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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每日一大早，東華都地送過來一尾鯉魚，難得的是竟能一直保持那麼難吃的水準。九心裡是這麼想的，覺得東華向來是個喜怒不形於的仙，若自己不吃，駁了他的面子，他面上雖瞧不出來，悶在心裡了一塊心病又委實愁人。但老是這麼吃下去也不是辦法，東華對的誤會著實有點深。

一日泰山過來拜訪，巧老人家也有隻靈寵是頭雪狐，九很有機心地當著東華的面將一盤魚分給那雪狐一大半。小雪狐矜持地嚐了小半口，頓時長脖子哀嚎一聲，一雙小爪子拼命地撓嚨口，總算是將不小心嚥下去的半塊魚力嘔出來。

九憐憫地著滿院子瘋跑找水涮腸子的小雪狐，眨眨眼睛看向東華，眼中流出：“我們狐貍的口味其實也是很一般的，我每餐都吃下去，是爲了你！”的強烈意味。座上添茶的東華握住茶壺柄許久，若有所思地看向，恍然：“原來你的口味在狐貍中也算是特別。”九擡起爪子正想往他的懷中蹭，傻了片刻，絕地踉蹌兩步，經不住打擊地緩緩倒在地。

又是幾日一晃而過，九被東華的廚藝折騰得掉了許多，覺得指他主發現的真心已實屬困難了，需尋個法子自救。左右尋思，爲今除了和盤托出再沒什麼別的好辦法，已想好用什麼肢語言來表述，這一日就要鼓起勇氣對東華的鯉魚慷慨相拒了。不經意路過房，卻聽到事過來坐坐的連宋君同東華聊起。並不是故意聽，只因爲狐貍，著實多有不便，比如捂耳朵，不待將兩隻前爪舉到頭頂，半掩的房門後幾句閒話已經輕飄飄鑽進的耳中。

先是連宋：“從前沒有聽說你有養靈寵的興趣，怎的今日養了這麼一頭靈狐？”

再是東華：“它特別，我和它算是有緣。”

再是連宋：“你這是誆我罷，模樣好的靈狐我不是沒見過，青丘白家的那幾位，狐形的原都是一等一的幾位人，你這頭小紅狐又有什麼特別？”

再是東華：“它覺得我做的糖醋魚很好吃。”

連宋默了一默：“……那它確實很特別。”

一番談話到此爲止，房門外，九憂鬱地瞧著爪子上剛到的掉下來的兩撮毫，有點傷又有點甜。雖然許多事都和初設想不同，東華也完沒有弄明白的心意，但眼下混沌重生君臨異界/23488/這個形，像是對他廚藝的假裝認可，竟然博得了他的一些好麼？那，若此時跳出去告訴他一切都是騙他的……打了個哆嗦，覺得論如何，這是一個好的誤會，不若就讓它繼續好下去。雖然再堅持吃他做的鯉魚有可能的都掉，又有什麼關係，就當是提前進換季了吧。

沒想到，這一堅持，就堅持到心灰意冷離開九重天的那一夜。

涼風襲人，一陣小風上頭，吹得九幾分清醒。雖然三萬多歲在青丘著實只能算個小輩中的小輩，但經歷一些紅塵世，小小的年紀也了悟了一些法理，譬如在世爲仙，仙途漫漫，不得幾多歡笑幾多憾，討自己開心的就記得長久一些，不開心的記恨個一陣子也就可以了，如此才能修得逍遙道，得自在法門。從前在太晨宮其實不開心時遠比開心多許多，此此境，終想起的都是那些令自己懷念之事，可見這個回憶大部分是好的，大部分是好的，那它就是好的。

兩三步躍到六角亭上，試了試那隻許久以前就想坐坐看的水晶凳，坐上去卻覺得也不是想象中那樣的舒適。記得東華時常踞在此修撰西天梵境佛陀送過來的一些佛經，那時，就偎在他的腳邊看星星。

九重天的星星比不得青丘有那人含怯般的朦朧態，孤零零掛在天邊與烙餅攤賣剩的涼餅也沒多區分，其實並沒有什麼看頭。不過藉著這個由頭裝一副乖巧樣同東華多待一些時辰，他的叔伯們是怎麼誆的伯母和嬸嬸清楚得很，想著等自己能夠說話了，也要效仿兩個有出息的叔伯將東華他誆到青丘去，屆時可以這麼說：“喂，你看這裡的星星這麼大，涼涼的一點不可，什麼時候，我帶你去我們青丘看星星啊。”一晃百年指一揮，這句有出息的話也終歸是沒有什麼機會說得出口。

夜到子時，不知何傳來陣三清妙音，半天捎上來一朗朗皎月，星子一應地沉天河，撐著腮著天邊那一道泠泠的月，輕聲地自言自語：“什麼時候，我帶你去我們青丘看星星啊。”回神來自己先怔了一怔，又搖搖頭笑了一笑，那句話被悠悠夜風帶散在碧的荷塘裡，轉眼便沒影兒了，像是坐在那裡，從沒有說過什麼。

幾株枝葉相覆的閻浮提樹將月亮門稀疏掩映，地上落了幾顆紫的閻浮子，東華著手懶洋洋靠在月亮門旁，上著的是方纔睡的白袍，外頭鬆鬆搭了件長外衫。他原本是想瞧瞧打算如何逃出去，才一路跟著到得這園林，原以爲是慌里慌張尋錯了路，誰想倒很有目標地挖了他一棵草藥，又將園中每一樣小景都端詳一番，表一忽兒喜一忽兒悲的，像是在想著什麼心事。

東華擡眼，瞧見紫的睡意從自己的房中漫出，片刻已籠了大半個太晨宮，似一片吉雲繚繞，煞是祥瑞。他覺得，這丫頭方纔施給他那幾個昏睡訣的時候，一定將吃的力都使出來了。東南方向若有似的幾聲三清妙音也漸漸沉寂在紫的睡意中，施法的人卻毫察覺，大約想心事想得著實深。頃刻，過則睡倒一大片的紫氣漸漸漫進園林，漫過活水簾子，漫過高高聳立的紅葉樹，漫過白檀六角亭……東華在心中默數了三聲，啪，對著月亮想心事的姑娘果然被輕鬆地放倒了……

開閻浮樹幾個枝椏，東華慢條斯理從月亮門後轉出來，園中所見皆靜，連菩提往生的幽都較往常暗淡許多。到得亭中，千年白檀木的木香也像是沉澱在這一方小亭不得飄散。他低頭瞧趴在白水晶桌子上睡得一派安詳，不好笑，被報應到自己施的法上頭還如此知覺，普天之下，就數了，難怪聽說爹白奕上神日日都在尋思如何給招個厲害郎君。

他手個小印朝上輕輕一拂，將重變做一張羅帕，揣進懷中從容地繞出這睡意盎然的小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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