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房，枯草散被絮撕得碎然後灑得滿地，淩不堪。其中還散落著一些烤餅碎屑與裝水的皮袋。牆角的一個馬桶也打翻了，屋中臭氣薰天。

一名穿著白棉袍的披頭散子，趴在地上爬來爬去，獨自嘻嘻的傻笑，彷彿在那雜草與敗絮之中尋找烤餅碎屑，卻對門口來了的二人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偶爾翻到一點混雜著泥土的餅屑，就驚喜的咯咯大笑幾聲，一張口將其吞下。

渾上下臟臭不堪，竟比那最下等的乞丐還要噁心！

“將、將軍……”宦惟恐秦慕白髮怒，急忙解釋道，“皇帝陛下說了，怕公主拿著什麼傷人，因此送飯隻送餅，水也隻用皮袋裝著，都從窗戶裡扔進來……”

“滾！——”秦慕白怒聲咆哮，反手一掌猛在那宦臉上，直接將他甩飛摔出門外，慘數聲重重的落到了院子裡，一張吐出滿混雜著鮮的碎牙。

這一聲大吼，也驚來了許多人。有浣，也有這些值守的宦。眾人大驚失，都隻能遠遠的圍站著看。

秦慕白重擰著眉頭，往小屋裡走了幾步。

方纔的這一聲大吼，終於是吸引了高公主的注意力。恍然停住了作，依舊趴在地上愣愣的仰起頭來，整張臉被散臟臭的頭髮遮住了大半，昔日一雙靈漂亮的眼睛，茫然無神的呆呆的看著秦慕白。

秦慕白走過去，蹲了下去。

“公主殿下……”秦慕白凝視著道，輕聲喚道。

高公主了兩下眼睛，臉蒼白如紙，還沾著許多泥灰與餅屑，呆呆的看著秦慕白不吭聲。

“高，你不認識我了麼？”秦慕白的聲音更加和低沉，摻雜著述不儘的心酸與愧疚。

高公主再度了兩下眼睛，歪了一下手，將右手食指放到邊，似在冥思苦想。

“玲兒，我是慕白。”秦慕白出一隻手，緩緩的到了高公主的臉，替抹去了一些泥土與餅屑，將散的頭髮撥到了耳後。

“慕白？慕白？……你是慕白！哇哇哇！！！”高公主突然激得大喊大，不顧一切的一頭紮進秦慕白懷中，使出全的力氣將他死死抱住，然後放聲痛快！

“慕白！”

“你是慕白！”

“你真的是慕白啊！！！”

……

高公主的力氣真的很大很大，秦慕白被抱著居然覺到了一些窒息！

此刻，他的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

“是的，是我！玲兒，我回來了！”秦慕白將也抱住了。

“嗚嗚嗚！我好害怕！我好害怕！”高公主將頭埋在秦慕白懷中，至始至終重複著‘我好害怕’這四個字！

“不怕，我來了，有我在，不怕！……”

……

圍觀的宦與浣們，全都驚呆了！

高公主不認識妃，不認識皇帝——居然認識這個秦慕白！

這一刻，彷彿又不瘋了！

“還愣著乾什麼，我等快去通知妃娘娘與皇帝陛下，高公主殿下病大為好轉！”

“對！此等好訊息如若報知上去，指不定能拿個重賞呢！快去！”

幾名宦急的低聲嘀咕，然後一起撒就跑，也顧不得這裡的局麵了。

……

高公主死死抱住秦慕白，恨不能將自己的鑲他的骨骼皮之中，再也不離開。他的一雙小手用儘全力，都抓得手指關節發白了，放聲的痛哭，淚流河！

那哭聲，響天徹地撕心裂肺，將抑在心中的所有全都發泄了出來。

圍觀的浣們，十個有六個都掩麵低泣起來，其他幾個老一點的則是搖頭歎息，唏噓不已。

“玲兒乖，不哭了，哈！”秦慕白拍著高公主的背，聲在耳邊道。

“你終於回來了，你若再不來，我怕是都見不到你了。”高公主探出一點頭來，一臉蒼白枯槁之，頭髮也似有些乾泛黃了，已然冇了什麼，乾涸的結著一些痂子，仍是止不住哭泣。

“我這不是回來了麼？而且，的抱著你，不要害怕，什麼也不用怕。”秦慕白麪帶微笑的道。

“賊軍校，臭男人，我恨你！！！”高公主突然怒斥幾聲，猛一張咬到了秦慕白的肩膀之上。

疼！！！

鑽心的疼啊！！！

高公主的這一咬，真是痛骨髓！

可是秦慕白紋不，甚至還手輕輕的著的頭髮，聲道：“發泄吧，全都發泄出來。發泄完了，就好了。”

高公主似乎儘了全力氣在猛咬他的肩膀，甚至腮幫兒都在抖了。聽到這番話，作猛然的一滯停歇了下來。抬起頭，仍舊張著瞪大眼睛呆呆的看著秦慕白，一雙大眼睛中淚流如注。

“你！……為何不避開？！為何不阻止我？！”

“我為何要避？”

“你難道不知道，傷害了你我比傷害自己還要心疼？”

“如果能讓你的心靈安穩一些，我寧願被你咬，一直咬下去。”

“傻瓜，笨蛋，你是豬！我恨你，你是這世上最蠢的男人！”高公主又放聲大哭了，再度投了秦慕白的懷中，哭得一塌糊塗。

所有的浣，一起掩麵泣起來。幾個年輕一點的小子，似乎比高公主還要哭得傷心。年長的浣終是有主見一些，急忙將這些人都譴散了各自忙碌，然後留下兩三人候在小屋外，等著侍候。

“玲兒乖，先不哭了。”秦慕白將攬在懷中，一邊用手替揩去臉上的泥灰與眼淚，聲說道，“你了麼？”

“我好！！好好！！”高公主在秦慕白的懷中連連點頭。

“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稷山的燉羊肚和黃燜魚，還有大麵饅頭夾鹹乾！”

秦慕白扭轉回頭對門外的浣一揮手，那些人會意的點頭應下，小跑開去準備膳食了。

“那你想不想洗個澡換個服？”

“想，我想！”高公主繼續悶在秦慕白的懷中輕輕的泣，含糊不清的嘟嚷道，“我要洗得乾乾淨淨的，要穿你送我的大披風，繡了麒麟的大戰袍，好威風好暖和的！”

“好，都可以。”秦慕白輕著的頭髮，說道，“那我們先離開這裡好麼？”

“我不！！！”高公主表現出極強的抗拒，死死抱住秦慕白，“我不要到外麵去！外麵的人都不喜歡我，都不要我，還有魔鬼要殺我！”

“大白天的，哪裡有魔鬼？放心，有我在，什麼也不怕！”

“我不，我就不！我死也不出去，我就要在這裡！”

……

秦慕白隻好依了，那些浣取來寬大的椅子，裡麵放上乾淨舒適的被褥，然後將高公主放了進來包裹起。天氣寒冷，在冷的地上爬來滾去，上多都蹭破了皮凍得發紫生了凍瘡。然後，那些熱心的浣們急忙進來將小屋裡收拾了個乾淨，取來了大澡盆裝滿了熱水騰騰的溫水。

“請公主殿下沐浴更！”

高公主卻死死的抓著秦慕白的手不放他出去，眼的著他，近乎哀求的道：“我要你幫我洗。”

秦慕白臉一窘，彎腰下著的臉，微笑道：“乖，就讓這裡的幾位大嫂替你洗，好嗎？我就在門外候著，不走遠。”

“我不嘛！我就要！”

“你若不聽，那我真要抬腳就走了哦？”

“好好嘛！……”高公主撇著，極不願的點頭，“那你不許走遠哦，我會你的，你得答應！”

“行！”

“還有，我洗完澡，你得進來幫我梳妝打扮！”

“這也行！”

“你得替我梳頭，抹，戴耳環項鍊金釵玉環，還得替我畫眉！”

“行，都行！”

……

半個時辰的時間，秦慕白就站在小木屋外，時不時的應答一聲裡屋傳來的高公主的呼喚。

“慕白，你在不在呀？”

“在。”

“你真的在呀？”

“的確是在！”

“嘻嘻，我就快要洗完了哦！”

秦慕白長籲一口氣，總算出一微喜的笑容：終於笑了！

正在這時，前方走來一大票人。秦慕白轉頭一看，排頭的是皇帝，跟其後的是妃，其次還有之前的浣局的幾個宦與侍衛宮等人。

李世民一擺手，閒人儘皆退避，唯有與妃走上前來。

“慕白，況如何？朕聽聞高的病突有好轉，可是實？”李世民低聲的問，甚是有些迫不及待。

秦慕白便道：“表麵看來的確是有所好轉，但緒仍是非常激。正在沐浴更，稍後還要吃飯，還得讓臣……給梳妝打扮。”

“好，肯吃飯，顧麵了，那就真是好轉了。”李世民頓時欣喜的點頭，“一切照吩咐所做。朕與妃……躲著不出來。你暫勿讓知道朕來了，否則可能又要發作。”

“微臣遵旨。”

李世民便拉著妃，轉頭朝小院的一蔽走去。妃一直冇有說一個字，隻是臨轉時無比淒怨的看了秦慕白一眼，儼然眼淚已經到了眼眶邊。

秦慕白對點了一點頭，示以安。心中不由得歎息道，此前多麼雍榮高貴端莊典雅的人，現在看來居然像變一個垂垂老矣冇有半點生氣的老太婆了……

這時，高公主的沐浴更已經完畢了，便在裡麵迫不及待的道：“慕白，你進來、你快進來！我弄完了！”

“好，來了。”秦慕白走進屋中，浣們將臟臭與洗澡水都清理了出去，取來了首飾香盒子與一麵大銅鏡，請高公主坐到了梳妝檯前。

此時，高公主麵笑容麵桃腮，氣已然比剛纔好了百倍不止，眼睛之中也有了神采。過鏡子的反照，眼神溫如水無比眷的看著秦慕白，將他的手抱住放在自己的臉側，喃喃的道：“慕白，我是不是變得好醜了？”

“冇有。你仍如當初天仙似的麗。”秦慕白了的頭髮，說道，“頭髮漉漉的容易著涼，我來替你梳理抹乾吧？”

“好！”

秦慕白便拿起了幾條巾，耐心的替他乾頭髮，又一一的梳了個整齊。一邊說道：“我不會梳你常用的那種‘仙髮髻’，隻能這樣給你梳順了。”

“就這樣披著，好看，我喜歡。”高公主閉著眼睛說道，似在。

頭髮方纔梳完，高公主突然一下抓住秦慕白的雙手捂在自己的臉上。

秦慕白的手，到一陣潤手中一片冰涼，高公主閉著眼睛，眼淚如斷線般的珠子滾落而下。

“給我畫眉……”

說著，高公主扭轉過來，撲倒在秦慕白的懷中仰躺而下，一張五緻絕的小臉蛋兒，仰麵朝上。眼角，淚落不停。

秦慕白深將高公主抱得穩了，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悸的心，拿起炭條眉筆，說道：“好，我給你畫眉。不過我從來冇有給人畫過眉，一定畫得很醜。”

“隻要是你畫的，便是好看。此生，我隻要你畫眉！”

……

門外院中，妃淚眼滂沱死死捂著，突然一扭頭跑開了。

李世民依舊背剪著手如一尊山嶽般矗立。

臉上，卻已是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