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廢廟,朔風寒雪,叢叢火把圍照著一人。書趣樓()
那人前一刻細目鷹鼻斯文俊秀,這一刻杏目寬鼻貌不驚人,前一刻還是異族容貌,這一刻儼然大興人!
此人是誰?
勒丹神在何?
“他就是勒丹神!”暮青一語驚人,“至隨使節團一路來朝的人和今夜在宮宴上的人都是他。”
五胡使節團隨聖駕和西北軍來到盛京,沿途走了近一個月,暮青每日清晨在聖駕啟程前都會檢視隊伍,雖未與勒丹神布達讓說過話,但日日都能瞧見他。不僅僅是他,可以說五胡使節的氣度舉止心中皆有數,此刻在眼前之人正是這一路上所看到的勒丹神,不會有錯。
“可他……他是假的!”林孟話不句,震驚已極。
“你是誰,何時替了勒丹神?”暮青又問,但沒指此人會答。
這人果然嘲弄地一笑,看著暮青道:“真沒想到,苦心經營,一朝事敗,竟栽在你手裡。”
此言一出,暮青微怔,不僅因他說的話,還因他的口音——這人的口音還是帶些勒丹腔的大興話。
元修上前一把將這人給提了起來,道:“栽在手裡,你並不丟人。說吧,你是何人,何時替了勒丹神,你們又在經營何事?”
此人的眉眼看著像大興人,可也未必是大興人,也可能是南圖人,要弄清他是如何假冒勒丹神的,首先要弄清他是哪裡人士。
“我說了就可以活?”那人麵霜白,眸中卻無懼意,隻冷笑著問。
“你說了就可以死個痛快。”元修也不欺瞞他,實言道,“但你若不肯說,我想大興和勒丹都不會容得下你。”
“嗬!”那人一笑,笑出口來,嘲諷,悲愴,決絕。
暮青見了頓覺不妙,但元修提著那人,一時難出手,隻道聲:“不好!他要……”
話未說完,隻聽噗的一聲,那人一口黑當麵噴向元修!
元修眉峰驟,臉一偏,那著他的耳廓噴向他後,一名五城巡捕司的吏役正舉著火把,冷不防被那黑噴了滿臉,那人頓時慘嚎一聲,火把落地,捂著臉便在雪地裡打滾。
周圍人呼啦一聲散開,聽那人嘶嚎不止:“我的眼!我的眼!”
沒人敢靠近,隻拿火把照著,見那人在雪裡打滾得厲害,手指裡流出黑,瞧著是被毒瞎了!
元修大怒,提著那人襟的手當一震!那人又一口噴出,夾雜著骨碎之聲,撞去廟墻時隻聽磚石轟然一塌,那人砸進廟裡,撞向對麵廟墻,那墻驟裂網,人從墻上下,趴在雪裡便不了。
巷子裡人聲頓寂,顯得那五城巡捕司吏役的慘嚎越發瘮人。
“速送去瑾王,務必請瑾王保他一命!”元修將名帖丟給五城巡捕司的統領,大步走進了廟裡。
他提著那人的領便將人翻拽了過來,見那人滿臉都沾著雪,頜目皆是黑,口舌已爛,月寒如水,牙齒白森森。
人睜著眼,卻已死了。
元修麵沉著,方纔若非他躲避及時,被毒瞎雙目的人便是他。此人死前也要害人,不知是想拉個墊背的,還是有意沖著他來的?
這假勒丹神……竟就這麼死了!
林孟率眾跟進來,拿火把一照,見那人死狀,頓覺瘮人。
“侯爺,這、這人死了,如何是好?”林孟問道。
他今夜本在刑曹大堂審驛館中人,被告知抓著下毒真兇了才趕來,兇手是勒丹神已是令人震驚之事,哪知道最後竟發現是個假的,如今人還死了,如何收場?
“不好!”暮青忽然出聲。
元修抬眼和的目對上,麵也忽然變了,道:“快回刑曹大牢!”
林孟和盛京府尹一愣,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元修攬過暮青,足尖一點淩空而起,廟裡颳起陣風,兩人已如大鵬般遠去,迎風冒雪,稍時便被雪幕夜遮去了影。
這時兩人才反應過來,急道:“快!快!回大牢!”
五城巡捕司統領親自帶人送那中毒的吏役去瑾王府了,林孟和盛京府尹帶著剩下的人與西北軍將領們一道往刑曹大牢趕,那假勒丹使節的被抬著跟在後頭,一行人急急忙忙趕了回去。
刑曹大牢。
油燈昏黃,照著牢門裡一死。
那死未著寸縷,吊在房梁上,麵朝牢門,舌頭出,流著鼻涕口涎,死死盯著門外,白花花的子上可見道道鞭痕,皮翻著,模糊了前,失的屎尿順著流下來汙了後。牢裡的氣、死的腥氣和臭味兒混在一起,嗆得人難以呼吸。
元修抬手就去擋暮青的眼,暮青啪一聲把他的手拍下來,寒聲道:“開門!”
牢頭嚇得直哆嗦,不是被死人嚇的,而是被元修這尊大神忽到刑曹大牢給嚇的,偏偏牢裡還死了人。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驛館的廚子,勒丹使節毒殺案的嫌犯!
那牢頭鑰匙都拿不穩,捅了幾次鎖眼兒沒捅開,暮青一把奪過來,自己開了牢門,進牢門前把紫貂大氅解了下來給了元修。
元修要攔,又怕惹暮青不快,見進了牢中仰頭瞧那,看了一會兒便擼袖子,元修眼皮子直跳,回頭便瞪向那牢頭,道,“把人放下來!”
那牢頭被這鐵石般的目瞪得三魂沒了七魄,哪還顧得上嫌棄驛館廚子臟汙?忙去外頭搬了把凳子來,踩著凳子將人放到了地上。
地上鋪著爛草,暮青蹲下來驗看了死的頸部縊,那縊八字形態,卻很不均勻。又了口邊流下的涎,抬手撥開的瞧了瞧牙齒,從牙裡提出線來,隨後起察看了下牢裡的石床,床上的草是乾的,卻有一塊地方沾著些爛草,周圍有滴狀跡。
暮青看過後轉道:“自縊,剛死了也就半個時辰。”
即是說林孟退堂後,人回到牢裡就自縊亡了。
“你確定是自縊?”元修問,他信不會驗看錯,如此問不過是尋個話題,好讓自己不老想著正對著,還是男!
“確定。”暮青說話時將那掛在房梁上的繩子解了下來,道:“自縊用的繩索是死者的衫,他將衫撕布條,打死結連了繩索,他的齒裡有條衫的線,可以證明是他自己將衫撕了布條。”
暮青將那從死者牙裡提出來的線遠遠朝元修晃了晃,上頭還有些。
元修凝神一瞧,隻想苦笑,驗之時真看不出來是子!
暮青又走到石床邊,在其中一個位置虛畫一圈,道:“這裡,他是踩著此往房梁上拋的繩索。石床上鋪著的是乾草,唯獨這裡有些爛草,起來,且帶著些泥,與地上的爛草一樣,說明是他踩著此拋繩索時留下的。且這四周有滴狀跡,那時他剛完刑,鞭傷的尚未凝固,赤上了這石床,自然就滴到了床上。”
“牢裡沒有看到自縊時的踏腳之,但繩索掛著的位置與床邊不遠,且床沿上也發現了泥和爛草,說明他自縊時是踩著床沿,雙腳一蹬,人就吊了上去。”暮青從石床邊回來,指著那給元修看,“死者頸部的縊為八字痕,形似馬蹄,符合自縊死的縊特征;縊在結上方,符合舌尖出口外的特征;縊寬窄不均,這是因為死者自縊的繩索是衫撕的布條,布條,力時會折疊或扭轉,從而致使縊寬窄不均。這些都符合自縊特征,再加上死者有鼻涕、口涎和失的形,因此可以肯定是自縊。”
剛被發現,從暮青進了牢房到驗完畢不過一會兒工夫,死因就清清楚楚了。那牢頭在外頭聽得兩眼發直,直打量暮青,見一四品武將袍,不由更生詫異。
他在刑曹大牢裡當牢頭有十來年了,看仵作驗是常事,卻從未見過這麼快就能驗得清楚明白的,而且驗的還是個武將!瞧這袍,得有四品!
聽說西北新軍裡有一小將回朝封,從軍半年就升了四品武,莫非就是此人?
牢頭猜測著,心中驚詫,這時聽暮青問道:“驛館中的吏役都是單獨關押的?”
“啊,不是!”牢頭怔了怔,趕忙答道,“因廚房裡的人和送包子去勒丹使節屋裡的人嫌疑重些,未免串供,尚書大人才下令單獨關押的。”
元修聞言眉頭深鎖,趕來刑曹大牢的途中,他還以為今夜他幫對方來了個調虎離山,這一退堂,對方定要將驛館裡的下毒者滅口。看到人真的死在了牢裡時,他曾懷疑是有人買通了牢中吏役將人殺了偽造的自縊,沒想到竟真的是自縊!
驛館廚子自縊了,假勒丹使節也服毒亡了,此案幕後藏著的那黑手不是查不到了?
這時,牢外有雜的腳步聲匆匆而來,不一會兒,林孟和盛京府尹趕到,一看到牢形,兩人皆被熏得以袖掩鼻,林孟更是震驚地問:“這、這……真是殺人滅口?”
“自縊。”元修道。
“啊?”林孟訝然。
暮青看了他一眼,從牢裡出來,道:“現在,此案線索已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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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
縊:法醫學裡,把縊死者頸部的縊繩痕稱為縊,或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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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