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跟就從廟會跟到桃花鎮,又從桃花鎮一直跟到兩人的家,然后又吊著一條胳膊,跟著白星出出進進,最后一屁.蹲在對面,直勾勾看削木勺子。
偏他走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簡直像個三條的鬼,如影隨形。
白星示意孟和兩人分開,各自回家,但對方臨走前一步三回頭,看向廖雁的眼神中充滿警惕,就差在腦門上一個橫幅,上書不放心三個大字。
白星朝他點點頭,回去吧!
送走孟之后,白星就像院子里沒有第二個人一樣,安安靜靜坐在屋檐下削木勺。
昨天有把木勺斷了,需要再削一把。
不說話,廖雁也不出聲,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坐,空氣中只有“嗤啦~嗤啦~”匕首的刃部劃過木頭,以及大雪輕輕落下的聲音。
廖雁的視線從白星臉上一寸寸劃過,不掉任何一點蛛馬跡。
他約覺得對方變了,但哪里變了?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好像面前坐著的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白鷂子,但這殼子里面的某些東西,已經在自己缺席的這些日子里悄然變化……
他很不喜歡,或者說……有些莫名的惶恐。
為什麼呢?
廖雁不懂,所以他有點煩躁。
過了會兒,又有人敲門,傳來剛才那個書呆子的聲音:“白姑娘?”
廖雁嘖了聲,測測道:“瞧啊,他還真是不放心你。”
可即便如此,不過區區一個窮書生罷了,能奈我何?
白星還是不理他,甚至可以說本就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徑直過去開了門,和和氣氣地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被無視的廖雁愣了下,用力跺了下腳,突然團了一個雪球,兇狠地朝門口砸去。
白星頭也不回,反手迎著破空之聲一抓一,雪球應聲而碎,濺起大片雪塊。
廖雁氣急,又去團雪球。
偏他現在只有一條胳膊好用,團雪球的速度怎麼都跟不上對方的,最后氣得哇哇,竟躺在雪地里直蹬。
孟聽見里面的靜,微微踮起腳尖,試圖越過白星的肩膀往院子里面看,又很小聲的問:“白姑娘,他怎麼了呀?”
白星收回滿是雪水的手,渾不在意的往服上抹了抹,“哦,發瘋呢。”
發瘋?莫非真的有瘋病麼?
孟又嚇了一跳,張道:“白姑娘,我瞧著他實在不像好人呢,要不要報?”
他自以為聲音已經夠小了,但江湖中人有力支撐,五敏銳耳力過人,廖雁清清楚楚聽到了他說的話,沾滿和雪的臉已變得古怪。
他的眼珠突然飛快地轉了轉,一個鯉魚打從雪地中翻起來,猛地竄上墻頭,把自己從上面倒吊下去,拉著臉磨牙,“死書呆子,盡管去報吧!來一個,我殺一個!”
白星極其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一把扯住他掛在下方的左,直接將人從墻上掀落,同時左腳尖點地,側使出一記鞭。
砰!
廖雁整個人直接倒飛了出去。
他反應也快,人在半空中就強行扭轉腰腹,單手往墻上一拍,留下一個淋淋的掌印,再一次穩穩落地。
孟下意識了脖子,再次覺得江湖作風可能真的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區別。
“那,那如果真的沒有事的話,我就先去做飯啦?”說到這件自己擅長的事,他好像立刻就重新變得雀躍起來,雙目之中也開始閃著愉快的。
“天氣這麼冷,我們還是吃火鍋好不好呀?我多加一點棗子,給你補補。最后再涮一大扎面!對了,我可以弄一點點餡,晚上再來一點牛鍋當宵夜好不好?
今天可能來不及,明天我去街上買一只,好好燜一鍋,燉到骨爛,到時你連湯帶全部吃掉,養養元氣呀。”
白姑娘傷了,胳膊上拉了那麼長一道口子的,一定要好好補一補。
白星點點頭,“好。”
這麼多好吃的,有什麼不好呢?
于是孟重新回去做飯,白星重新回去削木勺。
大雪還是紛紛揚揚的下著,銀裝素裹的世界重歸安靜,如果不去看地上爬起來的另一個人,簡直跟之前平靜的每一天沒有任何分別。
經過剛才那麼一折騰,廖雁的傷更重了,他半邊子都被染紅,臉不似初時那麼紅潤,也開始泛白。
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他像一只小般蹲在白星面前,散的頭發遮住了小半張臉,出來的半張上滿是憤怒和不解,“白星啊白星,你真的是瘋了,你知道自己這是一只什麼樣的手嗎?竟然用它來刻木勺?!”
白星卻勾了下角,眼神意外溫,又從旁邊拿過一塊磨石來用力打磨,輕飄飄道:“你不懂。”
多麼好的一只勺子呀,接下來的日子,會用這只勺子舀粥、喝湯,挖甜甜的湯圓、涼涼的煮水果……
只是這麼想的,就高興地幾乎要飛起來。
廖雁簡直要氣瘋了,當然,他本來就有一點瘋。
他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我確實不懂!你知道江湖上幾乎每天都有人出千上萬兩銀子請你殺人嗎?你他媽的,你他媽的竟然在這里刻木勺!”
他好像真的已經發了瘋,劈手奪過白星手中尚顯糙的勺子,狠狠將它丟在地上。
似乎氣不過,還上去踩了一腳,看它碎好幾片,才大聲著氣的指著白星罵道:“你有那麼好的天賦,那樣好的本事,弄這些做什麼?哪怕你去要飯,我也不想看著你在這里弄什麼破勺子!這是拿刀的手!
今天我能發現你,明天后天就會有別人,這樣一天天的下去,你上的棱角都要被磨平了,一旦你的本事遲鈍,那些仇家就會蜂擁而至!你會死的,連點渣子都不剩,被人挫骨揚灰!”
白星垂眸看著地上的勺子碎片,忽然有點手,抬頭看向廖雁的眼中有著久違的狠厲。
但聽他說完之后,那狠厲卻又奇跡般地消失了。
雖然這是個瘋子,但確實也是自己在江湖上為數不多的朋友,真是奇怪。
白星把手從刀柄上面放下來,頭也不回的進屋去了,“你滾吧,不要再來了。”
廖雁當然沒走,非但沒走,反而在開飯時又搖搖晃晃跟著白星去了隔壁。然后挨著蹲下,直勾勾盯著對面的孟,時不時出小虎牙,嚨中發出咕嚕嚕的威脅聲,仿佛在看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
哼,就是這個書呆子,他要毀掉白鷂子了!
“哎呀!”不過短短兩刻鐘不見,孟就發現這位鄰居的朋友幾乎變了樣子:他的臉簡直白的像鬼一樣呀!眼神也不如初時凌厲,開始有點渙散了。
“你真的流了很多啊,我這里有藥,有紗布,你要不要包扎一下?”他又擔心又生氣,擔心是因為這個人看上去隨時要死了,生氣卻是因為竟然有人比白姑娘還不惜自己的。
真是太可惡了!
哼!
廖雁磨了磨牙,心想這偽善的書呆子!
看看,這就是可惡的讀書人,面上笑瞇瞇,心里指不定藏著多壞水呢,他一定是想給自己下毒!
話雖如此,可當骨湯鍋燒開,里面的片微微變了時,廖雁還是出手如電,搶在其他兩人之前把所有的都撈走了!
孟:“……”
還,還能搶吃,那應該暫時沒有事吧?
廖雁一邊大嚼,一邊瞇著眼打量孟和這間屋子,似乎在找某些不尋常的東西:吸引白鷂子的東西。
但他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因為……這個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又又又香,他都沒怎麼嚼就化掉了,這是嗎?
如果是的話,那以前他吃過的那些又是什麼東西?
他砸吧下兒,吮.吸著口中殘存的,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唔……
奇貨可居呀。
“不可以。”白星忽然道。
“我又沒有說!”廖雁飛快地回道。
孟茫然,什麼可以不可以的?
“想也不可以!”是我先想的!白星警惕的瞪著他。
“你小氣死了!”廖雁簡直要氣死了。
不就是一個書呆子嘛,分開兩半都不行嗎?
“那個,”孟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小聲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這間屋子里就只有三個人,偏偏其中兩個人卻又在打啞迷,剩下他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真是難極了!
“殺了你!”廖雁迅速調轉槍頭,惡狠狠道,“我是星星唯一的好朋友!你不要以為會做點什麼吃的就了不起,我會把帶走的!”
但他這次的威脅似乎沒有起效。
星星?孟眨了眨眼,一張臉上又紅又白,他喊白星“星星”哎!
自己都沒有這麼過!
孟抓著筷子的手了,突然有那麼一丟丟不甘心。
不可以輸!
他本能地看了眼正埋頭,似乎對眼前這一幕半點不關心的白星,努力給自己鼓了鼓勁兒,直腰背,好讓自己看上去更龐大一點,同樣大聲地回道:“我也是白,是星星的好朋友!”
星星呀,這兩個字一出口,仿佛便帶了神奇的魔力,他的心臟開始砰砰狂跳,仿佛越過了什麼無形卻又了不起的障礙一樣。
他忍不住又眼去看白星,對方一張臉幾乎都埋進碗里,咕嚕嚕飯。
一大盤已經被吃啦。
吃的可真香啊,孟恍惚間想著。
“你才不是!”廖雁終于拍案而起,“我殺……”
然而沒等這句話說完,他就晃了晃,兩眼一翻,直往后倒去。
砰!
孟先是一愣,繼而大驚,炸著兩只手驚慌失措道:“啊啊啊啊啊星星你朋友失過多昏死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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