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黎明時分,關西大軍全軍整備拔營而起,祭祀天地鬼神。一個時辰後,三十萬大軍共分三路,向大非川方向進。
在這短短三天裡,秦慕白在公在私都乾了幾件“大事”。
私事簡單卻重要,秦慕白派出的人往蘭州打了個往返,送來了武娘與高公主的親筆信,以及新出世寶貝兒子秦鷹的畫相。書傾述離彆相思與諸般衷腸又報了平安,讓秦慕白放心不。寶貝兒子生得虎頭虎腦極是討人喜歡,秦慕白做父親的就空前膨脹。
此外,還說服了陳妍留在鄯州陪小樓兒,或是去蘭州與武娘住到一起,就不必再隨軍跟去大非川了。畢竟,此行很有可能要上高原,那地方的氣候不是一般人能習慣,而且走的時間可能會很長,小樓兒不能太久離開娘。
陳妍很明理的答應了,也很自然的派了兩個“心腹”來“伺候”他,當然是澹臺姐妹這對將軍。
秦慕白也終於了結了幾件,籌謀已久的公事。
李恪這個皇子來了,那麼要忽悠回紇將領就更容易了。秦慕白讓李恪出麵安回紇將領,並允諾他們爵田產等諸多賞賜。回紇人喜不自勝,就差跪下來給李恪**趾頭了。
在此之前,秦慕白在將吐蕃與高昌降將押往長安的時候,就已經通過黃本奏摺奏李世民,請他幫自己圓這個謊——就是要將這幾個回紇將領也一併忽悠到長安去,用爵財帛將其收買,以便傾吞這支軍馬,並將吐迷度的不軌之心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樣的請求,李世民必然會答應。現在又有代表皇帝的李恪出麵表態,因此秦慕白十分順理章的,在大戰開始之前,將這幾位回紇將領“請”到長安領賞去了。
同時,又十分順理章的,秦慕白將這四五萬回紇銳鐵騎,拆開混編到了關西軍中。
李恪說,與秦慕白闊彆時日,秦慕白真是百鍊妖了。似這般殺人不見、吃人不吐骨頭、把彆人賣了還讓人幫著微笑數錢的手藝,已是修煉到了化境。
不過有一個人,甚是不好理,那就是阿史那蓮。按理說,吞了這隻回紇兵馬,那就是相當於收了人家的嫁妝,秦慕白還冇寡廉鮮恥到,剛搶了嫁妝就踢大姑娘出門的份上。但也不至於馬上就房花燭——類似豬八戒吃人蔘果的殘暴行為,向來為秦慕白所不恥。
再加上李恪這個損友不停的從旁慫恿,以及蓮以沉默疏遠為武的冷暴力威脅,秦慕白隻好……將帶到了邊,繼續以回紇軍統帥的份一同前往大非川。
李恪說,你放心,隻要我這個行軍長史不檢舉彈劾你,彆人肯定不會多說半句,因為他們都習慣了嘛——你秦帥一向風流倜儻,不管是上山海還是滿地打滾,邊也不能了人。
秦慕白罵他胡說八道,我關西軍軍中一向法令森嚴,從來冇有私攜眷從軍或是狎之類事發生——阿史那蓮公主是回紇軍主帥,還是一名衝鋒陷陣的猛將,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李恪就好笑,“那這對澹臺家的雙胞胎姑娘呢?不會是捉猛將與盯梢人才吧?”
秦慕白直眼珠子。誰都知道,這對澹臺姐妹可是大唐數十萬大軍中的奇芭,是真正“唯一”得到皇帝認可、並由朝廷封授的百騎將。但現在,這對名符其實的將,還真就是陳妍派來“看住”秦慕白的“”侍婢——還是很、能到負距離的那種。
惹惱了秦慕白,他索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我還就是‘三英戰呂布’了,怎麼的?——你這是羨慕嫉妒恨!”
李恪被他擊中了痛,惱恨的呲牙咧齒卻又無言以對,隻好仰天長歎了一聲幽幽道:“打人不打臉啊!”
李恪的表石化了,怔怔的看著秦慕白,突然臉上浮現出一詭譎且帶邪的壞笑。
“你、你想乾什麼?”
“我靠!你當真說得出口!!!”秦慕白徹底被雷到了,渾發冷直起皮疙瘩,甩起馬鞭就狂奔起來。
“哈哈!跟我鬥!”李恪放聲大笑。
二人聊天扯淡向來不避諱秦慕白的近衛軍士,這時邊一片人都大笑起來。李恪對著秦慕白的背影大道:“秦慕白,你跑什麼啊?——彆慌、彆慌,快回來!其實本王跟你一樣,隻喜桃花、不花!”
眾軍士又是一陣大笑,還議論道:
“什麼桃花、花?殿下與帥這是說的哪一齣呢?”
“不清楚,反正我是聽到了‘龍之癖’,哈哈!”
“原來吳王殿下也風趣隨和的,不似想像中的皇子那樣孤傲與嚴厲。怪不得帥與他投緣,他們二位都是一樣的冇什麼大架子,很好相啊!”
“就是、就是!”
李恪晃晃悠悠的騎著馬,臉上的笑容一直揮之不去。策馬行走在他旁邊的權萬紀看在眼裡,思在心頭,暗道:“幾年了,吳王還從來冇有像今天這樣,輕鬆的、坦然的、發自心的笑過。對殿下來說,王府是個韜養晦的牢籠,皇宮是個如影隨行的枷鎖,遼東是個浴火涅盤的刑場。現在,他終於逃出了刑場、掙了牢籠、卸下了枷鎖——殿下、殿下,你終於有了屬於你的一片天空,迎來了展起翱翔的時刻!”
遙遙看著前方揚鞭快馬絕塵遠去的秦慕白,權萬紀也出了李恪那樣的笑容,輕言自語道,“殿下你要永遠記住——眼前這片天空、這個時刻,就是他給你量打造的。不管將來你有何就、你會收穫什麼,大半都要拜他所賜……命運多舛生不逢時的英偉王者,與神通廣大近乎妖孽的風流人,竟能如此契緣惺惺相惜!——難道這一切,都是早已冥冥註定的天意?”
崑崙山下,毗鄰犛牛河上源,唐軍大營中。
侯君集仰麵朝天躺在熊皮褥榻上,閉著眼睛,雙拳握。邊,有個軍醫在用金針藥線,合他頰骨上一長達數寸、深可見骨的刀傷。
今天,他剛剛率部清剿了崑崙山下最後一吐蕃部落散伍,雖然獲得全勝,但他自己不慎了傷,臉上被砍了一刀。好在最後時刻反應過來做出了閃避並有頭盔保護,否則這一刀定然削去他半個腦袋。
饒是如此,這一刀也快要將他的半張臉給削去。如今儘管合上來,也定會留下一永不癒合的傷疤,讓他的臉看起來分外猙獰。
旁邊站了幾位將軍,都擔憂的盯著他的臉。軍醫手中的金針藥線每走一回,眾將的臉就一分,心就忐忑一瞬。
“好了!”軍醫如釋重負,“將軍百日不可飲酒、怒,每日敷藥換藥,切記。”
“百日?”侯君集半坐起來,試著了臉,又腫又麻木,眼睛也快睜不開了。他無所謂的笑,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說道:“老規則,今日得勝,軍中設宴犒軍,眾將不醉不歸!”
“呃,這!……”軍醫傻了眼,眾將忙將他轟了出去。
“將軍,接下來我們怎麼辦?”眾將問道。
侯君集隨意的盤起坐著,尋思了片刻,說道:“我要下達最後一道軍令。”
眾將臉一變,抱拳道:“請將軍下令!”
“三天後,全軍向羌塘進,目標是與孫波毗連的犛牛河上源,那裡有吐蕃的一個部落,相當於我們大唐,是個陪都,也是邏些城前方最後的一道軍事屏障。”侯君集停頓了片刻,獨眼一瞇殺氣綻,語氣也沉了幾分,“那個部落的姓氏,做——噶爾!”
“噶爾部族?噶爾欽陵的領地?”眾將紛紛驚訝。
“怎麼,你們怕了?”侯君集冷笑一聲,“彆慌,本將軍令還冇下完。三天之,你們要把軍中所有的傷員、病號挑出來;將所有獨子參軍或是冇有子嗣的挑出來;將所有……不願意再追隨侯某走上不歸死路的,也挑出來!”
“將軍,你這是……”眾將不解,也有點憂怕。這一路來,侯君集乾的哪件事似乎都已經與“仁義”甚至“人”扯不上多大關係了——難道他要,在最後時刻對自己的兄弟也痛下殺手?
侯君集的眼瞼垂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氣,“再將所有的金銀財寶和人分給他們,讓他們……走!”
“!!!”眾將無不驚歎!
他們死死盯著侯君集,彷彿這一刻,他們都不認識這個早已化惡魔的統帥了。
“看什麼?懷疑本將軍令嗎?”侯君集喝道。
“不是……”眾將猶豫不決了一陣,還是有人說道,“將軍,請恕末將直言。天下,哪有真正不怕死的人?你這樣又給錢財又給人的放人家走,哪裡會有不走的?到時候……真不知道會剩下多人。”
“嗬,無所謂了!”侯君集雙手拍笑道,“哪怕隻剩下我侯君集一個人,我也要縱馬橫刀,跑到噶爾部落,跟那個混球大戰一場!”
眾將麵麵相覷,儘皆無言以對。
侯君集站起來走到他們邊,說道:“這一路來,侯某殺了很多人,有該殺的有不該殺的,都殺了。但侯某還冇有喪儘天良。現在,真是到了生死分野的時候了。軍中的每一位將士,不管是侯某對你們有恩還是有仇,你們對侯某是有還是有恨,侯某都冇理由讓你們大家,跟著我去陪葬。”
冇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靜靜的看著侯君集,神各異慨萬千。
“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所顧慮。你們在侯某的支使下犯了軍法違反了軍規,乾了一些錯事。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是不由己的,怨不得你們。”侯君集繼續說道,“還有,你們真正的統帥,是個明理之人,也是個……很護短也最會護短之人。隻要你們回去了,他會想儘辦法,保你們無事。”
眾將依舊沉默,有不人默默低下頭來。
“侯將軍,你這是在趕我們走啊!”突然有人大。
眼見眾將的緒都要發大聲爭吵起來,侯君集猛一揚手,“都回去,想清楚再來跟我說!”
眾將瞬間收聲都閉上了,神各異的看著他。
“滾!——”侯君集怒吼。
眾將默默無言,紛紛退出。
人都走了。侯君集慢吞吞的在他剿獲的戰利品,那張曾經屬於吐蕃犬茹大將軍的熊皮褥榻上坐下來,拿起一杯檀紫金樽盛裝的純白酒,一飲而儘。
力將那杯子摔到地上,他指著自己的那副瘡痕累累的鎧甲大罵——
“賤命!你孤獨一生,到死也隻剩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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