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過來看了看白玉，安靜如初的模樣，道：“你留他在這里放心嗎？”

英姑娘道：“我跟包子說過了，會按時喂他藥。”手上白玉冰涼的臉，眼神很是溫，“就離開兩三天而已，我又不是真的離開他了。我要幫他把所有能夠威脅到他的事都解決了，他才能好。”

昏城有英姑娘跟著一起去當然萬無一失，這樣就算有瘟疫也不算個事兒。只是，如果是以前，一定舍不得離開白玉半步。只能說，是徹底長大了，知道自己應該做的是什麼，要怎麼做才能保護自己的人。

葉宋側了側，一眼便看見了窗下的蘇靜，正努力地磨藥。對于蘇靜來說，他也是難得閑，做起事來閑適而游刃有余。打從剛一進來，眼角的余都落他上了。

葉宋遲疑了一下，才緩緩走過來，看了看窗欞上的積水，皺了一下眉頭，道：“這樣開著窗，讓雨都飄了進來沒問題麼？”

蘇靜抬起頭來，上的服和頭發均是潤潤的，他沖葉宋眨眨眼睛，笑說：“你覺得又什麼問題？”

葉宋面不改道：“你磨好的藥都了。”

實際上藥沒，倒是蘇靜上了。說著已經上前兩步去稍稍掩了掩窗，好讓飛雨不往蘇靜的上飄。

下午的時候，一隊人馬已經收拾妥當，整裝從城里出發，前往昏城。

葉宋和蘇靜，披著江南下雨時人們最常披的蓑，走在隊伍的前面，英姑娘人比較小巧，也隨其后。

一出了城，路上便全是泥濘，馬蹄踏起的泥水飛濺，將路邊的雜草都染。到了特別難走的路段，隊伍就要下了馬來，手拉著手，往前行進。

等天黑前到了昏城時，大家幾乎都了一個個泥人，仿佛剛去泥田里滾過一遭似的。所帶來的馬匹，鬃都了，渾上下都是泥水。

還沒接近城門的時候，他們的路上都斷斷續續看見死人的尸骸，有的倒在路邊草叢的，有的倒在洼地被泥水都淹沒。等到了城門，昏城無不彌漫著死氣沉沉的氣息，好似那就是一座地獄之城，待到天一黑，鬼門關便從這里打開。

進了城一看，到都是曾經被河道里的河水沖涮淹沒的痕跡，街道兩邊的屋舍破舊不堪，經這大雨一侵蝕，搖搖墜，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一進城，大家都顧不上休息，立刻將城里的尸骸堆積起來。葉宋和蘇靜去了太守府，上次的大水讓這太守府也不可避免，被沖了一遭之后，所有能壞的能被沖走的一概沒有留下，唯一剩下的大概就只有房屋的框架了，就跟一間破廟差不多。兩人一起下了地窖，這太守府里有一個非常蔽的地窖，里面漆黑一片，先前是用力存放枯柴的。

如今一打開口，里面一腐的氣息就撲面而來，十分難聞。兩人對視一眼，相繼下去，結果腳踩在地面上都有薄薄的水聲。里面的枯柴也全部被這場大雨打了，難怪會有腐的氣息。

蘇靜亮了一火折子，遞給葉宋。熹微的火照亮了這個小小的地窖，兩人走到枯柴邊，葉宋給蘇靜照著，蘇靜便將枯柴全部撥開，幾只木桶呈現在了眼前。

葉宋當即就將火折子銜在上，火折子夠長，這樣也不會燙到，然后彎就跟蘇靜一起將這幾只木桶一一搬上去。怎料蘇靜卻站直了，抬手就從上下火折子，好笑地塞回手里，道：“你幫我打著就好，這樣的力活不是應該男人來麼。”

葉宋眨了一下眼睛，不解道：“那你我下來做什麼，你應該一個男人下來。”

那木桶里面裝滿了東西，蘇靜輕輕松松就抱了起來，一濃重的氣味從木桶里揮散了出來，葉宋連忙將火折子往外，謹防點著不該點的，立刻弄熄。

地窖里又重新陷黑暗，蘇靜對著葉宋說：“你下來是讓你陪著，我舒服。”

隨后葉宋就真的沒手，只是蹲在一邊，讓火折子保持著極微弱的亮。這地窖里的度又很夠，就算氣味有些揮發，也應是沒有大礙。直到最后蘇靜將幾只木桶全部搬到了上面去，最后又把葉宋拉了上去。

城外堆尸如山，葉宋和蘇靜用板車將木桶運上了城樓，打開蓋子，里面全是純黑的，便全部潑在了尸堆上面。

英姑娘見狀，有些驚訝，問道：“你們去哪里弄來這麼多的石漆？”

葉宋和蘇靜想辦法搶回陳明的那段時間，英姑娘正沉浸在白玉昏迷不醒的傷痛中，因而什麼都不知道。

葉宋道：“你也知道這是石漆，上回在山上發現的，幸好用剩下的藏了起來，現在倒是發揮作用了。只可惜，山上的都被挖得差不多了，這樣的好家伙也難找。”

隨后葉宋一把火扔下城樓，盡管下著雨，尸堆仍是哄地一下，就著了大火。

英姑娘面對熊熊大火，忽然道：“我知道哪里還有。”

這城外大火燒了幾乎整整一夜，第二天才將那如山的尸堆燒了灰燼。

夜里的雨變小了，了溫和的綿綿細雨，讓人恍惚間還以為是一場潤澤萬的春雨。瓦檐上的雨水，半晌才能匯聚一滴，滴答一下，落到了地面上。

當天晚上，昏城的將士們集中找了一破敗的民屋聚集之地，當做臨時的營寨歇了下來。畢竟講究不了那麼多，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就不錯了，而且城里吃的也沒有，只能吃隨帶來的干糧。

英姑娘撿來幾口鐵鍋，就著雨水熬煮了湯藥，每人都喝上一碗，無病強，還能抵瘟疫。

蘇靜和葉宋也都喝了一碗。

兩人坐在同個屋檐下，邊上是一堆木火，將空氣烤得不再那麼。但天氣悶熱，葉宋鼻尖上出了一層細的汗。將厚重的盔甲解下來放在一邊，玄鐵鞭在夜里的聲音顯得十分清脆，一回頭時，不想蘇靜突然抬起手指，往鼻梁上了一下。

葉宋一抬頭，就撞上蘇靜的笑容，他道：“若是覺得熱得慌的話，不妨多幾件服，反正這里沒外人。”

葉宋只松了松領口，睨他一眼，嗤道：“你還真不把你自己當外人。”

蘇靜自己的鼻子，認真道：“當然，我不是外人，我是人。”

葉宋：“……”

最終葉宋背對著蘇靜，在另一邊睡了下來。下鋪著的是自己盔甲，蘇靜見太窄，便把自己的也解了下來給躺著。睜著眼睛，看著外面漆黑的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靜一邊松著邊上的火堆，一邊看了過來，道：“快睡吧，我給你守著。”

葉宋閉上了眼，道：“外面有人守著，用不著你守，你也快睡吧。”

蘇靜笑了笑，沒有答應。沒過一會兒，葉宋的呼吸就沉穩均勻了起來，顯然是睡著了。對于打仗的人來說，瞌睡是最為奢侈的東西。

蘇靜拈起一極為細小的木簽，將將沾上了一點火星，忽而抬手翻轉就往葉宋那邊的空中去，結果力道十足，徑直在了那邊的木柱子上，上面還穩穩著一只蚊子。

蘇靜撿了一塊比較寬的木塊，朝葉宋走過來，在后方撐著頭緩緩躺下，將木片當做扇子，往葉宋周邊扇著風，聲音若有若無道：“我若不守著你，有蚊子咬你怎麼辦？”

火閃躍了幾下之后就熄滅了。熄滅前，約可見葉宋的眼簾輕微地了一。

第二天一大早，蘇靜和葉宋帶上了英姑娘以及幾名簡將士一同去了姑蘇城外的藥王谷。因為藥王谷落座在深谷當中，山路難行，再加上連日下雨，幾乎是一踩一腳泥，他們需得繞著山路前行，因而馬匹本進不去，只有徒步。

若是在藥王谷里發現了有大量的石漆，就憑他們幾個人，也無法將石漆搬運出來，還極有可能引起南瑱的注意，若是他們也發現了石漆這樣的戰時寶藏，北夏就會又多上幾分風險。

只不過，要想把石漆引出藥王谷卻不是難事。藥王谷里多條河流通往外面，姑蘇又是水水相連的一座城，只要把石漆順著河道引了姑蘇城，姑蘇城也會一點即燃。

上午的時候也還下著蒙蒙細雨，穿著蓑太過繁瑣，索大家都沒穿。蘇靜走在最前面，手握著葉宋的手，葉宋另一只手又握著英姑娘的，后的士兵均手手相握，才不至于在這泥濘路上摔了跟斗。

雨似蛛一樣鋪天蓋地地網了下來，將視線也打得霧蒙蒙的。葉宋一抬頭，便看見蘇靜的頭發上，鋪著一層細細的晶瑩的水珠。舉目朝山間去，深山一重接著一重，山外有山，恍若一層層得天獨厚的翠巒屏障，煙雨寥寥，有白霧環繞，而蘇靜的背景融了這樣的畫面當中，似一副遠近得宜的水墨畫，不勝收。

他上的紫，暈開淡淡的水跡，變了深紫。腳踩著的黑長靴滿是污泥，連角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