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空將他送出院外，韓平川甚至邊都沒有僕人，隻一人，隻拿了一個包袱便離開。

三個紫袍老者已經等在那裡，與韓平川一起離開了孝陵，很快消失。

已經是夕時分，高祈直接下令置辦酒席，替李澄空洗塵接風，李澄空也沒拒絕。

三人坐在高祈的院子裡觥籌錯，好一番痛飲，不時開懷大笑。

待酒宴散去，李澄空則揮手讓袁紫煙回去，自己則來到了汪若愚的院外。

「進來吧。」羅清瀾清脆的聲音響起。

李澄空能到羅清瀾的修為，已然比不得自己，隔著院牆，他彷彿看到一朵雪白蓮花在院子裡盛開。

推門進院，李澄空臉微變。

月朗照之下，汪若愚正坐在院中央的一張椅子裡，微笑看著他，羅清瀾一襲青衫站在他旁。

李澄空皺眉，一步到汪若愚邊：「怎麼回事？」

汪若愚已經不復白胖，瘦了一大圈，讓李澄空差點兒不敢認。

臉泛青，呼吸急促斷斷續續，好像隨時能斷氣一般。

汪若愚竟然於重病彌留之際！

「沒什麼。」汪若愚微弱的聲音道：「生老病死，人之平常，無人能免。」

「老汪！」李澄空皺眉道：「有人行刺？」

他抬頭看向羅清瀾。

月下的羅清瀾彷彿一塊白玉，散發著清冷瑩，淡淡搖頭：「沒有刺客，是他年輕時留下的傷，散功之後，便斷斷續續發作。」

「沒有靈藥可治？」

「有！」

「那……？」

「是聖教的聖蓮子，可惜……」羅清瀾輕輕搖頭。

李澄空沉聲道：「難道青蓮聖教見死不救？」

「他現在在青蓮聖教眼裡，就是一個無用的老頭子，而一顆聖蓮子便是宗師的種子，怎捨得給他？」

聖教行事激烈，武功修鍊也走極致，往往用生死來刺激潛力，尤其是宗師境界的突破。

很多聖教弟子通過自殺來悟宗師境，不進宗師則死，不知死了多，仍舊樂此不疲。

而聖蓮子有起死回生之妙。

有這聖蓮子，便能悟生死之間的變化而不必真死，很有可能踏宗師。

李澄空道：「聖的麵也不管用？」

「不管用。」羅清瀾冷冷道。

汪若愚輕輕拍一下荑，出一個虛弱笑容，輕聲細語：「清瀾我連累被聖教排斥，這時候聖教上下唯有痛快的看熱鬧，怎能助？」

李澄空冷冷道：「嗯，聖蓮子！」

他忽然探手按上汪若愚手腕，小觀脈發，眉頭一下鬆開來，舒一口氣。

生機微弱，若有若無。

但並沒什麼重傷，隻是衰弱，沒有生機而已，天機指正對癥！

他笑道：「我來看看！」

漫天指影籠罩了汪若愚，瞬間點出近百指，然後探上汪若愚手腕。

李澄空臉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天機指的生機注汪若愚後，迅速的散去。

他現在的就像是破的池子，注進去多水泄出來多，存不住水。

「聖蓮子真管用？」李澄空問。

羅清瀾輕頷首：「隻有聖蓮子了。」

李澄空皺眉。

「我如果要挾聖教，能管用嗎？」李澄空道：「見一個我殺一個，聖教如果不給聖蓮子，我便不停的殺聖教弟子。」

「聖教絕不會威脅。」羅清瀾搖頭：「真要那般，教主恐怕就會出手。」

李澄空負手踱步：「換呢？用什麼能換來聖蓮子？」

羅清瀾嘆道：「他們就是要讓他死，什麼辦法也沒用的，人各有命。」

輕描淡寫的說道。

李澄空深深看著。

羅清瀾笑了笑：「有生必有死，這也沒什麼，你不必太過難過。」

汪若愚微笑：「夫人所說正是。」

他輕聲道：「夫人，讓我跟澄空說些話吧。」

「好。」羅清瀾輕盈的離開。

李澄空目送進屋，轉向汪若愚。

汪若愚招招手。

李澄空蹲下來，湊到他近前。

汪若愚道：「我一直在等著你，本以為等不到你來了。」

李澄空皺眉，聽出汪若愚話中的不吉，哼道：「為何不傳訊息給我？」

汪若愚搖搖頭：「皇上終究還是恤我的，送你過來了。」

李澄空點頭。

獨孤乾把自己發配到這裡，必有其緣由，想必老汪就是其中之一。

他臉沉下去，輕哼一聲。

想到了鄭西風，這紫教弟子竟然不把汪若愚重病的訊息傳回去！

這是嚴重的失職，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不管有意無意，都要狠狠的罰！

他一腔邪火都發向了鄭西風。

汪若愚道：「上一次給你的那幾個人，你沒用吧？」

李澄空搖搖頭：「我用不上他們。」

現在有紫教的耳目，遠比汪若愚的幾個人管用，訊息更靈通。

「那隻是一部分。」汪若愚輕聲道：「冰山一角，我有一張龐大的網，是我從進司禮監開始就在布的網，今天就完全給你了。」

他輕聲道：「聽好嘍。」

李澄空低聲道：「老汪，這張網是皇上的耳目？」

汪若愚輕輕搖頭：「皇上不知道。」

他嘆一口氣，抬頭看向神京方向，微笑道：「有時候，我需要給皇上一個驚喜。」

李澄空籲一口氣：「那就好，你想用這張網幹什麼？」

「隨你吧。」汪若愚頹然嘆息：「隻有一個要求，保全他們命！」

「這是自然！」李澄空沉聲道。

「其實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讓這張網繼續存在，是不是讓他們一直潛伏下去，直到老死。」

李澄空道：「平凡一生，不冒險不危險，也好的。」

汪若愚輕輕搖頭：「他們是什麼人我最瞭解，絕不甘願做尋常百姓與庸碌凡人，所以這張網還是給你，隻能給你！」

汪若愚隨即低聲念出一個個地名，一個個人名，還有一個個暗號。

李澄空專註的聽著。

一刻鐘之後，一共一千零八個人名與地名及暗號皆印李澄空的腦海。

李澄空知道司禮監掌印最基本的天賦是過目不忘，對汪若愚能記下這麼多人並不驚訝。

「善待他們！」汪若愚輕聲道：「我也就能徹底放心去了！」

李澄空看一眼屋：「為何不留給夫人？」

「——？」汪若愚出苦笑，輕輕搖頭。

李澄空好奇的看他。

「唉……」汪若愚嘆息：「是個傻丫頭！」

李澄空越發不解。

汪若愚道：「說說最近的事吧，我想聽聽，也替你分析分析。」

李澄空於是將最近的事說了一遍，就像當初他在孝陵時一般的模樣。

兩人就是常常在菜地裡拿出一件事來分析爭辯。

月之下，汪若愚的臉上笑容越來越盛，出心滿意足之意。

李澄空的臉卻難看，再次揮雙手，指影漫天，籠罩住汪若愚。

羅清瀾匆匆出來。

汪若愚慢慢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