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已到了春季, 而北方依然刮著凌冽的寒風,越往北,草木越枯黃稀。
冉清谷與商容與假扮商人, 一路行至北方, 與商玉州約定在北城見面。
正好冉清谷也回到北城, 將冉裳帶出來, 否則將來一旦開戰,北城位于邊城, 極其危險。
冉清谷回到北城老宅時, 冉裳正在灶前熬著湯。
后廚燭火靜靜燃燒著, 與清晨夾著幾黑暗的天一起籠罩著整個屋子, 灶膛里火噼里啪啦的, 將半個廚房照得通亮。
冉清谷站在后廚門口喊著:“姨母。”
冉裳扭過頭來,淚水氤氳了眼眶:“谷兒!”
看到冉清谷邊的商容與, 連忙行禮:“民婦參見世子。”
商容與笑道:“姨母不必多禮, 我現在哪兒是什麼世子, 已經是臣賊子了。”
“清谷!”商玉州手里抱著一些滴著水的竹筒, 他將竹筒放到盆里。
冉裳連忙出來,歉疚道:“那些下人呢?怎麼讓三皇子干這種活?”
商玉州了手上的水珠, 微笑看著冉清谷:“沒事, 清谷能為我親自走一遭,我很高興。”
商容與冷聲道:“他只是暫時回娘家而已。”
他將“暫時”與“娘家”兩個字咬得很重。
暫時回娘家, 不是因為商玉州。
冉清谷見兩人還未談判就劍拔弩張,立刻岔開話題道:“三皇子何時來的?”
商玉州:“收到你的信,我就趕來了,在這里已經小住幾日了。”
他的軍隊全屯在西城,與北城毗鄰, 快馬加鞭趕來,不到一日。
冉裳微笑著招呼:“谷兒,毓兒說你們有事要談,我先給你們上幾個小菜,你們邊吃邊談,姨母去給你做竹筒燜飯。”
商容與:“姨母是要做臘腸燜飯嗎?”
冉裳本來想做燜飯,湯都熬半天了,但見商容與說出臘腸燜飯幾個字時,神自若,眉梢恣意,像是在期待著什麼,又像是在炫耀著什麼。
想世子一定很喜歡吃臘腸燜飯。
為了迎合客人的口味,點點頭:“是啊,世子這都聞得出來了嗎?”
商容與笑意滿滿:“對,姨母做出來肯定很香。”
他摟過冉清谷的肩膀,溫幸福道:“你也真是的,就算知道我吃臘腸燜飯,也不能如此麻煩姨母,會讓外人笑話的。”
冉清谷:“……”
他所有的家書要送回北城,都得從商容與手里過,他本沒有機會告訴姨母商容與喜歡吃臘腸燜飯。
商玉州冷嘲熱諷:“某人真會往自己臉金,我來這麼久,一臘腸都沒見到,你究竟是怎麼聞出來臘腸很香的?”
“喵!”一只黑貓吊著一臘腸在院墻上走著。
看門的大狼狗沖著那只貓汪汪汪著。
商容與冷嘲道:“看到沒,狗都比你有用。”
商玉州臉沉了又沉,哼一聲轉朝著正堂走去。
冉裳也一臉霧水,總能覺到世子與三皇子之間的戰火硝煙,卻不知這兩人為何硝煙不斷。
冉清谷安著姨母道:“姨母,您別介意,他們在京都就是如此。”
冉裳點頭,催促著:“谷兒,你們先去談正事,這里很安全,你放心。”
冉清谷:“好。”
正堂飯菜已經全擺上桌,都是一些家常的飯菜,雖不致,但極其盛。
飯桌上除了冉清谷、商容與和商玉州外,再無他人。
冉清谷察覺到商玉州并不是來談判的。
他若真是來談判的,不會只一人,就算不帶幾個心腹,最起碼會將方長弓帶上。
商玉州給冉清谷夾了一塊白切鹿:“清谷,你都瘦了,多吃點。”
商容與也夾了一個,“三皇子說得對,多吃點,姨母做的菜,你應該很吃。”
商玉州:“這個蛋灌豆腐是北城的特產,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來北城,桌上就有這道菜,你告訴我這個很,很好吃,你許久沒回北城,定然想念了吧。”
商容與給冉清谷盛了一碗湯:“連日趕路,還是先喝點湯補補。”
商玉州挑眉:“世子,我了解清谷,他吃東西很,如果事先喝了湯,就再也吃不下東西了,還是先讓他吃點東西吧,清谷,這是姨母做的燴三鮮,多吃點。”
商容與冷冷盯著商玉州:“你了解他?你有我了解他嗎?他是我明正娶回來的,日夜相對,他腸胃不好,要先喝點湯墊一墊……”
商玉州糾正:“你明正娶的是白毓,不是他,世子有眼無珠,還需要別人提醒嗎?”
商容與:“但同我拜堂圓房的是他,不過三皇子倒是提醒我了,本世子得將儀式補全呀,等將來回到京都了,我會親自跟冉裳姨母提親,再明正娶走一遭,三皇子你可要準備好份子錢,好歹你跟清谷相一場,我們又是堂兄弟,不隨個萬兩你恐怕也不好意思吧。”
商玉州冷嗤:“你還有命活著回京都嗎?”
商容與:“說得好像你不是喪家犬似的。”
……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冉清谷頭疼不已。
他淡淡道:“我們是來談判的。”
商玉州溫和道:“先吃飯,清谷,吃這個紅燒鯰魚,今年開春新上的,味道很鮮。”
商容與堅持也夾了一塊到冉清谷碗里:“吃我的,我這塊鯰魚沒刺。”
商玉州無語。
都是一個盤子里的,怎麼就你的沒刺?
冉清谷再次無力道:“三皇子,我們此行的目的……”
商玉州淡淡道:“什麼時候你同商容與‘我們’,你難道不應該是我的謀士,應該待在我的邊嗎?”
商容與:“三皇子,清谷他欠你一條命,他答應幫你滅了太子,他做到了,他還清了。他不欠任何人,為什麼一定要待在你的邊呢?你父皇不也給了你生命,將你養育人,你現今不也算造反了嗎?怎麼也沒見你在他的床前當孝子?”
商玉州:“商容與,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你懂什麼?”
冉清谷怕隔墻有耳,被有心之人聽到,畢竟商容雀的份很好做文章,他低聲音誠懇道:“三皇子,不管我在何,我都不會忘記你的救命之人,我今日來是要告知你重要的事,你可以聽完之后再細想一下,世子的大哥商容雀是……”
商玉州打斷他:“清谷,你別說了,我不會歸順,更不會輔佐商容與當皇帝,我想為自己爭一爭,今日之所以答應你愿意何談,就是因為我想見你。”
說完,他自嘲一般笑了:“可笑嗎?什麼時候我想見你,竟然要用這種稚的方式。”
他不要什麼都輸給商容與,他不想連同商容與爭奪的勇氣都沒有。
冉清谷本來是他的謀士,是他背后的高人,現在卻為了商容與的江山而奔走勞累。
他不明白自己輸在哪兒?
他也可以為了冉清谷當一個好皇帝,也可以滿足冉清谷的一切夙愿。
只要冉清谷說,他都愿意拼一拼。
可現在,冉清谷直接告訴他,讓他放棄爭奪,放棄也許即將唾手可得的江山。
一向手段狠辣只要結果的冉清谷何時變得這般天真,真以為他會放棄這唾手可奪的一切嗎?
冉清谷急道:“三皇子,你為何不聽我說完呢?現在的局勢很明顯了,要談條件現今是絕佳時機,你可以說說你的條件……”
現今皇帝的皇位來源并不正當,多朝臣與諸侯都是敢怒不敢言,倘若商容雀先太子孤份暴出去,且不說他有沒有王的百萬雄師,單論人心方面,他就贏了。拋開這點,從局勢上看,只有外邦北夷支持的商玉州也必輸無疑。
倘若商玉州不愿意聽他細細說完,他就算告知商容雀的份也無果,還容易暴商容雀,讓有心之人在商容雀的世上做文章!王想利用商容雀的世打皇帝措手不及,他不能隨意暴商容雀,他想在暴底牌前看到商玉州的誠意,他需要商玉州冷靜的聽,可這人完全不愿意等他說完,也本沒有要同他談判的決心,那他只能從商玉州所需要的條件手。
商玉州冷漠打斷冉清谷,堅定又哀傷:“沒必要,我不會幫商容與。吃菜吧,不要浪費姨母一桌子好菜。”
他知道冉清谷找他談判,是想讓他輔佐商容與登上帝位,商容與的野心在京都就昭然若揭。他不想聽到冉清谷里任何有關商容與的事,更不會輔佐商容與上位。
商容與從一進門就看出商玉州并非是來談判的。
商玉州此人雖腦子不太靈,但并非是不敢放手一搏之人,否則他也不會造反。
婢端著冉裳做好的竹筒飯走進屋子里,一只致紅楠木雕琢的托盤上,擺放著五六桶竹筒飯,米、臘腸與竹子的清香混在一起飄了出來。
婢神木然將竹筒飯放到商容與面前,放托盤時,腳突然一崴,“哎”的一聲就要摔倒,眼看著托盤與木桶飯就要砸向商容與。
商容與眼疾手快避開,卻不料眼前寒一閃,在刀停在口時,他突然鉗制住婢的手,婢再也無法前進分毫,像一只被遏制住七寸的蛇一般。
“三皇子,我們離開京都才多久,為什麼你好的不學,偏偏學你二皇兄呢?我商容與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請君甕一次就夠了,你怎麼老是啃別人剩下的呢?”商容與突然將婢的手一翻轉,咔嚓一聲,那細白的手腕就被折了一個角度,斷了。
婢痛的幾昏厥,另一只手還未上前,就被商容與一腳踹了出去,重重撞在高墻之上,摔下來吐了一口暈了。
此時,屋頂、院落里藏的殺手全都持刀出來,婢小廝全都下了偽裝。
可屋頂上院墻上持刀的殺手分為兩撥,兩撥對峙著,宛若繃到極致的弓弦,只等樓下主子的一聲令下。
冉清谷坐著紋不,冷然道:“三皇子,什麼時候我們之間也到了這種耍心眼的地步。”
“我也不想,但商容與在,我不得不防。”商玉州放下酒杯,夾起一口菜,慢條斯理的嚼完,放下筷子,眼睛里滿是憾責怪,“更何況先背叛的是你,不是嗎?你不也不信我,不然何至于帶這麼多殺手……”
像是想起來什麼,他苦笑著:“我倒是忘了,我驚才艷艷算盡天下的清谷,何曾真的信過任何人,你只信事實與利益,也從來只要結果。你把我們之間當一場易,只有我,跟個傻子似的,怕你到傷害,期著你能回頭,害怕你拋棄我,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我最厭惡的是你為了別人來求我。”
商容與冷淡開口:“不是求,是談判,求你沒必要,你的兵有我鐵甲軍厲害?你所仰仗的那群北夷孫子,被我父王打得娘不認,我十二歲就坑殺了他們三萬降兵,那群孫子不也只敢在草原上搞獻祭轉圈圈詛咒我?求你,還真沒必要。”
商玉州本就不是為了談判而來,這人偏執不聽勸也就罷了,還看不清局勢,他父王到底是王室貴胄,而北夷那群孫子是外邦,大溯泱泱大國,豈容外邦干涉務。
商玉州竟然還想著跟北夷結盟,引狼室。那些年倘若沒有冉清谷,商玉州怕是早就被他二哥給扼殺了。
冉清谷失落惋惜道:“三皇子,我若不是為了你,我本不會來這里。”
商玉州此時眼里有些許容。
冉清谷急切聲道:“你就算聽不進去我的話,也該看得清局勢,這場仗對你沒有好,王他有百萬雄師,這是天時,北夷人對我大溯虎視眈眈,你萬一引狼室,朝臣百姓絕不服你,你失了人心,那麼王爺必然會得人心,我還知道一件重要的事,倘若你想清楚,我們可以慢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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