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節過后沒幾天, 天就冷了,天氣暗沉沉的,冷風一吹, 凍得人直打擺子。
醉風閣臨湖水榭上點了燈籠燃了煙火。
冉清谷解開披風,旁邊服侍的丫鬟立刻將披風拿到香爐旁熏著。
他萬萬沒想到剛吃完了長壽面,回到王府, 王妃竟然還在等他,為他慶生。
可惜今天不是他的生辰。
圓桌上擺放著牛羊骨暖鍋, 輔佐以香料熬制出濃稠香湯, 往里下鹿、片薄的兔、豆腐、腌筍等葷素菜類十多樣……
王妃袖被縛帶纏繞著拉至肘關節,端了一大盤小餛飩走了過來。
冉清谷連忙去接,商容與將他摁著坐下:“母妃可是包了一整天,就包出來這一盤,專門為你慶生的, 你可要多吃點, 不然母妃要生氣了。”
王妃嗔怒:“去, 你母妃是大溯貴婦典范,溫嫻淑,端莊典雅,可不是什麼吃人的母老虎。”
商容與;“人家那是奉承你, 你還當真了?”
王妃佯裝生氣:“你小子就跟你父王一樣,沒心沒肺。”
將話頭轉向冉清谷:“毓兒,容與說你吃過了長壽面,所以醉風閣就沒有準備……你沒吃過江南的餛飩吧,我們江南的餛飩喜混著高湯,可比京都的餛飩,吃著有味多了, 待會兒你嘗嘗……”
說話間,將餛飩下牛羊骨暖鍋里。
冉清谷咋舌:“母親,您這是……”
只有偏向西南西北那里的人,喜用暖鍋煮餛飩吧。
那里氣候嚴寒惡劣,冬季燒炭火,再架上個爐子,煮點下點餛飩,撈起來一口一口餛飩,又暖和又心。
江南都是將餛飩煮好后兌上高湯,撒上蔥末,致又簡單。
王妃訕笑:“我母親是西北都護府的嫡長,不過這包餛飩的料與手法確實是江南的手法。”
冉清谷:“原來如此。”
煮好的餛飩全都飄了起來。
丫鬟用勺一舀,再盛到碗里,兌點牛羊暖鍋里的湯,撒上點蔥花,致又味。
“下點。”商容與吩咐。
丫鬟連忙將旁邊碟子里放著的牛羊、鹵制好的鹿等下了進去。
那些都是,因此下鍋熱了就能吃。王妃眉開眼笑吃了一口餛飩說:“還是容與上道,毓兒就應該多吃點,不然將來懷上孩子,沒有營養。等你生了孩子,也沒有|喂孩子……之后啊,孩子都不跟你親了。”
“咳咳——”冉清谷一口餛飩噎住。
商容與夾起一塊骨頭啃了起來:“母妃,毓兒得慢慢調養,我下是我自己要吃,誰要生小孩?”
王妃:“等你們到了將來,肯定會有孩子的,就算你不想,毓兒也會想的……”
商容與腦子里立刻浮現半夜三更,他與世子妃睡得正香,一聲孩子啼哭,丫鬟將孩子抱來要世子妃喂。
然后那小崽子就掉了他的位置,他不得不滾去書房。
畫面又一轉,孩子三四歲了,騎在他的背上,拉著他的頭發喊著“駕”,毓兒在一旁拍著手笑得歡天喜地:“哇,寶寶好棒……”
接著,那孩子在他背上拉粑粑撒尿了。
“我不要孩子。”他說。
他從小到大都很討厭小孩。
他也從沒想過讓白毓為他生小孩。
白毓這麼差,將來真的懷上來了,肯定要折上半條命,他可不想面臨著保大保小的艱難選擇。
“不懂事,你就算不要,你也得為毓兒想想,人若沒有一兒半傍,會遭多白眼。”王妃說。
那三四年懷不上嫡子,沒被劉側妃欺辱。
深其苦,因此不希未來的世子妃步的后塵。
也正是如此,才沒有在白毓沒有孩子之前,著商容與納妾。
冉清谷默默的吃餛飩。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種煙火氣息了。
雖然他不是白毓,也不能生孩子,但他很愿意聽。
他突然發現,每次到了這種時候,他才覺到自己活著。
蘇嬤嬤進屋掀開簾子:“王妃,王爺來了。”
簡醉歡撂下筷子,佯裝滿不在意:“今兒不是單日子嗎?他來我這里干什麼?”
在最早府那幾年,劉雪月每日擺弄心機拉著王爺去滿月閣,而雖重禮儀,但也絕不是吃素的。
誰還不是在后宅長大的呢?
誰還沒有參與過宅斗呢?
在簡國公府天天幫著娘收拾那群小妾……
江南的那些子,可比劉側妃難纏多了,各個都會嚶嚶嚶。
劉側妃耍手段,也耍手段……
最后王被正側兩妃弄得頭昏腦漲,就連去軍營,滿腦子都是兩個人勾心斗角。
于是他直接下了一條命令。
一個月三十日,前二十天單日子去劉側妃那里,雙日子去簡醉歡這里,后十日王去各房姨娘那里。
分單雙日侍寢,這樣誰也不用鬧了。
如此,雖然明爭暗斗有,但府邸比以前清凈多了。
簡醉歡饒是如此說,但角笑意浮現,艷姣好的臉頰在通明的燭火下,宛若春水映梨花。
因王爺來了,冉清谷沒有再筷。
簡醉歡站起,佯裝不在意王爺來了這件事,笑著:“你們該吃吃,在自家里,怕什麼?我出去看看。”
蘇嬤嬤為披上披風。
簡醉歡走出樓閣吩咐嬤嬤:“將留給王爺的那份餛飩拿出來下了。”
冉清谷愣愣看著王妃。
他忽然看到他娘的影子了。
也許全天下的妻子就如這般。
不管丈夫會不會來,也不管心里有多委屈多不甘多怨氣,都會為他留有一席之地。
盡管知道的丈夫,也許在別的人那里快樂。
商容與給冉清谷夾了幾塊說:“你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不想影響到你。”
冉清谷不解:“什麼話?”
商容與瞇眼微笑:“我不喜歡小孩子,你若喜歡,你可以生養一個,但我希你是因為真的喜歡小孩子而生養,而不是聽母妃的話,人必須要生孩子,你才生養,沒有誰規定人就是為了生孩子而存在的。而且,我不是我父王,我以后不會納妾……不過……”
他上下將冉清谷掃了眼:“你太瘦,又太虛弱,若真的懷上孩子,怕是半條命都沒了,倘若你真的喜歡小孩,自然是有辦法的。”
他頓了頓:“你不用擔心保大保小的問題,我肯定是選擇保大,因為我不喜歡小孩子。”
冉清谷驚詫得筷子都沒拿穩。
他什麼時候說過要給商容與生孩子?
商容與計劃得是不是有點遠?
看這意思,商容與是認命了?要跟他一生一世了?甚至還承諾不納妾……
他不是只跟自己喜歡的人上床嗎?
他這些日子突然對他好,不是要讓王妃安心嗎?
怎麼聽他話的意思……
他似乎、可能、真的將他當了世子妃?
冉清谷心慌意。
說不上是驚還是憂。
他是個男人。
他不是世子妃。
他欺騙了他。
他沒有未來。
他……不配商容與對他這樣好。
商容與微笑替他換上一雙筷子:“多吃點,你不用如此,筷子都拿不穩了,若是一般男人,都會選擇保大。”
冉清谷:“……”
他總覺得商容與那恣意眉梢向他傳達著“看吧,嫁給我,你就笑著哭吧,老子可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都能選擇保大,厲害吧”。
王爺王妃很快進了亭樓。
冉清谷連忙站起行禮:“父親。”
王爺微笑手虛了:“坐,在你母親這里就不要見外了。”
冉清谷垂眸:“是。”
商千貞笑:“老遠都聞到香味了,是王妃的手藝。本王正好了。”
簡醉歡嗔怪:“我這手藝怎麼比得上側妃?王爺在滿月閣沒吃晚飯嗎?”
商千貞吃了幾口混沌:“側妃病了,我在那邊怕打擾休息,就過來了。”
簡醉歡面無常,有意無意說:“劉側妃也不容易的。”
這個狐子,就會搞這些伎倆。
簡醉歡這邊罵劉側妃。
劉側妃那邊氣得快把床板子拍塌了。
“明明單日子在我這里的,王妃也太不厚道,搞個暖鍋,包點混沌,用世子世子妃做借口,就把王爺騙走了。”
額頭上包著布帛,臉毫無病容。
可就剛剛兩炷香之前,還偎依在王爺的懷里,王一口湯藥一口湯藥喂著喝下去。
說苦,王就喂一口餞。
說吃不下飯,王就自己一口,一口陪著吃,還哄著睡覺。
可就在安歇后,王問了下人:“今兒是世子妃生辰吧,府里怎麼準備的?”
下人恭恭敬敬答:“王妃說世子妃不想大辦,就在醉風閣為做了暖鍋,聽說王妃還親手包了餛飩呢。”
王點點頭:“知道了。”
之后,王就在安歇后,以“你不好,我夜晚鼾聲連天,所以這幾日你好好養,我明日再來看你,你好生歇息。”為由,離開了。
劉雪月自認為抓住了男人的心,卻沒想到今晚功虧一簣。
王偏嫡子,更喜歡闔家歡樂,簡醉歡就是用這麼一招將王支走的。
才嬤嬤上前,問著:“側妃,怎麼辦?”
劉雪月咬牙切齒:“怎麼辦?醉風閣不讓我好過,我還能讓們好過?簡醉歡逢人就夸自己的兒媳,可惜了,自己的兒媳有問題,怕是不知道吧?”
一直都覺得白毓有問題。
一個人無論怎麼變,不可能變太多。
上次白國公那事兒就有蹊蹺。
所以查,前些日子終于遇到一個從北城來的,認識世子妃的人。
倒要那人去指認一下,看看這個白毓到底是不是真的白毓?
劉雪月:“走,去醉風閣。”
才嬤嬤:“是。”
醉風閣。
蘇嬤嬤稟報:“王爺,王妃,劉側妃來了。”
簡醉歡臉難看:“不是病了嗎?怎麼王爺前腳來,后腳就跟來了?平日里請安都不見得這麼積極。”
王微笑:“不舒服,你諒諒。”
簡醉歡冷嗤:“我還不夠諒?就那兩個兒媳婦天天在府里找世子妃的晦氣,也就毓兒脾氣好,自己默默了,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是放到一般的主母上,早就敲十幾板子了吧?”
王安王妃:“消消火,讓先進來吧,還病著呢……”
簡醉歡:“長在的上,我還能攔著不?”
蘇嬤嬤行了行禮:“劉側妃說,今日回府時,在街上遇到一個人,說他是北城來的,與世子妃認識,故而帶回了府邸,想來他鄉遇鄰里,也是緣分,說不定還能跟世子妃說說國公夫人的事兒,聽說世子妃在醉風閣,就將人也帶了過來。不過……是個外男。”
冉清谷心里一寒。
他雖深居簡出,除了那老宅子幾個人,其他人都不認識他。
但見過白毓的,不在數。
倘若那個外男一,他怕是要徹底暴份。
簡醉歡然大怒:“劉雪月未免太過放肆,竟敢將外男帶府邸?還帶到我醉風閣來了?”
“姐姐,別發這麼大的火,若傷了,妹妹擔待不起……”說話間,劉雪月已經推開丫鬟進來了。
臉慘白,滿面病容,進門時,低聲音咳嗽了幾聲,看向王爺,含帶臊,病若捧心西子。
后跟著一個穿著青衫寬袖的年。
年雕玉琢,臉上有點嬰兒,圓嘟嘟的。
冉清谷在劉側妃進門一瞬間呼吸一滯,他做好了將那人殺當場的準備。
劉側妃見冉清谷臉煞白,得意泯著笑:“世子妃,你可見過此人啊,他說他認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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