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一夥的

消息是那些逃掉的村民出來的，那些人連家中的田地都顧不上，冒著大雪，卷著細帶著家人就跑了。

“快，咱們跟著他們走，再遲可就來不及了！”蘇老婆子催著蘇老頭，上的襖子髒得看不出，一手牽著石頭，另一隻手則是提著一個同樣髒得看不清的包裹，裡面裝著討來的窩頭，跟石頭一樣。

蘇老頭咳了兩聲，他病了一場，子沒好全，力倒不如蘇老婆子了，他牽著石頭的另一隻手，另一隻手則是仍著一個柺杖，柺杖是撿來的，也不知是哪裡的枯枝，開始的時候還將他的手心磨出了，後來握得久了，便將柺杖上面的紋路磨平了，倒是好使多了。

蘇老婆子見蘇老頭又咳了兩聲，臉上一愁：“老頭子，你沒事吧，實在不行咱們就歇歇吧。”如果是以前，肯定不會這樣說，可是現在，老蘇家總共才剩下三口人，兩個老的一個小的，若是老頭子沒了，帶著一個半大的孫子，怎麼活？

一想到這，蘇老婆子就忍不住悲從中來，村子完了，縣也完了，兒子孫子都沒了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這心啊，跟吃了黃蓮似的，苦啊。

蘇老頭道：“別磨蹭了，咱們快走吧，本來就慢，再停下可就跟不上前面那隊人了。”

蘇老婆子擡頭一瞧，前面逃難的那些人離他們都有十來米遠了，走得可真快啊，蘇老婆子咬咬牙，與蘇老頭石頭兩人一起，邁著步子不停的往那邊走。

正走著，前面傳來了喧鬧聲，蘇老頭是老花眼，瞧遠的可比瞧近的清楚，他擡頭朝前面了一眼，突然臉一白，他了：“快，咱們躲起來，前面似遇著山賊了……”才說了兩句，就了起來，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旁的。

蘇老婆子往左邊一瞧，左右空曠得很，哪裡能躲。

還是石頭機靈，他小聲嚷道：“趴下，咱們趴那邊的雪裡，這雪厚，他們不一定瞧得見。”

蘇老婆子本想誇石頭兩句，可是現在哪有時間，爺孫三人著子往旁邊移，尋了地低窪的地，三人趴在地上，也不敢。

此時，前面果然傳來了鬧聲，還夾雜著哭喊聲，還有腳步聲，極快的腳步聲，像是在跑，可是沒過一會，那腳步聲就沒了，蘇老婆子想著，莫不是給捉著了吧，正想著，一聲慘傳來。

蘇老婆子三人頭上滿滿是汗，這下不用看都知道，定是那山賊來了。

外面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哭聲越來越遠，直到外面沒了聲響，蘇老婆子三人都不敢擡頭看，過了好一會，石頭才悄悄的探了個頭，往那邊瞧去，他面上一喜：“，沒人了，咱們沒事了。”

蘇老婆子艱難的爬了起來，跟地面著的地方都凍僵了，木木的，也不知凍沒凍壞。

那邊，蘇老頭卻是頭乾的說了一句：“老婆子，扶我一把，我這不了了。”

蘇老婆子走了過去，低頭一看，這蘇老頭臉白得沒法看，顧不上自個，彎腰就要將蘇老頭拉起來，拉了幾下蘇老頭都沒，還是石頭過來，七手八腳將蘇老頭翻了個，這才扶了起來。

蘇老婆子將包裹裡的窩頭拿了一個，給了石頭。

石頭跟往常一樣，狠狠的咬了一口，這才咬下了一小塊，他慢慢的嚼著，蘇老婆子跟蘇老頭都沒有吃，不是不想，是咬不。

石頭裡含糊道：“，要不，咱們還是回山上吧。”山上有，還有枯枝，到時候生點火，煮點東西，不比在外面逃難強？

蘇老頭有些意，蘇老婆子勉強道：“山上可沒吃的，那些野咱又捉不到，萬一遇著狼啊虎的咋辦？”之前也想過不如就在山裡住下來，可是，糧食越來越，若是不走，難道活活死嗎？

這天寒地凍的，山又沒個門，萬一夜裡有什麼闖了進來，那、只能等死了！

石頭又咬了一口冷的窩頭，很快，他就將一整個窩頭吃完了，他站了起來，說道：“爺，，我去撿些柴來生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蘇老頭打斷了：“別去，扶我起來，走，我記得這周圍有一個小村，咱們先去避一避。”若是能喝口熱茶就好了。

石頭跟蘇老婆子將蘇老頭扶了起來，他又蘇老頭的柺杖撿起來，遞給了蘇老頭，三人相互扶著，慢慢的往前面走去，等走到那山賊捉人的地方，石頭忽然了起來：“，這地上有銅板！”

蘇老婆子朝地上看去：“哪裡，哪裡？”

石頭跑過去，將散落在地上的銅板全撿了起來，數了數，竟有八十幾文呢！他沒上過學，也不認字，但是這數錢卻是會的。

地上除了散落的銅板，還有弄髒的乾糧跟，石頭全撿了起來，他還驚喜的發現了一個面饅頭，饅頭皮上沾了黃泥，石頭將那外面那層皮撕了，然後掰了兩半，歡喜的遞給了蘇老頭跟蘇老婆子。

他道：“這個是的，咬得，爺，，你們快吃吧。”

蘇老婆子眼眶一熱，直覺得乖孫懂事，將半塊白麪饅頭拿在手裡，吃了一口，蘇老頭吃得快，一會兒的功夫，半個饅頭都他吃完了。

蘇老婆子只吃了一半，將另一半收了起來，幫著石頭將那些東西往包裹裡塞了些，另一些要分給三人藏了，至於服，能穿的全服穿在了上，穿在髒襖子裡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

爾後，三人就蘇老頭說的那個小村走去，那個村離路遠，偏得很。直到天快黑了，他們才找到那個村子，村裡靜悄悄的，連個人煙都沒有，有的院子門還開著，蘇老頭猜測，這村裡的人怕是知道山賊打來，全跑了。

石頭把村裡轉了一遍，之後帶著蘇老頭兩人去了一戶人家，路上，石頭還說道：“這家有柴，還有井，咱們去井裡打點水燒起來……”

蘇老婆子聽到這話，也是滿意得很。

蘇老頭的肚子涼得很，上發冷，可是他沒說，等到那戶人家屋裡，他看到滿滿的柴，這纔跟石頭說了一句：“等會多燒點水，我要泡一泡澡。”他到不是講乾淨，只是想用熱水把上的寒氣走。

石頭應下了。

縱然蘇老頭泡了熱澡，可半夜還是燒了起來，第二就沒走，後來他們就住了下來。

——

蘇將又去了蘇家村，這是他二次來了。

眼前的蘇家村早就變了模樣，之前村子因爲瘟疫給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只剩下一層黑乎乎的痕跡，如今下了雪，白雪將地面都遮了起來，遠遠去，白茫茫一片，與天地連一，只有村裡的那條河還是原本的模樣。

若不是蘇將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多年，怕是都認出不了。這一片平地，哪裡像有人的樣子，難不天睡著，那樣會凍死的。

蘇將在蘇家村的地頭走了一圈，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後山，他擡頭一瞧，見到山腳下的屋子門竟然是關上的，前日他來的時候那屋門還是開的，怎麼就關上了？

難不，是村裡有人回來了？這靠山的屋子荒了許久，蘇將在家的時候這裡並沒有人住。

蘇將大步走了過去，門關著，卻沒鎖，他推了推，沒推開，門被人栓了，蘇將心中一喜，這也就是說，裡面有人！

他開始敲門。

敲了好一會，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屋裡靜悄悄的，怎麼回事，難道是沒人嗎，可若是沒人，這屋怎麼就栓上了？

既然不肯開，蘇將便翻牆進去了，他找了一圈，才發現人藏在地窯裡，是阿南，里正的侄兒，蘇將算是看著他長大的，是村裡人。

蘇南看到蘇將也是大吃一驚：“二牛叔。”竟還活著！

嚇死他了，還以爲山賊又尋到這了。

蘇南愣過之後，又慌忙蘇將拉進地窖，說道：“叔，咱們先藏起來，別在外面，萬一招了山賊就不好了。”也不知道那些個山賊想要做什麼，竟然捉了人往縣裡送，那縣裡每天都有地，一個不好就死在了那，唉，不提也罷。

蘇將面上出尷尬之，他說道：“我看外面靜得很，應該沒有山賊。”若是讓他承認他就是‘山賊’，確實有些說不出口，更何況，他也不是，這山賊一說本就是假的。

蘇南往外面瞧了瞧，門關著，什麼都瞧不出來，他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面果然靜得很，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蘇將問他：“村裡這是怎麼了，鄉親們呢？”他最想問的就是他的親。

蘇南聽到這話，眼中晦，聲音有些沙啞：“村了瘟疫，死了大半，能逃的都逃了，沒有收的就爛在了屋裡，衙門的人用火燒了。”他娘也死在了那場火中。

而且，那個賤人捲了村中的所有財，這還是逃出去的一個村人說出來的，那人見著他，跟見著殺父仇人一樣，揪著他要他賠錢，當時他還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娶的那個媳婦竟是那樣的一個人，真是瞎了眼了。

他從生還的村人口中打聽到，他娘一開始並沒有死，本是好的，那賤人走的前一日都還是好的，他不得不懷疑，他孃的死跟那賤人有關，不過沒有證據，只憑猜測，也幹不了什麼。再說了，那賤人捲了錢財跑了，天下之大，誰知道去了哪呢？

“阿南，他們往哪逃了？你，見過我一家老小沒？”蘇將的話將蘇南從回憶中拖了回來。

蘇南看著他，低下頭道：“我見過大山跟他娘，還有桂花妹子，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逃難的時候遇著的，他將大伯接了出來，娘死了，他將屋子的灰掃了，裝進壇裡，後來抱著壇去了縣裡，後來遇著大山，才說了他大伯大城隍廟的事，他的去了城隍廟，去了卻沒找著人，尋人問了，還是沒消息。

後來縣裡又地了，又見著‘山賊’捉人，這才抱著孃的骨灰罈逃回了村，他想著，先將娘下葬，跟他爹葬一塊，把這事結了，再離開。

蘇南又低聲說了一句：“嬸子跟大山分了家，就住在這裡，後來說是搬到了鎮上。”他把自個知道的都說了。

蘇將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他們現在在張家村。”

蘇南看著他，問道：“叔，你找著嬸子了？”

蘇將臉上有些窘迫，他低喃了一句：“四年未見，我也沒捎過信回家，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怪我……”他，心裡想去，可是又不知拿何面目對，朱世子吩咐的事還得照辦，兩邊一堆，他就將看張家村的事拖了下來，這一拖拉，就過了三天，他卻是還沒有回去瞧上一眼。

近鄉怯，恐怕說的就是這樣的吧。

蘇南聽了半天，說道：“叔，你沒見過嬸子，你咋知道在張家村？”

蘇將道：“兒他小舅說的。”

蘇南又問：“什麼時候說的？”

蘇將道：“三日前。”

蘇南聽到這話，直搖頭：“叔，這可就晚了，三日，那山賊的消息都傳遍了，張家村的人說不定也走了，就算現在去，也不一定能找著人。”誰不跑誰傻，就算屋子田地在，可若是沒命花，那有什麼用，還不如帶了錢跟地契一道走，等朝廷將山賊剿了，他們再回來，反正這地契在手上，東西跑不了的。

就算山賊要拿，也是拿那些搬得的，鄉下人，連鹽都看得，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