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瞇著眼睛道:“這座山是離昏城最近的山,若是第一個燃起來,再點燃東西兩面,只留下南面一個缺口,雖不至于將他們活活燒死,但有可能迫使他們撤軍。而我們正好可以在混之際,搶回陳明。”
乍一聽之下,這是一個可行的方案。只是花草樹木,自然生靈,又將面臨著一場劫難。蘇靜看著葉宋面上的自信神采,心里仿佛被所染,也跟著輕松起來,分析道:“可怎麼能保證他們一定會往南邊撤軍?南習容生狠辣,他極有可能會率領大軍不計生死地強行突破這座山,進攻昏城的。”
葉宋點點頭,雙目一眼不眨地注視著前方,手在半空中比劃,正專注于這附近的地形,道:“所以,我們腳下的這座山一定要先燒起來。別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炸藥,如果他們敢強行突破,就用炸藥把這山炸平地用作他們的活埋場。”
幸好出來跑了這一場,讓葉宋豁然開朗。
回去的時候,蘇靜牽著馬,和葉宋一起并肩走在窄小的山路上。蘇靜不止一次拉住葉宋的胳膊,提醒道:“不要靠著外邊走,外邊危險。”
葉宋時不時將小石子踢到邊緣外面的懸崖下,石子磕著懸崖峭壁的聲音,在下面久久回。葉宋不聽,蘇靜便扣住了的手,與十指握,葉宋頓了頓,蘇靜便玩味地笑道:“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一會兒你若是掉下去了,總不至于把我和赫塵都拉下去,相反我們可以順利地把你拉上來。”
掌心的溫度,順著的手臂,一直蔓延進了的心里。歪頭看了蘇靜一眼,就只是草草一眼便難忘懷。頭頂是烏云散去的月明,蘇靜一手牽著一手牽著一匹馬,的角迎風浮,他隨手用發簪挽起來的發髻,如往常一樣有些松散,幾縷發流瀉在箭肩頭,竟有兩分不惹凡塵的意味,恍若月下降臨的謫仙。
于是葉宋不由再多看了兩眼。
蘇靜與的視線相,笑意加深,道:“我臉上有什麼嗎?”
葉宋正正經經道:“沒有。”就只是好看而已,當然這句話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葉宋還是很不習慣蘇靜這樣牽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都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不能再給他帶來任何厄運了,只有自己盡量離他遠遠的、不接他的任何好,興許就可以避免。
可是貪這樣的溫暖和氣息,連自己都不知道。仿佛只有蘇靜能夠給勇氣和希,能夠給鼓勵和安。
在這邊關戰場,葉宋習慣不去依靠任何人,必須自己保護自己,這樣才能不拖累和麻煩邊的同伴。可是不是鋼鐵打造的,也會覺得無助和虛弱,這種時候只有同伴之間的相互依靠取暖,才能重新獲取力量。
正如剛剛依靠著蘇靜一樣。
可是眼下,獲取安的時間和機會已經流走了。是以葉宋了手指,不想蘇靜卻捉得更,一副“你休想逃”的姿態,葉宋道:“你不用抓這麼,而我也不會掉下去。”
“萬一呢?”蘇靜堅持地說道。
葉宋道:“你放手吧,就不怕我真掉下去的時候把你也拖下去。你讓我抓著你的袖角即可。”
蘇靜笑了一聲,道:“我還不了解你,你要真掉下去了,一定會第一時間松開我的袖角。你騙我三歲小孩兒麼。”
葉宋抿了抿,竟無言以對。又踢了兩顆石頭進懸崖里,發出回的響聲,但是卻聽不出來這懸崖究竟有多深,便回想起過去,略有慨道:“若是阿青在這里,是聽聲音,就能知道有多深的。”
蘇靜的聲音似流水:“怎的,想家了?”
“你不想?”
“你是指京城的賢王府麼”,蘇靜眉眼細致地笑了起來,嗓音淺潤,竟忽有兩分***不羈的味道,說,“那里不過是一座空殼而已,以前我沒有家,后來家在我心里。”
葉宋來了興致,問:“哦?那你心里的家是個什麼樣子的?”
蘇靜看了一眼,道:“哪里有你,哪里就可以是家。”
葉宋心里一悸,忽然有種不應該如此靜下心來和蘇靜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的覺,到最后無非是把自己套進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見葉宋沉默,蘇靜又悠悠道:“所以你要平平安安的,不要讓我再次淪為無家可歸之人。”
他說得云淡風輕。可葉宋聽起來,卻覺得心疼。垂著頭,看著路邊的雜草,忽然開口:“蘇靜,等這次戰爭結束了,如果你我都還活著的話,那……”
葉宋的話沒有說完,隨著嘩啦一聲,山石垮塌的聲音,赫塵的嘶鳴聲也響起了空曠的山野間,比石頭掉進懸崖的回音還要響,它抬起兩只前蹄,十分矯健有力地踢到了里邊的石壁上。
那一瞬,葉宋的子穩不住平衡,直直往外倒去。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段的山路偏偏在這個時候居然會垮塌。
石塊和砂礫紛紛簌簌往下掉。
蘇靜大驚失,回頭看向葉宋,手便要去拉。可是他說得對,如果真的到了這一刻,葉宋不會愿要他拉住,而是會遠遠地拂開他的手。
不是因為逞強,而是因為一直以來都不希蘇靜為犯險。
當是時,葉宋出長鞭,揚臂往上一甩,就套住了赫塵的一只蹄子,沙石還在繼續往下掉,葉宋的便被的玄鐵鞭懸掛在懸崖之上。
蘇靜二話不說,當即就要跳下去。葉宋的聲音從下面傳來,道:“你不要下來!赫塵的承不住兩個人的重量!”說著,玄鐵鞭便在微微搖晃,懸崖下方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想來應是葉宋正順著玄鐵鞭一點點往上爬。
蘇靜還是想下去幫葉宋,剛一有作,葉宋仿佛能夠預料到一般,說道:“你別,再,我就松手跳下去。不信你試試看。”
蘇靜終于不敢輕舉妄,聲音卻繃得很,不敢太大聲,但又能低沉地傳進葉宋的耳朵里,說道:“遇到山崩了。”
葉宋仰著頭,沙塵之下,看見上方淺淺淡淡的廓,只覺得像一道幻境一般,但那廓后的高巨石,卻有緩緩裂開的痕跡,極淡的月鉆進了巨石裂開的隙當中,仿佛就要溢了出來,而巨石承不起,隨時就有坍塌的可能。
只能說,今晚他倆的運氣著實不好。這山上,連日下雨會讓泥土變得松,容易產生泥石流,可連日放晴,照著山上巨石,容易讓它們熱而裂開,同樣容易產生山崩。而兩人恰恰遇到了后者。
葉宋眼見著蘇靜頭頂上方的巨石裂如盆大口一樣越張越大,一恐懼不油然而生,同樣是聲音不敢放得太大,道:“快走,離開這里。”
且先莫說蘇靜獨自走了,葉宋一個人能不能順利地爬起來,但這種時候蘇靜絕對不會離開,山崩地裂對于他來說本無所畏懼。兩人都見慣了大風大浪,這樣的場景也算不上什麼驚心魄。
然,葉宋的話音兒一落,蘇靜的頭頂上方便傳來巨石裂開的響聲,在夜里顯得尤為醒耳,似古老的猛在這一刻漸漸蘇醒了一般。蘇靜只知道,他不會單獨留下一個人冒險,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陪著。
小一些的石頭,從上面落了下來,有的砸在了地面上,有的砸在了蘇靜的肩膀上。蘇靜隨后面對懸崖縱就是一躍,那袍在月夜下獵獵翻飛,似一只張開雙翅的巨大飛鴻,帶著面而來的張狂之勢。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巨石徹底裂開、坍塌。
上頭傳來赫塵的嘯,和它不安的馬蹄聲。葉宋心想,沒有必要讓赫塵在上面活活被巨石砸死,于是便決然地掉了玄鐵鞭,放了赫塵自由。赫塵與葉宋心意相通,嘶鳴一聲往懸崖邊看了一眼,隨后撒起四蹄便力往山下跑。
葉宋玄鐵鞭的末梢,接著毫不留地往跳下來的蘇靜扇去,想將他退上去,并吼道:“你回去啊!”
可是蘇靜不為所,他反而手抓住了鞭子,與葉宋連了一線,隨后兩人一起掉下了懸崖。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將腦后的發全部吹到了臉前面,一片凌,遮擋了視線。只能看見無止盡的黑。
可是一顆心,心跳卻在腔里火熱滾燙地跳著。
風里,有梅花香。好像到了冬天,寒風凜冽下,有梅樹頑強地生存于窄小而堅的裂當中,一樹梅花飄香十里。
玄鐵鞭的另一頭,被一道力握著,越來越靠近葉宋,直到近到葉宋前,將護在懷里。
葉宋有剎那的失神。這覺實在太過悉,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日初晨,也是和蘇靜一起掉下云海懸崖的時候。
蘇靜的聲音混著風聲,在耳邊響起:“是你說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都沒忘記,你怎麼能忘記呢。所以不要指我會半途丟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