氅太大了, 順著肩頭往下, 沈澤川撈了起來,被那溫暖包裹, 通都融浸在蕭馳野的味道里。
沈澤川出帕子拭著被蕭馳野的面頰, 在這嘈雜的雨夜里, 不自地又聞了聞那帕子。
都是蕭馳野的味道。
沈澤川垂眸片刻,用鼻尖輕輕蹭著帕子, 眼角眉梢的郁都被驅散了。
那食盒里上層盛著金銀卷, 下層盛著熱湯藥。一掀蓋,頓時熱氣團騰。今夜弄一頓熱飯不容易, 就是蕭馳野, 也得沒命地跑起來, 才趕得過來,才趕得回去。
葛青青本想去倒碗茶給沈澤川,爬上來見他正在喝藥,不一愣, 又喜道:“原來安排了, 那就好, 我還正尋思著打發人去買一碗藥來。”
沈澤川把藥喝干凈,用手指揩了角,說:“這條街拆到哪兒了?”
“剛過藕花樓,坍塌厲害的地方不好拆。”葛青青挽著袖子,說,“這事有鬼。”
“又是說不清的賬, ”沈澤川坐著,緩了會兒神,繼續說,“誰把皇上送出來的,這事兒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他若不肯講,這案子就斷了。”
“照我看,這坍塌不像巧合,東龍大街年年都泡,偏偏就在昨夜塌了藕花樓。”葛青青看了雨夜,又看向沈澤川,“你有頭緒嗎?”
沈澤川從今早就在想這件事,坍塌使得藕花樓的蛛馬跡都被抹干凈了,這決計不是巧合。奚鴻軒是個惜命的人,他前段時間才翻新了藕花樓,挖空下邊的事更是知之者甚。
沈澤川張開的眼眺雨夜,像是在對自己說:“安毋躁,必定還有后招,這一次還不知道到底是沖著誰來的。”
* * *
寢殿里的太醫退了出來,對太后一眾人行禮。太后隔著垂簾,傾詢問了李建恒的況,太醫細細稟報了,聽到已經止住的時候才放下心來。
“此事離奇,”太后坐直,說,“一朝天子離宮外出,竟沒有一個人知曉,宮外的巡防還怎麼讓人放心?”
下邊的一眾老臣無人吭聲,都垂首默立,如同泥雕。
太后說:“哀家居于后宮,本不應該手政事,然而此次再次關系到皇上安危。哀家做母親的,可真是白發愁看淚眼枯[1],哪里還能再得起這樣的驚嚇?諸位大人,此次總該給哀家一個說法!”
潘祥杰聽著這話,便心下一。
孔湫沉默片刻,說:“大巡防就是想攔,也未必能攔得住皇上。依臣之見,此番應該重罰奚鴻軒!若非他用那些外域妖孽引皇上,皇上怎麼會出宮?”
“是了,”戶部尚書魏懷古是前頭攻訐蕭馳野的魏懷興的嫡長兄,如今魏氏的當家。他一般不開口,這次卻說,“奚鴻軒是該罰,但他罪不至死。臣看這次要論罪的是工部,闃都修繕歸他們管。潘大人,怎麼讓堵了這個樣子呢?”
潘祥杰知道魏懷古要推諉責任了,當即跪倒在地,對太后說:“還太后和皇上明察!堵塞的事,我們工部早在咸德年間就通報過戶部,希他們能撥些銀兩來做修繕,但是戶部遲遲不批,工部怎麼辦?這又不是小工事!”
魏懷古不急,他可比魏懷興難對付得多,只說:“我們戶部走賬要經過閣商議,當時花閣老那沒過去,誰敢隨便撥銀子?再者那幾年闃都要給中博六州收拾爛攤子,銀庫險些被掏空了,我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家都有難,”潘祥杰說,“怎麼就抓著我們工部不放?左都史岑尋益要彈劾工部疏忽水利,說我們沒固好開靈河的堤壩,可今天它塌了嗎?沒有嘛!說明工部的活兒都沒工減料,是踏踏實實干的!要是有錢,我們早把給通了。”
戶部不認這個賬,工部不背這個過,兩方又都是八大家的老人,如今誰都不肯退步,就站在這里推諉扯皮。
孔湫幾乎要冷笑出來了,他出微末,是海良宜一手提起來的,跟世家出來的大臣能共事,卻不能共心。此刻聽著他們踢球,心里膩煩。
是,工部是報過,但是什麼人報的?是底下不堂的小報的。潘祥杰重視了嗎?他要是重視,就會自個兒去跟戶部提,但他沒有這麼做。戶部知不知道?知道。魏懷古跟花思謙是什麼關系?兩家算姻親,近些年看著不親近,可關系是有的,他也遠比魏懷興更有手段,和花思謙是能討論政事的人。但是他沒跟花思謙真正掰扯過這事,這事一直得過且過,被淹了那是你活該,自認倒霉!
太后坐在簾子后邊,把這些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后邊立著花香漪,聽得全神貫注。
海良宜終于咳了幾聲,用帕子掩了,說:“閣登報的賬目里,曾經是有過這麼一條。但是僅有一次,后來這問題便無人問津了。如今塌了,大伙兒都記起來了,可水是今年第一次漲的嗎?遠的不提,去年開春,前年開春,有沒有漲過?工部上報了嗎?”
潘祥杰別開頭,悔恨道:“元輔這麼說……確實是我們工部的疏忽,但真的沒辦法,如今趕疏通才是要事。”
“戶部也撥了銀子給災民,”魏懷古說,“眼下況危急,追責可以等到疏通后再提。現在是八大營在挖嗎?”
兵部尚書陳珍言簡意賅地說:“是軍,蕭總督還在水里泡著。”
太后正準備開口,里邊的宮急匆匆地跑出來,跪倒在地,說:“啟稟太后,皇上忽然起了燒,背上全是紅疹!”
太后霍然起,愕然道:“什麼?”
海良宜彎腰劇烈咳嗽起來,花香漪扶著太后,當機立斷:“傳太醫,快扶住閣老!”
* * *
奚鴻軒也起了疹,率先發現的是八大營軍醫,當場就提著袍子快步出門,報給了韓靳。
韓靳一抹臉,還有些愣,說:“是疹嗎?去了寒氣不就行了!”
“不是疹,”軍醫急得直跺腳,“那哪是疹?是疫病啊!”
這下不僅韓靳,周圍還在水里的八大營兵士齊齊變。韓靳回頭,看不遠的軍仍舊在忙碌,他蹚著水跑過去,扯住晨,大喊:“總督呢?快總督,我有急事!”
蕭馳野推掉斷板,往過來走,問:“什麼事?”
韓靳手抖,他把臟水蹭在服上,說:“不能拆了,這水也泡不得了!總督,起疫病了!”
蕭馳野眼中一凜,說:“誰先起的?”
“奚鴻軒,”韓靳呼吸急促,“皇、皇上那是不是……”
“骨津!”蕭馳野立刻命令道,“飛奔宮,把這事報給海閣老!”
骨津攀上岸就跑,幾步翻到屋頂上,踩著屋脊往宮門那頭躍。
“帶我去看奚鴻軒,”蕭馳野穩聲說,“馬上!”
奚鴻軒渾起熱,燒得厲害。他被壞的才上完藥,這會兒已經被汗滲,人躺在床上開始說胡話了。
軍醫著汗,說:“兩個時辰前還只是了點涼的樣子,藥給喂進去,也退了熱。誰知道適才一,燒得更厲害了!我給他上換藥,開子一瞧,全是紅疹!”
蕭馳野看著那紅疹,說:“確定是疫病嗎?”
軍醫說:“永宜年間丹城發過這樣的疫病,呈報給太醫院,他們有過往存檔。總督,這紅疹爬了就會高燒不退,再過一兩個時辰,患病的人便會昏迷不醒,嘔吐不止。我怕災民里還有患病的人,昭罪寺要趕安排相應草藥煎煮,以備萬一!”
韓靳害怕了,忙問:“是怎麼引起的?總要有個原因啊,不然這還怎麼挖?”
軍醫說:“此刻正值冬春替,冷得很,低洼區又常年聚集著污水臭穢,他們房房相湊,得連個窗子也沒有,不挨著日,人就容易患病。”
“既然如此,那他怎麼會染病?”蕭馳野擰眉,“藕花樓遠離低洼區,后邊的通巷也有人打掃,沒沾著臟,僅僅是在坍塌那幾個時辰里泡過泔水的緣故嗎?”
軍醫遲疑著,又了汗,鼓足勇氣說:“我對總督實話實說,這病怕不是坍塌時染上的,而是坍塌前在樓里邊胡來時染上的。奚二已經燒了這個樣子,皇上那里——”
“總督!”孟瑞掀簾,神嚴肅,“昭罪寺忽然倒了十幾個人,戶部下來辦差的也倒了兩個人!”
蕭馳野正要下令,晨夾帶著雨水一頭撞進來,說:“主子,老虎也起熱病倒了!”
外邊的雨聲遽然急促,像是四面八方響起的戰鼓聲,拼命敲打著,似乎要砸破這漆黑的夜。
蕭馳野猛地掀簾而出,說:“來不及等批了,直接去神武大街的各大藥鋪拿藥。凡是染上了風寒,起熱、嘔吐、力不支者全部扶去昭罪寺,把其余人撤出來,讓戶部辦差的人馬上開始煎煮草藥!丁桃!”
丁桃說:“公子!”
蕭馳野拽過丁桃,在雨里呼吸沉重,他低聲說:“沈蘭舟立刻走!”
作者有話要說: [1]:《別老母》
全長安都知道齊王桓煊心里有個白月光,是當朝太子妃他為了她遲遲不肯娶妻還從邊關帶了個容貌相似的平民女子回來誰都以為那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替身連桓煊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直到有一天那女子忽然失蹤只留下一片火海,一具焦尸所有人都認為她死了只有桓煊不信他的心被剜去了一塊他愿意傾盡所有只要能找回那對亮若星辰、溫柔如秋水的眼睛找回他的隨隨他瘋了一樣找她可始終找不到半點蹤影直到兩年后,三鎮節度使入京受封他終于再次看到她她高坐在馬上,平靜地看著他,像看一個陌生人:“夢總要醒的。”她是統領二十萬精兵的大雍戰神也是他英年早逝的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原來他才是那個替身原來他從未擁有過那雙眼睛他手握她的刀刃,抵住自己的臉,任由鮮血淋漓:“現在不像了”—————————————排雷:1. 放飛狗血,男女主互為替身2. 男主年下小狼狗,真的狗,女主沒有心3. 女主武力天花板,問就是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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