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宋靠進椅子裡，眼中帶笑，慢條斯理地道：“還能有什麼。魔族七君之一的燕池悟，當年爲了魔族長公主同你聯姻而找你決鬥的那個，你還記得罷？”不不慢地道：“趁你不備用那個什麼鎖魂玉將你鎖十惡蓮花境，搞得你狼狽不堪，這麼丟臉的一段，你也還記得罷？”幸災樂禍地道：“要不是那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狐貍爲救你搭了把手，說不準你的修爲就要生生被蓮花境裡的妖魔們糟蹋一半去，你姑且還是記得的罷？”末了，不憾地總結：“雖然後你衝破了那牢籠，且將燕池悟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修理得他爹媽都認不出來，不過爲魔族七君之一，他又怎堪得如此辱，近日養好了神，一直想著同你再戰一場，一先時之恥。”

東華眼中了一，面表道：“我等著他的戰。”

連宋訝了一訝：“我以爲你近年已修養，殺氣漸退，十分淡泊了。”

皺了皺眉：“莫非，你仍覺得小狐貍是被他捉去了？不過，三百年前你不是親自前去魔族確認了一趟，並未看到那頭小狐貍麼？”

又嘆：“說來也是，天大地大，竟再尋不到那樣一頭狐貍。”

一愣，又道：“青丘的九也是一隻紅狐，雖是頭九尾的紅狐，同你的那頭狐長得很不同罷……不過，你該不會是因爲這個才覺得九……”

東華撐著腮，目穿過古木的繁枝，道：“兩碼事。”

視線的終點，正停在跟著白淺後頭蹙眉進寶月苑的九上。白白白簪花，神有些冰冷。不說話的時候，看著還是很端莊很有派頭。

白淺的眼睛從前不大好，九跟著時譬如的另一雙眼睛，練就一副極好的眼力，約略一瞟，過青葉重疊的繁枝，見著一株巨大憂樹後，東華正靠著椅背著這一方。

九倒退一步，握著白淺的手，誠懇道：“我覺得，爲一個寡婦，我還是應該守一些婦道，不要這麼拋頭面的好……”

白淺輕飄飄打斷的話：“哦，原來你是覺得，陪著我來赴這宴會，不若陪著昨兒上天的折去馴服赤焰給四哥當坐騎好，那……”

九抖了抖，地握住白淺的手：“但，好在我們寡婦界規矩也不是那麼的嚴明，拋頭面之事偶爲之一二，也是有益、有益……”益了半天，違心道：“有益心健康。（ ）”

白淺笑瞇瞇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

青丘之國的兩位帝姬一前一後法相莊嚴地踏進寶月苑，晉的小神仙們未見過什麼世面，陡見這遠勝世間諸相的兩幅容，顧著發呆了，好在侍宴的仙者都是些機靈且見慣這二位的，頗有定力地引著姑侄二人坐上上座。憂樹後頭，連宋握著那把破扇子又敲了敲石桌，對東華道：“你對是個什麼意圖，覺得不錯還是……”

東華收回目，眼中笑意轉瞬即逝：“有趣的。”

連宋用自己絕世聖的思維解讀半天，半明不白地道：“有趣是……”便聽紫金座上小仙的高聲唱喏：“天君駕到~~~~~”連宋嘆了一嘆，起道：“那昊天塔你可收好了。”

寶月苑賜宴，原是個便宴。

雖是便宴，卻並不輕鬆。混沌重生君臨異界/23488/

洪荒變換的年月裡，九重天亦有一些迭，一代一代的天君歸來又羽化，羽化又歸來，唯有東華帝君堅守在三清幻境的頂上頭始終如一。

多年來，連天君過往的一些舊事都被諸神挑出來反覆當了好幾回的佐酒段子，卻一直未曾覓得東華的。此番破天荒地竟能得他一些傳聞，轟轟烈烈直如星火燎原，從第一天一路燒到第三十六天，直燒到天君的耳朵裡頭。

事主的其中一位自是東華，另一位，大家因實在缺乏想象力，安的是何其辜的知鶴公主。但，也不知知鶴是如何做想，一些膽大的神仙言談裡約將此事提到的跟前，只是含笑沉默，並不否認。

這一代的天君一直對自己的誤會很大。

他覺得自己是個善解人意的仁君。

據傳言，東華對知鶴是十分的有意，既有天界的尊神中意，他判斷，知鶴也不必再留在凡間罰了，需得早早提上來纔是，也是做給東華的一個人。

這決定定出來多時，他自以爲在這個半嚴整不嚴整的便宴上頭提出來好，遂特地打發了一句，令設宴的司部亦遞給尚未離開九重天的知鶴一張帖。

但這道赦令，需下得水到渠，纔不至令滿朝文武覺得自己過於地偏袒東華，卻又不能太不痕跡，要讓東華知恩。

他如許考量一番，聽說知鶴擅舞，想出一個辦法來，令十七八個仙娥陪襯著這個擅舞的知鶴在宴上跳了支擅長的《鶴舞九天》。

知鶴是個聰明的仙，未辜負天君的一番心意，筵席之上，將一支鶴舞九天跳得直如舞九天，還不是一隻，而是一窩，翩翩地飛舞在九天之上。

在坐在站的神仙們個個瞧得目不轉睛。

一曲舞罷，天君第一個合手拍了幾拍，帶得一陣掌聲雷。雷的掌聲裡頭，天君垂眼看向臺下，明知故問地道：“方纔獻舞的，可是三百年前被髮下齊麟山的知鶴仙子？”衆仙自然稱是。他便裝作一番思忖，再做出一副惜才的模樣，道：“想不到一個負罪的仙子竟還有這樣的才，既在凡界思過有三百年，那想來也夠了，著日便重提回九重天罷。”又想起似地瞧一眼東華：“東華君以爲如何？”

一套戲做得很夠水準。

一輕紗飄舞裝扮得如夢似幻的知鶴公主亦定定地著的這位義兄。

東華正第二遍拆解昊天塔，聞言掃了知鶴一眼，點頭道：“也好。”

語聲落地，斜對面喀嚓一聲響，打眼過去，九的茶杯碎四瓣，正晾在案幾上。東華愣了愣，連宋掩著扇子稍稍捱過來，擡了擡下道：“你看清沒有，那瓷杯可是被一隻手碎的，嘖，好手。”

九確信，東華說“也好”兩個字的時候，知鶴彎起角對著自己挑釁地笑了一笑。

記得父君白奕曾語重心長地囑咐自己：你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記得同低位的神仙們置氣，別讓人看了笑話，辱沒了你自己倒沒什麼，卻萬不可辱沒了這個份。

三百年來，這些話一句一句地記在心底，遇事已極怒，著實練就了一副廣博襟和高華氣度。但面對知鶴，這套虛禮覺得可以暫時收了。這位太晨宮的公主，從前著實大大得罪了，是心頭的一塊疤。

這個從前，直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

那時年紀輕不懂事，獨自一人去南荒的琴堯山玩耍，不小心招惹了一頭虎，要吃了，幸虧被過路的東華帝君搭救一命。打那時候，就對東華一心相許。爲了酬謝東華的恩，欠了司命一個大恩，特意混進一十三天太晨宮裡頭做婢。十分努力，但是運氣不好，遇到東華的義妹知鶴公主刁難阻撓。東華不理宮務，邊也未得什麼帝后，太晨宮泰半是知鶴掌管，的日子不大好過。

後來東華不意被仇敵匡進十惡蓮花境，總算是讓盼著一個機緣。從小就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子，爲了東華，不惜將容貌、聲音、變化之能和爲寶貝的九條尾都出賣給魔族，化作一頭小狐貍拼了命相救。其實也有私心，以爲施給東華這樣的大恩，他便能如同喜歡上他一般地喜歡上自己，努力了兩千多年，終歸會有一些回報。

只是世事十分難料。

傷好後被默許跟在東華旁日夜相陪，著實過了段自以爲開心的日子，雖然失卻變化之能，只是一頭紅的小靈狐，也很滿足，睡夢裡都覺得開心。

那一夜睡得尤其糊里糊塗，清晨雀鳥尋食啄了大開的櫺纔將吵醒，見著枕旁東華的筆跡，寫的是若醒了便去中庭候著好餵給吃食。歡歡喜喜地跳下牀鋪，雀躍地一路搖著僅剩的一條尾興沖沖跑去中庭，卻見著花壇跟前知鶴不知何故正哭著同東華爭論什麼。覺得這時候過去不大合宜，悄悄在一棵歪脖子棗樹後頭，因家中教養得好，不好意思聽他們說什麼，垂著頭用爪子捂住一向靈敏的耳朵。他們爭論了許久，大半是知鶴在說，一字半語地鑽進兩隻小爪子沒法捂嚴實的小短耳中，嚷得直犯暈。看著二人總算告一段落不再說話了，撤下爪子來，卻聽到東華驀然低沉：“我既應允義父照看你，便不會不管你，你同一只寵計較什麼？”

東華走了許久，才從棗樹後頭鑽出來，知鶴笑瞇瞇地看著：“你看，你不過是隻寵，卻總是妄想著要得到義兄，不覺太可笑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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