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故道：“在下不敢。”

葉修緩緩坐下，語氣平靜下來：“我知道你不敢。”雖然沒有嘲諷之意，但聽進李故的耳朵里，卻渾是刺，哪里都不舒服。繼而葉修又揚聲對外面道，“來人，李監軍不適，請李監軍下去休息。”

戎狄這邊，最初將士八萬有余，可這段時間耗下來，幾乎折損將近一半。戎狄一直有百里明姝坐鎮，這一連幾次挫下來，手下將領們便有些坐不住了。紛紛請求百里明姝下令殺了北夏數千俘虜，以挫對方銳氣。

百里明姝很生氣，新傷舊傷加，也大不如前，臉有種病態的蒼白，道：“殺幾個俘虜有屁用，打仗打輸了就想著要殺人，這和他們口中的蠻夷有何區別！”

有將領不服氣道：“我們馳騁草原沙漠，所向披靡、無堅不摧，而北夏自視清高從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我們就是再有君子之風在他們眼中也擺不了‘蠻夷’二字的外殼！既然如此，何不就做回真正的蠻夷，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有數個將領站起來，表示贊同。

“都夠了！”百里明姝一揮手，道，“此事休要再提，本將軍不會同意！”

“將軍切不能婦人之仁一錯再錯！否則后果無法挽回！”

“住口，本將軍心里有分寸，還用你在這里唧唧歪歪嗎？”

這時另有將領站起來，道：“如果將軍不愿殺片俘虜，起碼殺掉敵軍的軍師，起個殺儆猴的作用。”

百里明姝想了想，道：“上次你們也看見了，那軍師在敵軍的地位并不重，起碼不能引來葉修親自劫走假尸。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如此就更應該殺，不能挫敵軍的銳氣，也可鼓舞我軍的士氣！”

劉刖在戎狄人手上，發覺此次坐牢是待遇最好的一次，不是實實在在的牢房，而是被在一間屋子里。雖然他坐牢的次數屈指可數。百里明姝每日會來見他一見，想從他口中套話卻一次都沒功過，劉刖都有些佩服這百里明姝的堅持了，且還有些同。

而百里明姝的話題，從最初的戰事布局、戰事機不知不覺地轉移到了葉修單個人的上。

這次百里明姝進牢里來，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明日本將軍便要殺了你，你還有何臨終言要說？”

“終于舍得要殺劉某了”，劉刖反應意外的淡定，臉上掛著斯文的笑意，“一定是軍中有人在給大將軍施了。若是正常人，在抓到劉某時，第一時間敵不便知沒有什麼大用，大可一舉殺之。可大將軍明知道，卻留劉某命至今。”

百里明姝蹙眉，那對眼珠子漂亮萬分：“你什麼意思？是在暗諷本將軍不正常？”

“正常”，劉刖笑道，“只不過將軍不如傳言中的那麼可怕，將軍是個正常的人。正常的人都會心慈手、婦人之仁，正常的人都不喜殺戮和戰爭。正常的人才可。”

百里明姝聽之卻一怒：“你這是在激將本將軍今晚就殺了你嗎？”

劉刖忙正道：“將軍喜怒，劉某隨口胡說的。”

“你可還有什麼話想說？明日殺了你，本將軍也好幫你帶話給葉修。”

劉刖其實早就發現了，百里明姝幾句話往往離不了葉修。雖然提起葉修就恨得牙，但是以他敏銳的直覺來看，其中定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于是劉刖沉了下，突然語出驚人：“大將軍喜歡上我們衛將軍了？”

百里明姝一震，咬牙道：“放屁，我恨不能親手宰了他！”

劉刖點點頭，聲音放低，道：“反正這跟劉某也沒什麼關系。只是劉某想提醒大將軍一句，如果是的話，最好不要殺劉某，不然衛將軍不會對你手下留的；如果不是，大可明日殺了劉某。”

百里明姝瞇了瞇眼，盯著劉刖，道：“你這算是變相地在為自己求？”

劉刖笑道：“大將軍可以這麼想。”

百里明姝轉走了出去：“可你注定要失敗了。”

劉刖在后問：“大將軍既不是好戰嗜殺之人，何不理智撤軍？這樣下去對你們沒有好。”

“箭在弦上，可有收回去的道理。”

北夏軍營里，葉修手指著地形圖，分配各軍任務：“兩日后寅時，兵分三路，從坪野南北和東面進攻，拿下坪野。三王爺攻北面，葉宋帶季林季和攻南面，賢王攻東面。”

葉宋道：“為何獨留西面？是想把戎狄趕回西邊去？不如我從西面圍堵，讓他們有來無回。”

葉修道：“只要戎狄愿意撤兵，便留他們一條退路。”

一切布置妥當以后，葉修坐在營帳里，白玉正幫他上人皮面，粘上絡腮胡子，再換上戎狄的士兵服，看起來與戎狄人沒有毫差別。

葉宋還是不太放心，道：“大哥，我陪你一起去。”

葉修一口回絕：“不用，我可以搞定。不管結果如何，兩日后一到寅時，便發進攻，絕不許耽擱。”

“那李故怎麼辦？”季林問。

“就把他留在軍營里。”

“他要跑呢？”

“生死不計。”

白玉擺弄好了葉修，轉而又給自己做了一番喬裝打扮，儼然兩個戎狄士兵無異。葉修扯扯自己的角，滿下的絡腮胡子，滿意地和白玉一道乘著夜離開了大營。

兩人黑靠近坪野城，一路上避人耳目，葉修功夫又厲害，本沒被戎狄士兵給發現。白玉擅做主張地引著葉修到一偏僻的城墻角落，有竹道：“將軍相信我，我有辦法城，且沒人能夠發現。”然后他就把葉修引去了一狗旁，開雜草，一臉鄭重其事地問道：“將軍先還是我先？”

葉修角僵了僵：“這就是你的辦法？”

白玉道：“不然呢？不往下面鉆，難道還往天上飛呀，那樣鐵定被發現。將軍，快點吧，萬一一會兒被巡邏的給抓到了就慘了。”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嘛。葉修這樣自己安自己，他從來沒鉆過這狗，剛了準備矮下去。不想那頭就響起了腳步聲，迎面便是明亮的火，真真是說曹曹到，他倆運氣忒好，居然真被巡邏的戎狄士兵給發現了。

那為首的立馬大喝：“誰在那里？！”

白玉被嚇了嚇，僵地扭頭看去，角狂：“不會這麼巧吧，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葉修低沉道：“不要我將軍。”轉而便換了一副臉，變臉比變天還快，抱拳中氣十足地道，“報告將軍，我們方才在這里方便時發現了一個狗！”

要說演技，葉家的都有天賦。

白玉見此，立刻低頭，給葉修一樣抱拳恭敬狀。

“狗？”巡邏的將領走過來，拔出劍往雜草堆里掏了掏，果真發現一個，不由罵了句娘，道，“還真***有個狗，要是被北夏人發現鉆了空子就不得了了，你們兩個！把這給我填起來！”

葉修和白玉毫不耽擱，忙去刨了土和石塊來填上。

那將領就又問：“你們是那個營的？”

葉修一不茍道：“大將軍營負責偵查的！”

那將領一聽，來了火氣，道：“本將軍帶人在周圍巡邏，需得你們在此地偵查？！滾回去睡大覺吧！”

葉修和白玉被如此洗刷，也不惱，只灰撲撲地回城。路過巡邏的士兵們時，士兵們都向他們投來嘲笑聲。

而兩人也因此得以名正言順地進城。城里景十分慘淡，家家閉戶，毫無人氣可言。可能住城里的人都死了，而活著的也快要死了。

自古以來，兩國戰，苦的可都是老百姓。

白玉細聲嘀咕道：“大將軍軍營怎麼好似不待見？”

葉修平靜道：“一介流，麾下眾多猛將，他們定是口服心不服的。”

“那現在我們去哪兒？”白玉問。

“找人。”

葉修作神速，效率也忒高，不一會兒就跟戎狄大營里最早時候混進來的那批細接上了頭。他們已經在戎狄軍隊中混，清楚地知道關押細的大牢在什麼地方。

葉修問：“劉軍師呢？”

北夏細道：“劉軍師被戎狄大將軍單獨關押著，聽說明天就是決所有俘虜。將軍，需要我們今晚手把他們都救出來嗎？”

葉修道：“不急，聽我命令行事。”

白玉和葉修被帶往了百里明姝的地方——坪野城的太守府。

從劉刖的房間里出來以后，百里明姝回到自己的房間。和躺在床上，左右都無法睡，干脆起點了一支燈，坐在書桌前。隨手開一卷書，愣了一下。

書里夾著的，是一塊錦藍的布料。

怎麼能夠忘記，那天晚上火沖天，耳邊均是慘烈的廝殺聲。他挑下馬，而挑破他的服。這便是從他上扯下來的一塊襟。

正在出神時，房門有人敲響，百里明姝微微蹙了蹙眉，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