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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第四十四章 不請自來

“會不會是司隸府的人?”

“不像!上次大德寺開建,孟行春來錢塘觀禮,那幾日在靜苑周圍遊弋的黃耳犬多了幾個,孟行春一離開,立刻就跟著散去了。常駐此地的那兩個人很小心,一般不會跟在我們後,況且他們的法冇有這個人詭異和輕靈,選擇的潛伏行進路線也完全不同,要不是晚間雪地倒映出了餘,我也幾乎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左彣說的極有道理,徐佑點點頭,接過秋分遞來的熱薑湯,喝了一口除去的寒氣,道:“臥虎司在揚州剛剛立足,人手不過百,不可能花費太多心在我們上,尤其孟行春對我隻是起疑,並未當做敵人,安排兩個人隨時恭候已經很給麵子了。”他吹了吹碗邊的薑沫,又喝了幾口,覺到暖意從腹中升騰,那種低調的滿足,無以言表,道:“嗯,那會不會是劉彖的眼線?今日壞了唐知義的好事,派人試探我們的底細?”

“這個……此人的武功應該比司隸府的黃耳犬高出不止一籌,劉彖未必能夠使的這樣的人……”

“那倒也是!這樣吧,不管是誰派來的人,總歸想探知點什麼,我們行事明正大,不懼人言,想要跟就由得他跟著。先不用打草驚蛇,等到時機恰當,再順藤瓜……”徐佑五指一握,笑道:“攪他個稀爛!”

第二日一早,徐佑帶著何濡左彣等人和嚴叔堅、嚴在城門口回合,乘著牛車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一依山傍水的所在。清幽寂寂,河田縱布,一道溪流從山中傾瀉而下,潺潺東向,四寶坊的紙坊就坐落在河岸邊,占地約有十餘畝,主為一樓一底加一廊的青瓦木結構樓房,加上左右兩側的平房共十七間,設計巧妙,風格獨特,規模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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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近前,在前簷兩角雕著兩個惟妙惟肖的小人像,短襟縛,彎腰作揖,似乎在歡迎四方來客。嚴叔堅為徐佑講解坊中的各種:“這是塘池,將麻、藤或桑皮浸泡其,然後切碎晾曬,塗以草木灰放楻桶……”

草木灰其實就是利用弱堿來出去原材料中的木素、果膠、素和油脂等雜,跟後世的堿法化學製漿的原理一致。早期用的是石灰水,後來發現草木灰效果更佳,於是從東漢開始流傳至今。

徐佑對造紙的進化過程十分的瞭解,但很多古老的東西後世都已經失傳,冇有親眼見過實,饒有興致的道:“楻桶?”

“郎君請跟老朽來……這個就是楻桶,將紙料放楻桶裡蒸煮數日,再用舂臼搗爛。舂臼有石椎和木椎,看紙料的況酌使用。”

所謂的楻桶,類似於蒸飯用的甑子,隻是大了數倍,底部用竹篾造向上的拱出的圓錐形,留出許多小孔,讓水蒸氣通過。

“之後就是放水槽裡用抄紙撈漿,曬製後揭起,庫存待賣。整個過程砍料、破料、醃料、洗料、踩料、槽、抄紙,每道工序都十分講究,所以才能造出最好的紙……”

徐佑看了看抄紙,竟然還冇有采用活紙簾,每次抄紙之後都要及時更換,不僅效率極其低下也加大了生產本,怪不得一張紙賣的比米糧都貴。並且這種抄紙規格固定,隻能生產同樣大小尺寸的紙張,利於書寫文章,卻不利於揮毫作畫,所以徐佑有時見顧允作大型山水畫的時候,還用的縑帛。固然有縑帛輕便的緣故,但更多的是縑帛幅麵寬廣,遠勝於麻藤紙。

“這些抄紙什麼規製?長寬各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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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紙長約一尺八分,寬一尺三分,小紙長一尺四寸,寬九寸五分!”嚴叔堅雖然年老,但浸紙業一生,所有數據都記得清楚明白,道:“郎君可是覺得哪裡不對?這是工部裁定的規製,整個楚國的造紙坊都是依據這個規製造紙,大小如一。”

“冇什麼!”

整整一天的時間,徐佑都消磨在紙坊裡,東瞅瞅西看看,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遇到不懂的就問,很快將南北兩朝的造紙技現狀了個通,心中更加有底。

眼看天漸晚,為了不被關在城外,眾人返程,跋涉回到靜苑,都覺得疲憊不堪。

徐佑躺在榻上,長長的了個懶腰,著榻前站立的左彣,道:“如何?”

“那個人還在跟著……不過這次離的遠了些,冇敢近。我覺的到,隻是,找不到他的方位……”

“有意思!”

徐佑眼中閃爍著淡淡的,笑道:“說不定不是敵人,而是喜歡風虎的英姿……”

“噗!”

履霜正在小口的喝水,直接噴了出來,在對麵而坐的何濡立刻遭了殃。

“我……我不小心,其翼郎君莫怪!”履霜紅著臉,忙去找巾帕為他拭。

何濡被打襟也不在意,一本正經的道:“七郎這個推論我看很有道理,風虎高視闊步,氣度不凡,被人仰慕儘在理之中。”

左彣被兩人打趣,哪裡招架的住,落荒而逃,道:“我去看看秋分做好了晚膳冇有!”

徐佑和何濡對視一眼,同時大笑。

“不管是誰派來的人,終究是個麻煩。不如明日設個套,引這位狗的傢夥臉?”

徐佑搖頭道:“不急,再等等!”

何濡見他注意一定,不再相勸,沉了片刻,道:“七郎,你真的打算經營紙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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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中藏有暴利,其翼不是不知。我們坐困錢塘,從晉陵袁氏搞來的百萬餘錢已用去了不,要是不趕找門營生,明年此刻,估計就要甑塵釜魚,無以為繼了。”

“甑中生塵範史雲,釜中生魚範萊蕪!”履霜拿著巾帕走了進來,正好聽到徐佑最後一句話,笑著應和了兩句詩,道:“小郎可是要學那範史雲嗎?”

《後漢書》記載,東漢人範冉,字史雲,曾任萊蕪縣令,又稱為範萊蕪,歸時家貧,時常斷炊,所以鄰裡小兒唱歌謠譏笑他甑塵釜魚,生活困苦。

徐佑歎道:“你看,連履霜都知道冇錢是萬萬不行的。這段時日我看似悠哉,其實一直在考慮用手中現有的本錢做點什麼纔好,遠洋貨固可日進鬥金,但所需本錢不下於五百萬,且海上風浪顛簸不定,一旦遇險,本無歸,代價太大,不是我們現下能夠承的住。那日去四寶坊買紙,卻讓我靈機一,以四寶坊在錢塘的名氣,出售的紙張尚且品階如此低劣,但價格又居高不下,豈不正是一門絕好的賺錢生意?”

“所以在由禾村七郎讓風虎小小的教訓唐知義一夥,驅逐了事,並冇有多作懲戒,為的就是讓他們有膽子繼續威嚴叔堅,使這小老兒最終無路可退,隻好將四寶坊另尋出路。否則的話,以他的固執和對四寶坊的,小郎想要收囊中,恐怕出再多的錢也很難實現目的。”

履霜收了笑意,跪在何濡前,用巾帕細心的為他去水漬,眼角的餘卻在徐佑臉上打了個傳,不知是不是在想:難道小郎的城府真的到了這麼森嚴的地步了嗎?

“你啊,總是喜歡把人往壞想!”

徐佑知道何濡的脾,並不生氣,笑道:“嚴叔堅與劉彖的恩怨,誰是誰非,眼下還不能定論。我就是想幫嚴叔堅,可師出無名,手而不能行,何況他也未必願意讓外人介此事。至於昨日登門拜訪,是要跟他談生意不假,但誰能料到竟巧遇了唐知義?所以時也命也,運氣站在你我這邊,由不得他不同意……”

何濡大笑,道:“好!七郎說的是,運氣站在你我這邊!狗老天讓咱們倒黴了這麼久,也該拉上一把了!”

等用過了晚膳,一天的舟車勞頓蔓延到了的各個部位,徐佑很快就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約聽到外麵有靜,迷糊著睜開眼睛,過窗欞,可見彎月昏昏,星黯淡,漆黑不見手指。

“秋分?”

徐佑喚了一聲,冇有聽到迴應,又跟著了聲,還是沉寂如死水,他猛然驚醒,翻坐起。

出事了?

“是你!”

左彣低沉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好大膽……放了你,還敢……”隔著層層疊疊的房舍山石,徐佑聽的不真切,披下床,冇有點燃燈燭,慢慢行至門口。

秋分正站在門外,死死盯著院子中手的兩人,子微微前傾,雙手拳,渾彷彿繃勁的弓弦,稍有,就會發出無窮無儘的力量。

這是白虎金蓄勢待發時的狀態,所有的知都集中在眼前的敵人上,徐佑再清楚不過,怪不得秋分冇有聽到自己的召喚。

“怎麼了”

秋分忽的轉,神張之極,看到是徐佑才鬆了口氣,道:“那個人來了!”

“誰?”

徐佑武功儘失,目力不及,隻看到轉瞬挪移的兩人在飛快的過招,但夜如墨,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個。

“就是劫持阿苦的那個山宗……他惡形惡狀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徐佑一臉的驚訝,山宗?他不是回溟海去了嗎,還以曾祖的名義立誓三年不踏吳郡一步,現在出爾反爾,莫非真的看錯了他的為人?

更甚者,他是怎麼知道自己住在靜苑的,深夜闖,又意何為?

難道,山宗不堪當日船上被擒之辱,糾集了溟海盜前來報仇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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