沖出門去，眨眼就不見了人。他跟在后頭走了幾步又頓住，不悅地瞇起眼來默數：一、二、三。

“刷”地一下，樓似玉苦著臉跑回了他跟前，拉拉他的袖，咬牙切齒地指了指外頭的結界。

出不去。

滿意地舒展開眉頭，宋立言語重心長地道：“你是個不通事的小妖怪，不可以離我太遠，否則什麼也做不，明白嗎？”

狐疑地看著他，樓似玉覺得這人在撒謊，只要他把結界撤了不攔著，還有什麼做不的？

然而這個想法剛出，宋立言就扭往回走。

“哎哎哎！”連忙拉住他，討好地笑，“我跟著你，在你邊最舒坦。”

輕哼一聲，他滿意地繼續出門。小狐貍跟在他后，咬著牙碎碎念，聽不清說的什麼，但肯定在罵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是在罵，宋立言也覺得心好多了，角都彎了起來。

這個大雪的天氣，湖面多半是要結冰的，宋洵也想過勸他們改日再去，但看看自家主子那架勢，心想得嘞，別說結冰，就算是干涸了，他也有法子讓湖重新灌滿水，用不著別人擔心。

不過，宋洵想了想還是稟了一句：“今日有不人送了拜帖來。”

眾人都知道宋立言孤家寡人的，剛痛失所就要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的浮玉縣過年，于是有恩的有仇的都遞來了拜帖，前者想給點關懷，后者就只是想看熱鬧了。

宋立言聞言冷笑：“沒空。”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趕讓樓似玉想起從前，就算真的想不起來了也沒事，重新看上他一回他也可以接。

然而顯然現在樓似玉既不能想起什麼，也沒有看上他的意思，甚至一個不對就朝他齜牙咧的，看得他分外牙疼。

坐上馬車之后，他實在忍不住好奇：“你不是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啊？”樓似玉把腦袋從窗外收回來，迷茫地打量了他兩眼，“是好看的，怎麼了？”

“既然好看，你為什麼不……不喜歡？”

樓似玉一臉“你發高熱了吧”的表，嫌棄地道：“天下的好看的人那麼多，我要是都喜歡，那豈不是忙不過來？”

宋立言：“……”

他開始努力回想自己上的優點。

“哎哎，就是那兒吧？停車停車！”遠遠瞧見碧波湖，樓似玉興地跳了起來，掀開車簾抓著宋洵的后襟直扯。

宋洵被勒得差點斷氣，連忙停車，無奈地道：“這還離得遠呢，行上幾十丈些您再下車也來得及。”

哪兒管他那麼多，樓似玉跳下車就瘋也似地往湖邊跑，在冰天雪地里紅的褙子分外扎眼，像只紅兔子，骨碌碌地就滾出老遠。跑得太歡，一個沒注意踩進雪坑，半個人都埋了進去，只剩頭上突然冒出來的狐貍耳朵，冷得直打。

宋立言翻著白眼將拎出來，把鼻尖上的雪掉：“用得著這麼著急？”

“我喜歡湖。”小臉都凍紅了，眼睛卻是閃閃發亮，“這湖好看！”

我也好看，怎麼不見你喜歡？

他嘆了口氣，將半抱起來，步履穩健地踩進厚雪之中。樓似玉想掙扎，但后來發現他不會踩雪坑，被抱著還安全些，于是放棄抵抗，一邊手一邊碎碎念：“這湖也太漂亮了，是藍綠的。”

“啊，旁邊還有船，可是沒有船夫。”

“我能在那船上過夜嗎？”

“不能。”無地打斷的暢想，宋立言抱著上畫舫，斜眼一掃，畫舫就自個兒往湖心飄。

之前同來過這里，可惜當時是被半威脅半求著來的，沒怎麼好好看，在想怎麼算計了，偶爾瞥一眼湖山，也只覺得稀松平常，未見得有多景。

然而這回，與再坐上畫舫，宋立言意外地覺得，那遠兩座青山夾著江水奔流的口，再襯著近平靜和緩的水面，是個極好看的景，比京都那些心修造出來的湖泊生多了。

但許是新鮮勁兒過了，樓似玉看了一會兒就開始打呵欠，吸吸鼻子道：“怪冷的，還是回去吧。”

“不是你要來看？”

“看過了呀，沒什麼好看的，想回去喝湯。”

宋立言氣笑了：“你這人朝三暮四，變心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