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回想起當日改變路線，呂雄過激的反應，一顆心直沉下去。

李斯道：“諸萌此人極攻心，給我們逃出來後，還故意扮韓兵來追趕我們，教我們深信不疑是泉君與韓人勾結，直教人心寒。”

滕翼出奇地平靜道：“三弟你還要出使齊國嗎？”

項龍連苦笑都不出來，緩緩道：“現在我只有一個興趣，就＊要要證實這確是呂不韋的所爲，再設法把諸萌殺死，讓呂不韋先還點債給我項龍。”

次日黃昏時分，項龍、滕翼、荊俊三人面沉地由橫龍嶺回來，喚了李斯和肖月潭到瀑布旁說話。紀嫣然兩亦知此事，參與他們的商議。不用說出來，各人均知道結果。

李斯沉聲問道：“有多人？”

滕翼道：“約有千許人，換上秦軍裝束，還打著屈鬥祁和呂雄的旗號，肖先生猜得不錯，這批人正是由諸萌率領，給荊俊認出來。”

荊俊點頭道：“我還認出幾個呂族的人來，哼！平時和我稱兄道弟，現在卻是反臉無。”

烏廷芳一聲悲呼，伏紀嫣然懷裡去，後者目圓瞪道：“這筆賬，我們怎也要和呂不韋算個清楚。”

肖月潭道：“屈鬥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這事自然賴在韓人上，好堅定大王討伐韓人的心。經過這麼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覺一直在爲虎作倀。”

李斯道：“這事怎也要忍他一時，我和肖老可拍拍手離開，但項太傅肩上還有個烏家，走無從，幸好大王和姬後支持你，只要不撕破臉皮，呂不韋一時仍難奈何你。”

肖月潭道：“表面上，龍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泉君勾結韓人做的，瞞著所有人，包括呂不韋在。然後韜養晦，如此定能相安無事。到時機適當，就把家業遷往邊疆遠，看看這無絕義的人怎樣收場。”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起來。

紀嫣然輕烏廷芳抖的香肩，皺眉道：“可是現在我們應怎樣應付諸萌的人呢？若如此一走了之，豈不是教人知道我們已起疑嗎？還有小武和小恬兩人，若把事告知蒙驁，呂不韋會知道我們已悉他謀，以他現在每日在不住擴張的勢力，要弄倒烏家和龍，應該不會是件困難的事。”

滕翼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先作佈置，預備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聯絡的方法，告知那些惡賊我們的位置。他們定會像上次般在晚上來襲營，我們就殺他們一個痛快淋漓，然後返回咸去，正如龍所說，先向他預支點欠債。”

荊俊由袖取出一卷帛圖，上面略畫出橫龍嶺的形勢，其中三支旗，代表敵人分佈的形勢，指著其中一谷嶺道：“這有一塊險峻的高地，三面斜坡，長滿樹木，後靠橫龍嶺東南的支脈，離開諸萌立營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若我們在那裡設置捕陷阱，又趁這幾天充沛，樹上積雪溶掉的良機，取脂油塗在樹，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諸萌栽一個大筋斗。”

滕翼指著後山道：“我們實地觀察過，只要預先設下攀索，可以輕易翻過山嶺，由另一邊的平原迅速離去，肖兄和李兄兩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裡等候我們，亦好看管著馬兒糧秣。”

項龍長而起道：“就這麼決定，現在最重要是爭取時間，只要有數天工夫，我們可要諸萌好看。”

夕終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滿荒涼之意。

銅鏡反映太，向著諸萌的營地，連續發出連串閃，停下後隔了片時，又再如法施爲，連續三趟後，項龍收起小銅鏡。這是臨別時項龍和屈鬥祁、呂雄兩人定下的聯絡手法，屈呂兩人看到訊號，應派人來找他們，現在當然不會有這種事。項龍等三個結拜兄弟，領著八名烏家子弟和擅野戰之的三十八名荊氏獵人，帶備大批箭矢，攀上後山，藉著山石高崖的掩護，蔽好，靜待魚兒來上釣。山下設立五、六個零星分佈的營帳，藏在坡頂的林，若敵人由遠方高看來，難知虛實。

看著太由中天緩緩下移，項龍不住百集。雖知和呂不韋遲早會勢不兩立，但哪猜得到事來得這麼快呢？想到莊襄王命不久矣，呂不韋將掌權達十年之久，他便一陣心悸，這麼長的一段日子，他和烏家可以捱過去嗎？這方面全要看朱姬這位將來的太后，只要呂不韋不敢明來，他有把握應付他相府的家將兵團。回咸後，他將會練兵，並設法引進二十一世紀的練鋼技改良兵。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過這方面的事，現在爲求自保，卻要無所不用其極。由此刻開始，他將會和呂不韋展開明裡暗裡的鬥爭，只要小盤地位穩固，就是呂不韋授首的時刻。歷史上雖說呂不韋是自殺而死，但以呂不韋這種人怎肯自殺，說不定是由他一手包辦。他雖恨趙穆，但兩人打開始便站在敵對的況下，不像呂不韋這麼卑鄙險，笑裡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旁的紀嫣然靠過來，低聲道：“你在想什麼？”

項龍涌起歉意，嘆道：“教你苦！”

紀嫣然聲道：“算得什麼呢？像你這種人，到那裡去都會招人妒忌，嫣然在從你時，鄒先生早預估到有這種況出現，嫣然眉頭都沒皺一下哩！”

項龍輕擁著，充滿激之意。

這秀外慧中的幽幽道：“當日我聽你說過姬後曾多次單獨找你傾談心事，我便覺得很不妥當，現在呂不韋之所以能對大王和太子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全因有姬後在旁幫忙。對你不尋常地示好，正促起呂不韋殺你的機，只有這樣，方可使姬後全心全意助他對付泉君和鞏固權力，這種事我看過很多，誰不是這個樣子呢？”又道：“那晚我們到相府作客，呂不韋有幾次看我們時的眼神很奇怪，嫣然對這方面最有經驗，那是妒忌的眼。”

天地此時暗黑下來，一彎明月升上山頭，照得雪地爍爍生輝，橫龍嶺積雪的峰嶽更是明如玉。

另一邊的滕翼看著下方的林，低聲警告道：“來了！”

敵人像上回般，由三面斜坡上來，沒有亮起火把，完全沒有半點聲息，只是間有枝葉斷折的聲音，可見來者是經驗富的好手。項龍等屏息靜氣，勁箭搭在弓弦上。在這等居高臨下，又有山石掩護的地方，他們是立於不敗之地，問題只是能殲滅對方多人吧。陷阱佈置在營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塗上臨時榨取的松脂油，燒起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差不多整個時辰，枝葉斷折聲靜下來，只有北風仍在呼嘯。

滕翼冷笑道：“到哩！”

話猶未已，無數火把在丘坡熊熊燃起，接著殺聲四起，數百計的人往丘林的營帳撲去，箭矢雨點般穿營而，殺氣騰騰。接著卻是人倒慘之聲不絕於耳，營地四周的陷阱，是由荊族獵人心佈下，連猛都難以倖免，何況是人。火把手拋飛下，樹木立時獵獵火起。在北風勁吹中，火勢迅速蔓延。下方的敵人一團，不分方向。項龍一聲令下，四十多枝火箭先往高空，再投往斜坡的林去。大火波及整個山頭，慘奔走的聲音不絕於耳。

項龍等哪還客氣，涌起舊恨新仇，勁箭雨點般灑下去。在火裡，敵人目標明顯，又無路可逃，涌上丘頂、僥倖沒墮進陷阱的數百人，卻躲不過火燒和利箭貫的厄運。當整個山頭全陷在濃煙和火焰，項龍等也抵不住，連忙藉著預先佈置好的攀索，由後山逃去。總算稍舒心中深刻的恨意。

二十天後，重返韓境。先不要說項龍現在對出使各國的事意冷心灰，本所有財和文牒均在紅松林一役失去，又與秦軍斷絕聯絡，這樣兩手空空去拜訪各國君主，只天大的笑話。

這天安好營帳後，預備晚膳，衆人正奇怪不見了肖月潭，李斯氣急敗壞地趕來道：“肖老病倒哩！”

衆人大駭，不過此事早有預兆，肖月潭這幾天滿臉病容，問他卻說沒有什麼，到現在終撐不住。衆人涌帳，嚇了一跳。

肖月潭臉若死灰，無力地睜開眼來，苦笑道：“我不行哩！”

烏廷芳和一向與他友善的蒙家兄弟忍不住流下淚來。

紀嫣然悽然道：“肖先生休息兩天，會沒事的。”

要給他把脈，肖月潭拒絕道：“肖某通醫道，病況如何自家曉得，我想和龍單獨說幾句話。”

衆人惟有黯然退出帳外，到只剩下項龍一個人，肖月潭竟坐起來，目神滿氣足，臉容雖仍是那種死灰，覺上卻完全不同，項龍目瞪口呆，醒悟到他是以易容在裝重病，高興得一把抓著他的手，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騙不過小武和小恬。”

項龍會意過來，低聲道：“肖兄準備不回咸。”

肖月潭點頭道：“我再也不能忍以笑臉迎對那賊，他此回是全心把我除去，好削弱圖爺的勢力，以他呂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張膽這麼做，怕人說他不念舊。”由枕下掏出一個封了漆的竹筒，塞項龍手中道：“我詐死的事，除李斯、滕翼和龍你外，只可讓圖爺一人知道。龍請把信親自給圖爺，他看過便會明白，同時請他爲我遣散家中的妾婢僕人，幸好我無兒無，否則想走也很難辦到。”

項龍想起自己亦沒有兒的負擔，此刻看來，竟是好事而非壞事。

可是聽到這足智多謀的人語調蒼涼，回想起當年在邯鄲初會時的景，不由滿懷，頹然道：“肖兄準備到哪裡去？”

肖月潭微笑道：“天下這麼大，何不能容？我肖月潭還有些可出賣的小玩意，想要求一宿兩餐，應該沒有問題，總好過與虎同室。”

項龍點頭無語。

肖月潭道：“當我有落腳之，自會使人告知龍。記著回去後，千萬要裝作若無其事。泉君的野心雖給呂不韋誇大，本亦非善男信，藉機除掉他，應是好事，至於會牽連多人，就非我們能控制。”頓了頓續道：“呂族的人裡，若諸萌在橫龍嶺一役果然喪命，那呂族將暫時沒有可氣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圖爺，圖爺應可照拂你們。記得回咸後立即引退，沒有必要，千萬不要見姬後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項龍想起小盤，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釋給小盤聽，怕他負擔不來。

肖月潭低聲音道：“今夜由你們掩護我溜掉，就把整個營帳燒掉，說是我的命，龍！小心點，李斯在呂不韋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回去不會有事。想不到此人才智學養均如此高明，異日將可爲你有力臂助。”

項龍想起李斯異日登朝拜相的風場面，腦際又同時現出秦人征討六國、千軍萬馬對陣鋒的慘烈況，心中不涌起豪壯氣。項龍啊！你千萬不能意志消沉，否則休想活著見到那些場面。黯然神傷下，項龍回到咸，呂不韋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