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真皺了皺眉，聽出楚元縝並不看好張慎，道：“這蠻子這麼厲害？”

楚元縝點頭。

“若是比詩詞，應該還是許寧宴更厲害吧。”李妙真謹慎問道。

楚元縝嗤笑一聲。

李妙真皺眉道：“也懸？”

楚元縝搖頭失笑：“不，許寧宴的詩才曠古絕今，但文會不是詩會。再說，許寧宴也出不了場。”

.........

市井之中。

雖然平頭百姓進不去皇城，但他們對文會的討論度極高，對結果更是期待無比。

連辛苦勞作的販夫走卒，坐在小攤邊吃一碗麪食時，也能聽見鄰桌時刻在討論文會，指點江山，激昂文字。

“這讓我想起了去年的鬥法，那是何等的轟。最後咱們許銀鑼而出，力挽狂瀾。”一個穿著藍褂子的貨郎，呲溜一口麪食，大聲說道。

“文會可不是鬥法，可惜許銀鑼不是讀書人，幫不上忙。”同伴惋惜的迴應。

麪攤老闆揭開熱鍋，一邊下面條，一邊搭茬，憤憤不平的說道：“國子監讀書人可真是廢，竟然輸給一個蠻子，我都替他們臉紅。”

其他桌的食客忍不住說道：“許銀鑼要是讀書人就好了。”

在百姓眼裡，許銀鑼是無所不能的英雄，大奉的傳奇人，真正有良心的大人。

所以對他有著盲目的崇拜，認爲許銀鑼無所不能。但理智告訴他們，許銀鑼不是讀書人，學問肯定不如那蠻子。

因此只能慨一聲：如果許銀鑼是讀書人就好了。

麪攤老闆捧著面遞給客人，笑道：“不過這蠻子竟敢挑戰雲鹿書院的大儒，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衆食客笑了起來。

............

皇宮，寢宮。

元景帝慵懶的坐在塌上，翻閱道經，腳步聲傳來，老太監小碎步返回，低聲道：

“文會那邊傳來消息，裴滿西樓和翰林院大人們論了經義、策論、民生、農耕、史..........不落下風。”

“不落下風，就已經是我大奉臉面無了。”元景帝沒什麼表的說道。

老太監看皇帝出這個表，便知他心裡不悅。

歸結底，裴滿西樓如此逞威風，丟臉最大的還是一國之君。

“可有論詩詞？”元景帝突然說道。

老太監搖頭。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元景帝嗤笑一聲，笑聲剛起，又忽然板著臉，冷哼一下。

頓了頓，元景帝道：“張慎還沒來？”

老太監低頭：“張先生未來。”

元景帝緩緩點頭：“不急，文會還沒進正題呢。雲鹿書院的讀書人雖然討厭，學問上倒也從未讓人失。”

他神態頗爲輕鬆。

...........

文會正題是什麼？

是戰爭，是發生在北方的戰爭。

國子監代表裡，一位學子起，憤慨陳詞：

“蠻族常年滋擾邊境，殘殺我大奉百姓，爲禍深遠。而今遭了東北靖國鐵蹄的碾，竟恬不知恥的來我大奉求援。

“蠻族就是蠻族，厚無恥。”

外圍的國子監學子紛紛響應，怒罵蠻子“厚無恥”。

黃仙兒笑的全部在意，手指絞著鬢髮。

豎瞳年滿臉怒火，極力制蛇類殘暴嗜的本，豎瞳冷的掃了那名學子一眼。

裴滿西樓面不改，甚至笑了起來，道：

“巫神教稱雄九州東北，與大奉鄰只有三州之地。以大奉的人口和兵力，耗費一定的代價，就能把他們堵在三州之外。”

他停頓了一下，見諸公和武將們出認同的表，這才繼續道：

“但如果北方的領地也被巫神教佔領，靖國騎兵南下，可直撲京城。康國和炎國再從東進攻，遙相呼應。大奉豈不危矣。

“衆所周知，北方有連綿無盡的草原，靖國若是得了北方領土，便能養出更多的騎兵，屆時，大奉縱使有火炮和弩，也擋不住這羣陸地上的“無敵者”。

“所以，大奉出兵，不是幫我神族，而是在幫自己。我神族繁衍艱難，人口低下，縱使時而滋擾邊關，卻沒那個兵力南下，對大奉的威脅有限。但巫神教可不一樣啊。”

沒人反駁。

翰林院的學霸，國子監的學子，乃至朝堂諸公，其實都認可他的這番話。

巫神教掌控的東北，產富，既能狩獵，也能農耕，而農耕的文明，人口是最繁盛的。

巫神教人口相比大奉，差太遠，那是因爲地域有限。

若是北方版圖落巫神教手裡，遷出一部分人口去北方，最多二十年，巫神教的人口會翻一倍，至一倍。

裴滿西樓沉聲道：“到那時，我神族的今日，便是大奉的來日。”

許新年默默旁觀著。

這羣蠢貨，不知不覺被對方掌控了主，你們要討論的，難道不應該是索要籌碼嘛，怎麼討論起出兵的必要，肯定要出兵啊，這是毋庸置疑的...........額，討論籌碼好像是談判桌上要做的事，是諸公的事，確實不宜在這個時候談。

這場文會的核心，其實是大奉這邊要把裴滿西樓的形象打垮，把他的格打垮。

但形式不太樂觀啊，這傢伙本就能言善辯，口才厲害，再佔據著必須出兵的“大義”。

許新年目一轉，發現許多武將躍躍試，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又皺眉沉默。

還算有自知之明，這羣武將罵人還馬虎，辯論？即使他們有富的帶兵經驗，也說不過裴滿西樓，呸，鄙的武夫.........

“諸公平時在朝堂上不是牙尖利嗎，太傅打本宮手掌心的時候，不是能說會道嗎，怎麼都不說話。”裱裱焦慮道。

“太傅怎麼能下場，他是德高重的前輩，輩分差太多了，即使贏了也不彩，人家只會說我大奉以大欺小。諸公亦是此理，而且，如果諸公下場，我敢保證，裴滿西樓會主與他們比鬥學問.........”

懷慶難得說了一大堆的話，給愚蠢的妹妹解釋：

“諸公的學問，除幾位大學士，其他人都已荒廢。”

裱裱睜大眼睛，喃喃道：“那怎麼辦？氣死人了。”

國子監學子臉沉重，翰林院的學霸們同樣如臨大敵，臉都不好看。

王首輔嘆口氣：“裴滿西樓才華驚豔，實在讓人驚訝。”

翰林院的年輕員，場時自信滿滿，與現在沉默又嚴肅的姿態，落差明顯。

王思慕頻頻看向許二郎，期待他能站出來表現。

王首輔注意到了兒的眼神，道：“二郎怎麼今日如此沉默？”

王思慕蹙眉。

就在衆人啞口無言，苦思對策時，蘆湖上空清一閃，穿儒袍，戴儒冠的張慎憑空出現。

然後，他朝著湖面墜落。

清再一閃，張慎便出現在涼棚裡，神態間還殘留著些許後怕。

他吹的牛皮肯定是：我所在的地方不是雲鹿書院，在蘆湖。所以差點掉湖裡了.........許七安心裡瘋狂吐槽。

“張大儒來了。”

“張先生終於到了，我就知道張先生不會缺席。”

外圍的學子們歡呼起來，如釋重負。

諸公笑了起來，與張慎有的人，紛紛開口：“謹言兄，你可來了。”

張慎不冷不淡的頷首，旋即看見了太傅，急忙作揖：“學生張慎，見過太傅。”

太傅“嗯”了一聲，始終板著的臉，終於有了笑容：“張謹言，這位白首部的年輕人要向你討教兵法，你指點他一二。”

涼棚，氣氛頓時高漲。

張慎環顧一圈，向華髮如雪的裴滿西樓，道：“你就是那個著出《北齋大典》的裴滿西樓？”

裴滿西樓首次起，作揖道：“學生見過張先生。”

張慎擺擺手：“不必客套，你要和我鬥一鬥兵法？”

棚一下安靜，衆人翹首企盼。

黃仙兒微微坐直子，瞇著眼，凝視著雲鹿書院的讀書人。

豎瞳年收斂了狂傲之氣，這位儒家系的四品高手，便是裴滿大兄本次文會的“敵人”，他雖看不起讀書人，但云鹿書院的讀書人則不在鄙視範圍裡。

儒家系即使沒落多年，積威仍在。

“學生才疏學淺，想向先生請教。”裴滿西樓笑容溫和，竹在。

張慎翻了個白眼：

“你這不是耍流氓嗎，老夫二十多年沒領兵了，都快忘記枕戈而眠的滋味。我說來說去還是二十多年那一套，你跟我論什麼兵法。

“你怎麼不跟魏淵論兵法去，這老小子坐鎮朝堂，暗子遍佈天下，二十年運籌帷幄不曾停息，就等著有朝一日厚積薄發。”

裴滿西樓笑道：“先生這話，豈不也是耍流氓？”

豎瞳年忍不住，冷哼道：“你怎麼不讓裴滿大兄和監正鬥法去。”

這次，裴滿西樓沒有訓斥年，笑問道：

“那便不討教兵法了，其實學生對先生兵書仰慕已久，聽聞先生通兵法，所著《兵法六疏》廣爲流傳，人人稱道。

“後學不才，也著了一本兵書，此書耗時數年，不但融了中原兵法，更有蠻族騎兵的兵法之道。還請先生賜教。”

說著，看向邊的豎瞳年。

玄把腳邊的小木盒打開，捧出厚厚一本書籍：《北齋兵卷》

大奉這邊，衆人面面相覷，著實沒料到此人不但通兵法，竟還寫了兵書？

讀書人注重著書立傳，哪怕學問高深之人，對著書也是很謹慎的。一本書修修改改很多年，纔會公佈天下，廣而告之。

至於一些隨筆、筆記，在這個時候，其實稱不上“書”。

比如許七安在雲鹿書院看過那本《大周拾疑》就是筆記，稱不上書。

所以，衆人對裴滿西樓的話，半信半疑。

太傅臉明顯一沉。

王首輔等場老人，臉也隨之凝重，有了不好預。

出於對書的尊重，張慎無比嚴肅的雙手接過，湖面清風吹來，書頁嘩啦啦作響，飛速翻閱。

張慎的臉變幻，被場衆人看在眼裡，先是愕然，繼而欣賞，到最後竟是振。

裴滿西樓問道：“先生覺得，此書如何？”

張慎沒有立刻回答，沉了一下，嘆道：“妙。”

“全書分爲三卷，第一卷兵道，論述了何爲兵法，何爲戰爭，便是不通戰事之人看了，也能知道什麼是戰爭，提綱挈領。

“第二卷論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形容的太好了。十二種謀攻之策，讓人拍案絕啊。

“更難得的是第三卷，研排兵佈陣，提供了許多種武者與普通士卒的配合的陣型，極大發揮了普通士卒的用。”

裴滿西樓確實是驚才絕豔的讀書人，兵法之道，他張慎輸了，儒家講究念頭通達，死鴨子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再說，輸了文會，丟臉最大的還是元景帝和朝廷，雲鹿書院早就被驅逐出朝堂，他沒必要爲了國子監這羣酒囊飯袋的臉面違背本心。

張慎喟嘆一聲：“老夫的《兵法六疏》實不如你這本《北齋兵法》，甘拜下風。”

“都說雲鹿書院的讀書人，品高潔，名不虛傳。”

裴滿西樓笑了，笑的酣暢淋漓。

他爲什麼要挑張慎做墊腳石？理由有三個：張慎名氣夠大；張慎居二十多年；張慎是雲鹿書院讀書人，直抒臆，品德有保證。只要自己的兵書能折服對方，他就不會昧著良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