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李妙真和麗娜回來,嬸嬸才讓廚房殺鵝,做了一頓盛味的佳餚。
燭火通明,廳的四角擺放著幾盆冰塊用來驅暑,飯前的甜品是每人一碗冰鎮甜酒釀,甜滋滋的,清冽爽口。
小豆丁也捧著一碗咕嚕嚕的喝,這娃子自從跟著麗娜修行力蠱部的鍛法,飯量更大了,腸胃的消化系統強的可怕。
別說甜酒釀,就算是烈酒,都能喝好幾大碗。當然,這種會讓小豆丁懷疑孩生的人飲料,是不會喝的。
席間,不可避免的談論到劍州的事。
許二叔利用自己厚的“學識”和經驗,給幾個晚輩講述劍州的歷史背景,別看劍州最穩定,但其實朝堂對劍州的掌控力弱的可憐。
那裡江湖匹夫扎堆,當代盟主曹青是你們這些晚輩無法對付的。
嬸嬸聽了半天,找到機會話題,說道:“老爺,寧宴那把刀是絕世神兵呢,我聽二郎說價值連城。”
許二叔邊喝甜酒釀,邊點頭:“絕世神兵當然價值連城..........噗!”
他一口酒釀噴在旁側的小豆丁臉上,瞪眼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是絕世神兵麼。寧宴那把刀鋒銳無雙,但不是絕世神兵,別胡聽了一個詞兒就用。”
小豆丁出小胖手,抹去臉上的甜酒釀,忍不住了口掌心,又一口,默默的了起來........
嬸嬸不服氣,眸圓睜,氣沖沖道:“二郎是這麼說的,它還會飛呢,不信老爺問大郎去。”
許二叔立刻看向許七安,死死的盯著他。
許七安打了個響指,召喚道:“太平!”
咻.........太平刀飛進廳裡,在衆人頭頂一圈圈盤旋。
許二叔昂著頭,表呆滯的看著太平刀,像一尊不會彈的石雕。
“真,真的是絕世神兵啊.........”半晌,二叔嘆息般的喃喃道。
“都說了價值連城,以後就是咱們許家的傳家寶了。”嬸嬸喜滋滋道。
“對,對,傳家寶,這就是傳家寶。”二叔激的快拿不穩碗。
李妙真低著頭,捧著碗,小口吃菜,聽著一家子喋喋不休的議論。
有些羨慕許七安,雖然這傢伙自父母雙亡,總調侃自己寄人籬下,嬸嬸對他不好。
在許府住了這麼久,李妙真看的很明白,這位主母就是心態過於,所以欠缺了慈母的氣質。但其實對許寧宴真的不差。
就是格要強了些,許寧宴對沒有尊重之心,就很生氣,上就不說他好,左一句倒黴蛋,右一句混小子。
其實吃穿住行用,一直記得侄兒的那一份。
許二叔格大大咧咧,一聽到妻子和侄兒鬥就頭疼,所以喜歡裝傻,但李妙真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家裡對許寧宴最好的。
許二郎的格和他母親差不多,都是上一套,心裡一套。一邊嫌棄大哥和父親是鄙武夫,一邊又對他們抱著極深的。
許玲月的話,李妙真覺得對許寧宴的仰慕之太過了,大概以後嫁人就會好多了,心思會放在夫君上。
至於許鈴音,同樣很依賴許七安,下午的馬蹄糕含淚了一遍,最後還是牙一咬心一橫,留給大哥吃了.........
嗯,這件事不能告訴許寧宴。
“李妙真啊李妙真,這些都是業障,若想與天同壽,長盛不衰,就必須掙人世間的恨仇,要適當的學著冷漠,嗯,深不壽。”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
幾秒後,又想,許寧宴這個王八蛋,曹國公私宅搜刮出來的財寶還沒分給我,我要開粥棚救濟貧民了..........
嬸嬸喝了半碗甜酒釀,覺得有些膩,便不想喝了,道:“老爺,你替我喝了吧,莫要浪費了。”
許二叔正專注的打量太平刀,聞言,想也沒想,把嬸嬸的半碗甜酒釀推給許鈴音。
許玲月了脣,期待的看向許七安:“大哥,我也喝不下..........”
“大哥幫你,”許七安接過碗,放在小豆丁面前:“幫你給鈴音。”
小豆丁開心壞了。
麗娜看著徒兒,出了羨慕的表。
...........
清晨,太還未升起,天已經大亮,教坊司裡,丫鬟小梅又一次被浮香的咳嗽聲驚醒。
著眼睛起牀,到桌邊倒了一杯水,腳步輕盈的走到牀榻邊,輕聲道:“娘子,喝口水吧。”
臉蒼白如紙的浮香,在的攙扶下坐起,喝了口水,聲音虛弱:“梅兒,我有些了。”
“娘子你先歇著,我去伙房盛碗粥。”
梅兒披上外,離開主臥,到了伙房一看,發現鍋裡空的,並沒有人早起做飯。
影梅小閣有歌姬六人,陪酒丫鬟八人,雜活丫鬟七人,看院的扈從四人,門房小廝一人。
浮香花魁而久病不愈,那些扈從、歌姬和陪酒丫鬟送去了別院,雜活丫鬟也只留下一個。
那雜活丫鬟近日來耍,抱怨,對自己的遭遇怨憤不平。去了別院,雜活丫鬟時不時能被打賞幾錢銀子。
留在影梅小閣守著一個病秧子,什麼好都撈不到。
梅兒氣沖沖的闖進雜活丫鬟的房間,躺在牀上,舒服的睡著懶覺。
“起來,你給我起來!”
梅兒冷著臉,把從牀上拽下來,大聲質問:“娘子風時,對你們也算仁至義盡,哪次打賞銀子不比其他院子的厚?
“眼下病了,想喝口熱粥都沒有,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雜活丫鬟掐著腰跟對罵:“都說了是以前,以前娘子風,我們跟在邊伺候,做牛做馬我也願意。可現在就要死了,我憑什麼還要伺候。”
梅兒大怒,“娘子只是病了,會好起來的,等病好了,看怎麼收拾你。”
雜活丫鬟反脣相譏:“得了吧,教坊司誰不知道快死了。但凡有一點可能,媽媽也不會把人都調走。”
說到這裡,冷笑一聲:“梅兒姐姐,你不解帶的伺候娘子,其實就是爲了娘子的那點積蓄吧。你也別惱怒,教坊司裡有什麼義可言,姐妹們哪天不是在逢場作戲?
“因爲都知道男人只是要咱們的子,真要以爲和那些嫖客有真,那是傻子。浮香娘子就是這樣的傻子。
“許銀鑼當初宿宿的歇在閣裡,還不花一個銅板,娘子爲了他,連客人也不接待了。還自己倒錢上教坊司。別人擡幾句,還真以爲自己和許銀鑼是真,你說可笑不可小。
“現在病了,快死了,那人有來看過?”
這話說到梅兒的傷心了,咬牙切齒道:“賤人,我要撕了你的。”
兩人扭打起來。
“住手!”
門外,浮香穿著白單,虛弱的似乎站立不穩,扶著門,臉蒼白。
扭打停了下來,雜活丫鬟低著頭,一言不發,儘管這個人已經病懨懨的,似乎風一吹就倒,但當初是那麼的風,以致於留下的印象深刻的無法磨滅。
“回去........”
剛說完兩個字,浮香子一晃,暈倒在地。
檀香嫋嫋,主臥裡,浮香幽幽醒來,看見年邁的大夫坐在牀邊,似乎剛給自己把完脈,對梅兒說道:
“氣脈虛弱,五臟衰竭,藥石已經無用,準備後事吧。”
梅兒低著頭,低聲啜泣。
............
京城第一名浮香時日無多了..........這個消息瞬間傳遍教坊司。
有人暗的高興,也有人唏噓嘆。
午膳後,青池院。
鋪設著織錦地的會客廳裡,穿著霓裳羽的花魁們,坐在案邊喝下午茶。
桌案上擺著瓜果,冰鎮梅子酒等吃食。
妝容緻的明硯花魁,掃了眼在場的姐妹們,加上,總共九位花魁,都是和許銀鑼纏綿牀榻過的。
“想當初何等風,許銀鑼一首詠梅讓爲京城第一名,外面的老爺們爲見一面豪擲千金,外地的風流才子千里迢迢趕來京城,烈火烹油不過半載,竟已剩餘燼。”
穿著靛青羅,戴著玉簪,氣質斯文的小雅花魁,慨一聲。
小雅花魁飽讀詩書,頗讀書人追捧。
“紅薄命,說的便是浮香了,實在令人唏噓。”
說話的是一位穿黃的瓜子臉人,花名冬雪,聲音悅耳如黃鸝,歌聲是教坊司一絕。
“當初我還嫉妒獨許銀鑼寵,現在看這般境遇,難的吃不下飯。”又一位人慨。
“說起來,許銀鑼已經很久沒有找了吧。”
“我記得,許銀鑼三月份去了楚州後,便再沒來過教坊司,沒去過影梅小閣。”
“仔細算來,許銀鑼從楚州回京那段時間,恰好是浮香臥病..........”
衆花魁嘆息一聲,浮香臥病在牀,久不見好,許銀鑼自然就不會來了。
男人來找們,是尋歡作樂來的,不然,總不可能是病榻前伺候吧,許銀鑼也只是普通男人。
明硯花魁輕嘆道:“浮香姐姐對許銀鑼一往深.........”
轉而看向邊的丫鬟,吩咐道:“派人去許府通知一聲吧,許府離教坊司不遠,速去速回。”
丫鬟小碎步出去。
明硯秋波掃過衆花魁,輕聲道:“我們去看看浮香姐姐吧。”
..........
“你我主僕一場,我走之後,櫃子裡的銀票你拿著,給自己贖,然後找個好人家嫁了,教坊司終歸不是子的歸宿。
“記得把我留下的東西給許銀鑼,莫要忘了。”
浮香靠在牀榻上,代著後事。
梅兒坐在圓凳,一邊啜泣一邊點頭。
輕盈又雜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明硯小雅等花魁緩步屋,盈盈笑道:“浮香姐姐,姐妹們來看你了。”
浮香蒼白如紙的臉上出笑容,聲音嘶啞:“快快請坐。”
衆花魁座,平靜的閒聊了幾句,明硯忽然掩著,啜泣道:“姐姐的子狀況我們已經知道了.........”
浮香灑一笑:“對我來說,只是結束了生命中的一段旅程,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像離開這裡了。”
衆花魁聞言,同,房間裡瀰漫著哀慼的氣氛。
明硯聲道:“姐姐莫怪,妹妹自作主張,讓人去通知許銀鑼了。”
浮香皺了皺眉,語氣有些急:“你喊他來作甚,我並不想見到他,我不想在此刻見到他。”
梅兒站在牀邊,哭道:“那也是個沒良心的,打從去了楚州,便再沒有來過一次,定是聽說了娘子病重,嫌棄了我家娘子。他還是銀鑼的時候,常常帶同僚來教坊司喝酒,娘子哪次不是盡心招待.........嗚嗚嗚。”
花魁們面面相覷,輕嘆一聲。
明硯聲道:“姐姐還有什麼心事未了?”
浮香沒有說話,而是看向窗外,天地廣闊。
教坊司的子,最大的心願,無非就是能離賤籍,離開這個煙花之地,擡頭做人。
花魁們看懂了的意思,卻只能嘆息。
浮香的贖價格高達八千兩。
影梅小閣大概是很久沒這麼熱鬧,浮香談興極佳,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開始心不在焉。頻頻往門外看,似在等待什麼。
花魁們都知道在等誰。
日日思君不見君。
明硯花魁看了一眼屋裡的水,秋波明眸閃過一哀傷,那個男人終究是不會來了。
“時候不早了,妹妹們先,先走了.........”眼裡的淚水險些奪眶:“浮香姐姐,保重。”
淚水模糊見,明硯發現浮香的目直勾勾著門外,蒼白的臉涌現出醉人的紅暈。
明硯陡然間軀一僵。
小雅花魁抿了抿。
其他花魁也注意到了浮香的異常,們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慢慢的,回過看去。
門口站著一位年輕人,穿著月白儒袍,腰間掛著一塊翠綠翡翠,質地不好不差。
“袍子不合了,我讓府上的婢改了改。”他聲音溫和。
浮香淚水奪眶而出,這一打扮,是他們的初見。
去年十月,一個穿月白儒袍的年輕人來到影梅小閣,闖了的生活。
人生若只如初見。
許七安笑容溫暖,聲音溫和:“到教坊司之後,去辦了件事。”
他走到桌邊,把一個件輕輕放在桌上。
衆花魁目落在桌上,再也無法挪開,那是一張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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