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大又道:“我知上將軍與曹公決戰前,定要養蓄銳,不宜飲宴,不若把約會訂在上將軍旗開得勝後的翌日黃昏,上將軍尊意如何?”
項龍暗忖那時自己早溜了,即使答應也該沒有什麼問題,到時只要傳個口訊,諒石素芳不會怪他,笑著答應。兩人再閒聊兩句,金老大識趣地告退。項龍送他出門,出乎意料之外,二王子田建在解子元陪同下來訪。
田建先向項龍致歉昨晚爽約之事,藉口是父王忽然不適,卻不知齊雨等早泄出原因,但項龍當然不會揭破他。除仲孫龍父子和解子元外,陪來的還有個態度狂傲來自稷下的大夫晏向。
衆人廳按尊卑坐下,寒暄幾句,位於上座的田建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上將軍昨晚一刀敗退麻承甲,今早又以奇技劈斷玄華手中寶劍,令人不得不口服心服。”
項龍明白他再次轉舵的原因,是因爲自己顯示出足可與曹秋道抗衡的實力,連忙謙讓一番,仲孫龍等自然在旁爲他說盡好話。
豈知稷下先生晏向斜眼兜著他道:“現今大秦國,究竟誰在真正掌權?”
項龍故作驚奇道:“當然是政儲君,難道尚有其他人嗎?”
晏向好整以暇道:“可是聽貴國呂仲父之言,政儲君一天未登基,仍是王位不穩,上將軍有什麼看法?”
項龍登時整條脊骨涼浸浸的,這口不擇言的稷下狂士,無意間出呂不韋確在懷疑小盤的真正份,否則絕不會以此打田建。換言之呂不韋已派人去邯鄲找尋那對曾養嬴政的夫婦,若他以此扳倒小盤,或作脅小盤的籌碼,會是非常難以應付的一回事。
田建見他神有異,問道:“上將軍對此有何看法?”
項龍心念電轉,回覆冷靜,淡淡道:“晏先生這話使項某聯想到有人會叛作反,不過(高鳥)等的下場,該是對他們的當頭棒喝。”
解子元笑道:“當頭棒喝?嘻!這詞語頂新鮮哩!”
晏向又道:“不知上將軍對我大齊印象如何?”
項龍大頭痛,他不慣拍人馬屁,只好道:“從晏先生能如此在二王子前侃侃而談,可知貴國君主制度開明,特重人才。故稷下學宮遂應時而生,這是區區愚見,先生勿要見笑。”
晏向口若懸河道:“我大齊南有泰山,東有瑯琊,西有清河,北有海,乃四塞之地。不過若治之不當,儘管縱橫二千餘里,帶甲百萬,堆粟如丘山,也如虎之無牙,難以爭雄天下。故自桓公管仲以還,廣開言路,對敢言之士,奉以車馬裘,多其資幣,以延納天下賢士。我大齊有今天之盛,確非僥倖。”
項龍首次領教到稷下狂士離現實,仍陶醉在齊國桓公霸業時的好昔日、滿口狂言的滋味。只見田建眼中出熾熱的輝,顯是對晏向的一番話非常自豪,心中暗歎,表面只好唯唯諾諾,表示同意。
田建搖頭晃腦的道:“上將軍觀察到,看出我大齊的興衰,實與稷下學宮的興旺有關。昔日桓公曾問管仲,如何可‘常有天下而不失,常得天下而不忘。’管仲答道:“黃帝立明臺之議者,上觀於賢也;堯有衢室之問者,下聽於人也;堯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故此有學宮的產生。”
項龍心中嘆,各國王室後人,或多或沉溺在往昔某一段輝的日子裡,像齊人開口閉口離不開桓公管仲,而不知必須時刻砥勵,自創局面,以適應不同的時勢。他說齊國君主開明,換另一角度說是齊國君權脆弱。要知在這戰爭的世紀,強大的君主集權制實是稱霸爭雄的首要條件。小盤冒充的嬴政,便完全沒有其他王室後人那種心理的負擔,只知全力抓權,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反了最有爲的明君。秦國之力可殲滅六國,一統天下,不是無因,皆因沒有任何君主有他的出和背景。
仲孫龍岔開話題道:“政儲君倚重上將軍,此事人盡皆知,際此諸國爭雄的時刻,未知上將軍有何劻助大計?”
項龍想起太子丹和徐夷則,心中一陣爲難。仲孫龍這麼引導自己說話,自然是想自己作出類似呂不韋向田建的保證,好把田建從田單手上爭取回來。不過迴心一想,無論自己說什麼,都左右不了“已存在的歷史”,爲自己爲善,他不得不作出承諾。環目一掃,迎上衆人期待的目後,正容道:“政儲君年紀尚,明年才正式登基,所以把神全用於政上,聘鄭國建渠是目前的頭等大事,至於對外用兵,都是於被之勢。這次項某順道來齊,正是與貴國修好。”
晏向尖刻地道:“自嬴政歸秦,先滅東周,又下韓地臬、滎;接著取趙太原建新郡,更取魏三十七城,似乎與上將軍所說不符。”
項龍正是要引他說出這番話來,從容不迫道:“誰滅東周,大家心裡有數,這些年來大部份的土地都是蒙驁隻手奪回來的,而蒙驁爲何能獨攬軍權,不用項某點出原因吧!”
田建立時臉微變。項龍這番話有真有假,說到對領土的野心,小盤這位未來秦始皇比之呂不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因他年紀尚,自然可輕易把責任推在有攝政之名,而無輔政之實的仲父上。尤其近幾年的軍事行,主要均由小盤自己親自策劃,外人卻不知道。
晏向倒坦誠得可,點頭道:“上將軍說得對,田單是臨老糊塗,看不穿呂不韋的本質,二王子該知所選擇。”
這麼一說,仲孫龍等喜上眉梢,田建卻大尷尬,乾咳一聲道:“與上將軍一席話,田建茅塞頓開,嘿!待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後,田建再設宴與上將軍共敘。”
大家再沒有什麼話好說。晏向走後,仲孫玄華留下來,介紹了派來那羣武士中姚勝的頭兒,道:“姚勝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上將軍有什麼事,儘管囑咐他去做,絕不須經我們同意。”又對姚勝囑咐叮嚀一番,這才走了。
項龍細觀姚勝,他年在三十左右,雙目靈,長相頗佳,神態又夠沉穩冷靜,心中一道:“我想姚兄多替我監視韓闖和郭開兩方人馬的靜,但切勿讓對方覺察。”
姚勝恭敬道:“喚我作姚勝就可以,上將軍折煞小人。此乃小事,上將軍的吩咐,必可辦到。”言罷領命去了。
項龍趁機回房休息,睡了個把時辰,醒來時原來韓闖已久候多時。項龍心想這個沒有義氣的小子找自己該不會有什麼好事。又想到他是不能不來,否則足可使自己對他起疑,梳洗後往前廳見他。
韓闖早等得不大耐煩,來回踱著方步,見到項龍,喜道:“龍終於醒了。”
項龍見他毫無愧,心中有氣,冷然道:“無論多長的夢,總有夢醒的時刻,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韓闖變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前天龍君纔拿言語來試探我,今天龍又這麼毫不留的責備我,我韓闖做錯什麼事呢?”
項龍來到他前,虎目生輝盯著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到稷下宮刀的事就只你一個人知道……”說到這裡,眼角瞅到菲正要進廳來,揮手道:“大小姐請回避片刻,我要和這忘負義的小子算賬。”
菲見兩人臉紅耳熱,嚇得花容失的急退出去。
項龍續道:“若非你通風報訊,曹秋道怎會收到風聲?在那裡等我送去給他試劍。”
韓闖焦急道:“的而且確不關我的事。記得我還勸你不要去嗎?唉!怎會是這樣的。”
項龍暗忖這傢伙倒是演技了得,本來他打定主意和韓闖虛與委蛇,來個爾虞我詐,怎知見著“老朋友”,立即氣往上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緒。他一步不讓地喝道:“難道你該勸我去嗎?姑且不論此事,爲何你近幾天頻頻與郭開斟,又威脅龍君來對付我。”
韓闖變道:“是龍君說的嗎?”
項龍冷笑道:“這個你不用理會,假若你敢龍君半毫,我回咸後就把你心策劃的鄭國渠謀揭破,翌天立即領兵直搗你的老巢。
韓闖劇震道:“原來你連這事都悉無,爲何卻要瞞著嬴政?”
項龍嘆道:“你這忘負義的傢伙還不明白嗎?只有建渠一事,可把秦國的大軍拖住,十年八年無力東侵。我正因不想我的朋友變亡國之奴,忍住不以此事去打擊呂不韋,但看你怎樣待我呢?”
韓闖崩潰下來,跌坐席上,熱淚泉涌道:“我是迫不得已,不知誰把我見到你的事泄出去,被郭開兼施,威脅不放。但我已盡了力,暗示龍君立即助你離開臨淄。龍!相信我吧!我一直在拖延郭開,今天來正是想警告你小心他。”
項龍發覺自己已很難再像從前般信任韓闖,因爲他的演技實在太湛了,道:“那刀之行泄一事,你又有什麼解釋?”
韓闖涕淚流泣道:“若我有向人泄出此事,教我活不過明年今日,龍於我有大恩,我韓闖怎樣無良心,仍做不出這種卑鄙的事。”
項龍定了定神,心想難道是隔牆有耳。這時他的氣早過了,在韓闖旁坐下來道:“堂堂男子漢,不要哭得像個婦人家好嗎?”
韓闖以袖拭淚,搖首悽然道:“我這幾天無時無刻不在天人戰,那種痛苦實不足爲外人道,現在給龍臭罵一頓,心中反舒服多了。”
項龍拍拍他肩頭道:“回去吧!我們兩個都該靜心想想。”
韓闖道:“有件事龍切勿輕視,郭開已勾結呂不韋和田單,準備不擇手段要你回不了咸。齊國說到底仍是田單的地盆,你一不小心就會爲他所乘。”
項龍淡淡道:“只要不是朋友出賣我,我便有把握應付。這件事形勢微妙,你最好不要手,否則會被郭開誣陷。”又冷哼道:“好像我項龍特別好欺負似的,郭開是嫌命長了。”
韓闖籲出一口涼氣道:“到剛纔我始真正領教到龍的襟手段。不過一天你與曹秋道生死未分,呂不韋和郭開都不會你。但若你勝了,形勢就不同!”
項龍把他扯了起來,推著往大門走去,道:“回去告訴郭開,說我爲了秦國劍手的名譽,不得不接曹秋道的挑戰。”
韓闖吃了一驚道:“你不打算提早走嗎?”
項龍笑而不答,把他直送出門外。揭開韓闖的假面目,他反而心安理得,龍君說得不錯,韓闖雖非什麼好人,但對自己仍有幾分真摯的,這發現足使他大安,到人總有輝的一面。現在他已給邊的人誰個是真誰個是假弄得一塌糊塗,除了善和肖月潭外,他絕不會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包括李園和龍君在,誰說得定他們不會忽然變心,又或一直在騙自己。這種敵友難分的形勢,他尚是首次遇上。
剛過門檻,菲迎上來道:“你和闖侯間發生什麼事?”
項龍微笑道:“沒什麼,現在雨過天晴哩。”
菲幽幽地白他一眼,怨道:“昨晚爲何不來呢?我菲難道不堪上將軍一顧嗎?”
項龍苦惱道:“恰恰相反,我是怕嘗過大小姐的迷人滋味,難以自拔,那對我們的逃亡大計將多出難測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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