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
當天夜里, 段嘉許做了個夢。
夢到了,他收到了南蕪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夢到了在報道前的一個星期, 母親許若淑給他準備讓他上大學的錢,又被那些所謂的“債主”給搶走。
夢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家里的房子早已變賣。他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房子, 房間給許若淑睡, 他睡在客廳。
段嘉許在暑期里找了好幾份家教和兼職,每天很晚才回家。
那天, 他回到家的時候,聽到了許若淑在打電話。
在跟大伯打電話。一個, 從前見一個人拉扯著小孩, 給了不幫助的親戚。
電話在客廳。
段嘉許看到許若淑撥通了電話, 跟對方打了招呼,然后,笑著, 緩慢地說了一句:“大哥,我家阿許考上了南蕪大學了。”
說完這句話, 沉默下來,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沒再吭聲。
可所有想說的話, 都像是從這句話里,宣泄出來。
藏都藏不住。
南蕪大學,多好的大學。
我的兒子考上了那麼好的大學。
可我沒有錢。
他為了上大學,給自己打工賺的錢, 我都沒有守好。
我想讓他去讀書。
你能不能……借我幾千塊錢。
下一刻,電話里傳出大伯的謾罵聲。聽筒的質量并不好,聲音吵雜,他一說話,傳遍了整個客廳:“你們到底要不要臉!就你們困難嗎?我有什麼義務要幫你們?我也有孩子要養的!我也要生活!一點到晚借錢的!!滾啊!”
段嘉許立刻走過去,拿過手里的電話,掛斷。
室安靜下來。
許若淑呆滯了好半晌,突然捂著眼睛,哭了出聲,喃喃重復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
在初中之前,段嘉許從沒缺過錢。
所以他從沒覺得,錢有多重要。
但當現實的問題下來。
他才知道,錢原來可以讓一個人,在短短的幾年之,產生極大的變化。
段嘉許看著從前那個明朗自信的母親,漸漸被這些事垮,變得怯懦自卑。也在這些事的影響下,生了場重病,迅速地衰老了起來。
然后,段嘉許看到。
那時候,才剛年的自己,蹲在了許若淑的面前,仰頭看。他彎起角,笑著跟說:“媽,你相信嗎?這些錢,我以后都能賺回來。”
“……”
“你不用再跟別人借錢了。我會自己賺錢,我也會養著你。”年溫和道,“我能讓你過回以前的好日子。”
“……”
所以。
——你再等等,好不好?
段嘉許從夢中醒來。
天還沒亮,房間里黑漆漆的。他沒了睡意,起出了房間,到客廳裝了杯水,而后又從冰箱里拿了兩顆冰塊丟進去。
此時剛過凌晨三點。
段嘉許站在餐桌旁,拿起手機掃了眼。新消息除了被屏蔽了的群聊,只剩下發現錢飛正在微信群里發瘋。
錢飛:【兄弟們!】
錢飛:【老子!要!結婚!了!】
錢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錢飛:【老子!求婚!!!!!!功了!!!!!!!!】
附帶著一串的表包。
錢飛:【我太激了我睡不著我一定要上來跟你們說一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錢飛:【你們都睡了嗎??】
段嘉許回了個字:【沒。】
下一刻,手機響了起來,錢飛給他打了個電話。
段嘉許挑眉,拿著杯子走回沙發前坐下,接了起來。
“老許,這個點你怎麼還沒睡啊?”錢飛的聲音大大咧咧地,“你又沒有生活的。”
段嘉許輕笑了聲,慢悠悠道:“掛了。”
“……”錢飛說,“等等。我這還什麼都沒說呢!你知道我怎麼求婚的嗎?今天不是年夜嗎?……”
段嘉許靠在椅背上,沉默地聽著。
過了一會兒,錢飛把自己的事兒分完了,興卻還半點不減:“怎麼樣?牛吧。”
“嗯。”
“你今晚怎麼屁都不放幾個?”
“嗯?可能是因為你要結婚了吧。”段嘉許漫不經心道,“有點傷心了,你以前不是還說要跟我湊合著嗎?”
“……”錢飛說,“你能別惡心我了嗎?我那就喝醉的時候說的話,你這記多年了?”
段嘉許沒再開玩笑,笑道:“行了,恭喜了兄弟。”
“誒,對了。”準已婚男士瞬間立刻進了婆狀態,笑嘻嘻道,“你上回說的相親,你去了嗎?”
“我就那麼隨口跟你一提。”段嘉許語氣懶懶,“你跟多人說了這個事兒?”
“不是,怎麼能一直找不到呢?”錢飛說,“你要不來南蕪吧,我們學校多姑娘喜歡你?我給你安排相親,你在這邊想腳踏幾條船就踏幾條船。”
段嘉許低笑著:“饒了我吧。”
“我要長你這樣,我他媽朋友一天換一個的。”
“你不怕讓你的準老婆聽到啊?”
“這不是不在嗎?”錢飛說,“我說真的,不說合適的,你總不能連個喜歡的都沒有吧。”
段嘉許嗯了聲。
錢飛驚了:“那不說喜歡,好,好有嗎?”
聞言,段嘉許沉默了下來。
這跟默認似的,錢飛立刻道:“我,有況。”
“……”
“誰啊?”
段嘉許撒了個謊:“你不認識,有點小。”
“多小啊?”錢飛說,“總不能還沒生出來吧。”
他好笑道:“也沒那麼小。”
“未年我就不說了,要是年了你還不敢追,那我可看不起你。”
“你興完了吧?該睡覺了。”段嘉許不打算再聊這個話題,淡淡道,“已婚人士。”
“你還說完呢!”
“睡了。”
段嘉許掛斷了電話。
隨后,他把手里的水一飲而盡,走到電視柜前,拿起跟桑稚的那張合照,走回了房間里,放到床頭柜上。
段嘉許盯著看了幾秒。
怎麼看都還是小孩樣。
他想什麼呢。
單太久了吧。
段嘉許嘆息了聲,用指尖輕敲了一下,慢條斯理地吐出了三個字,像在提醒自己一樣。
“小朋友。”
桑稚覺得今晚的段嘉許有些怪異,后來深想起來,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反應。
但又覺得,如果被他知道了的心思,他的反應估計也不會是那樣。
元旦過后,再想起這事,桑稚在微信上問了段嘉許那個人有沒有再去找他,聽到他否定的答案才放下心來。
沒再糾結這個事兒,專心備考。
考試在20號那天結束。
桑稚提前訂了21號中午的飛機,打算那天直接打個車,然后到附近坐機場大。
是宿舍里最早回家的。
四人提前說好,大家都回家之前,找個晚上一塊出去玩。所以四人出了考場之后也沒回宿舍,直接到校外的一家日料店吃飯。
飯后,虞心提議道:“附近新開了家酒吧,我們要不去玩玩?”
寧薇眨了眨眼:“那我能帶上男朋友嗎?”
虞心:“行啊。”
汪若蘭:“那我也要約我男神一塊!”
這附近開了好幾家酒吧,顧客大多是學生,偶爾還能撞見幾個認識的人。還有一家店的老板是以前的畢業生。
桑稚跟部門的人去過一次,也沒什麼意見。
虞心:“誒,若蘭,你追到沒啊?”
“差不多了吧。”汪若蘭拿著手機敲字,笑瞇瞇道,“我覺他好像也有那個意思,還跟我說到時候一起坐車回家。”
桑稚小口喝著水。
“唉,其實我看上了那家酒吧的一個小哥哥,你們一會兒去也應該也能看到,彈吉他的那個。”虞心托著腮,猶豫著說,“我覺,只要長得不丑,覺追男都能追到的。”
聽到這話,桑稚喝水的作停了下。
說到這,虞心用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自道:“我要是去追應該能追上吧?我覺我長得還漂亮吧。”
另外兩人起哄著。
桑稚拿起筷子,把桌上的最后一個壽司吃掉。
寧薇轉頭,注意到一直的沉默,下意識問:“誒,桑桑,你心不好嗎?怎麼都不說話?”
“沒。”桑稚回過神,笑起來,“我聽你們說呢。”
可能是因為剛開,這家酒吧的人不多,沒有桑稚想象中的那麼吵鬧。
寧薇把男朋友了過來。然后,的男朋友還上了江銘。其他人幾乎兩兩對,自然而然地,江銘就坐到了桑稚旁邊。
桑稚還沒跟他當面說過話,平時的通都是通過微信。看了他一眼,沒覺得尷尬,但也沒主說話。
江銘長得清俊,單眼皮,立分明的臉。材瘦瘦高高,笑起來很明朗,像個大男孩。
一行人玩起了搖骰子。
桑稚不會玩這個,干脆沒參與,自己一個人在邊上玩手機。的心莫名有些不好,一晚上也沒怎麼吭聲,只是喝著眼前的酒。
這酒的很好看,味道有些烈,帶了點甜。
桑稚覺得這味道有些怪,不太符合的口味,但點了又不想浪費,只能勉強喝著。
江銘沒再繼續玩,湊過來跟說話。他指了指眼前的酒,提醒道:“這酒度數很高的啊,你能喝嗎?”
“高嗎?”桑稚頓了下,了臉蛋,“那我不喝了。”
江銘拿了另外一杯過來:“你喝這個吧。”
桑稚后知后覺地覺得有點暈。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兒,我不喝了。你喝吧。”
江銘也沒強求:“那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謝謝。”
桑稚往周圍看了看,想問問虞心要不要跟一塊兒回宿舍。下一刻,被抓在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低頭看了眼。
是段嘉許給打來的電話。
桑稚接了起來:“哥哥。”
“嗯,你明天上午八點——”還沒說完,段嘉許突然聽到這邊的靜聲,沉默了下,話鋒一轉,“你在哪?”
“我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吧。”桑稚有點不舒服,說話也溫溫吞吞的,“跟舍友一塊來的,不過我準備回去了。”
段嘉許問:“你一個人回去?”
桑稚:“我問問我舍友走不走。”
“喝酒了?”
“嗯。”這個桑稚沒敢誠實說,“就一點點。”
段嘉許的聲音淡了下來:“酒吧名字?”
桑稚有些記不清了,扭頭問了下江銘:“這家酒吧什麼名字?”
江銘想了下:“好像是,星期八。”
“哦,謝謝。”桑稚回過頭,繼續跟段嘉許講電話,遲疑地說,“好像是星期八。”
段嘉許又沉默幾秒:“嗯。你在里面坐一會兒,我現在過去。”
桑稚啊了聲,沒反應過來他怎麼突然就要過來了,納悶道:“你過來干嘛,你也想來玩?”
那頭傳來段嘉許關門的撞聲,夾雜著他說話時帶著的氣息聲,低沉又:“哥哥過去抓酒鬼。”
“……”
桑稚覺得酒吧里有點悶。穿上外套,跟其他人道了別:“我先回去了,我東西都還沒收拾。”
江銘也站起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桑稚含糊道,“我哥在外面等我。”
江銘愣了下:“你家在這邊嗎?”
“不在。”桑稚用力地眨了下眼,擺了擺手,“但我哥在這邊工作。”
走出了酒吧。
外頭格外冷,天空還飄起了細小的雪絨。冷風吹得的神有了一瞬間的清醒,桑稚吸著鼻子,從口袋里拿出手套,磨磨蹭蹭地戴上。
桑稚很見到雪,此時也來了興致。在附近撿了樹枝,蹲在地上畫著火柴小人兒。
有點沒力氣,畫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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