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侯府的禮,比沈木兮更早一步到了問柳山莊。
沈木兮下車的時候,有些發愣,瞧著門口這大包小包,大筐小籮的,眉心皺得的。問柳山莊這廂還在喪期,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把這些東西堆在了山莊門口?
「怎麼回事?」月歸冷喝。
「王妃娘娘,這、這是寧侯府派人送來的,奴才攔不住啊!」守門人哭喪著臉,「王妃恕罪!」
「寧侯府的人?」沈木兮與月歸麵麵相覷。
阿落從裡頭出來,「主子,您可回來了,趕去花廳瞧瞧吧,這、這真的是氣死人了!」
沈木兮拎著擺便往裡頭走,倒要看看,這寧侯府到底玩什麼花樣?不知道離王喪期未過,這問柳山莊的白綾都還沒撤下來嗎?
「王妃!」寧侯府的管家趕行禮。
沈木兮沉著臉,「我說過,王爺喪期未過,恕不待客!」
「王妃恕罪,奴纔是寧侯府的管家,這廂是替咱家世子爺,來給王妃娘娘行禮,想見一見春秀姑娘。」管家弓著,「王妃娘娘,您能不能通融通融?」
沈木兮落座,未有言語。
「王妃娘娘,您約莫是沒明白。」管家忙道,「奴才的意思是,侯爺夫人讓奴才來問一問,您什麼時候得空,能帶著春秀姑娘去侯府裡坐坐?」
「你一個勁的要見春秀,到底是什麼意思?」阿落不高興,「沒瞧見咱們……」
沒瞧見山莊裡還掛著白嗎?
「過奴才都打聽清楚了,這春秀姑娘原就不是離王府的人,所以奴才尋思著,是不是……」管家關顧四周,「是不是請王妃娘娘,斟酌斟酌?」
不是離王府的人,自然不用離王府的規矩,這離王之事,定然也無礙春秀的終大事。
「春秀的事,我做不了主!」沈木兮道,「春秀是個人,不是件,並非我說兩句,就能決定的命。寧侯府的事,你們自己去找春秀,若是春秀自個答應,我便沒有異議。但若是你們敢什麼手腳,離王雖然不在了,皇上還在!就算告到皇上跟前,我也不會罷休!」
「是是是,王妃所言甚是!」管家忙道,「所以奴纔是提前來跟王妃打個招呼。終究這春秀姑娘是住在問柳山莊,也是王妃您邊的人。」
深吸一口氣,沈木兮麵愈黑。
孫道賢說的那些話,都是親耳聽到的,婚姻大事非同兒戲,若是春秀嫁到那樣的地方去,來日免不得要冷落,虧了春秀的一生幸福。
若非你我願,有些事就不要開這個頭,否則來日不好收拾,周轉之間,吃盡苦頭。
夜裡吃過飯之後,春秀詫異。
沈木兮坐在亭子裡,月歸和阿落都不在,是以……沈木兮是特意在等?
「沈大夫,不,王妃!」春秀走過去,「怎麼了?」
「春秀,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客氣了?」沈木兮輕嘆,「坐吧!」
「欸!」春秀落座,笑盈盈的抓了一把案頭的瓜子,「喲,倒像是小關送的味兒。」
「嗯!」沈木兮點頭,「如今薄雲岫走了,離王府算是徹底空置下來,裡清掃和打點的宮人也不需要那麼多,相迎的裁了不,留幾個能用的便也算是維持!」
春秀嗑著瓜子,「倒是難為了。」
「過兩日也就搬過來了,離王府空的,也覺得孤單!」沈木兮斂眸,「春秀,你近來可好?」
春秀喝口水,「很好,怎麼了?鋪的生意也不錯,大家都覺得我價錢公道,也不缺斤短兩的,走過路過不買,也能同我嘮嘮嗑,這鄉裡鄉親的相甚好。沈大夫,怎麼了?」
還是喜歡沈大夫,這王妃二字,對春秀而言,著有些拗口。
沈木兮輕嘆,「寧侯府的人,沒找你麻煩嗎?」
「倒是有!」春秀啐一口瓜子皮,吐在了碟子上,「你不曉得孫道賢那狗東西,這些日子竟是找人與我作祟,悄悄的趕我客人,還在後頭敗壞我的名聲,說我缺斤短兩,被我揪著兩回。」
沈木兮一愣,「什麼?掌櫃未曾告訴我。」
「彼時你忙著王爺的事兒,我讓掌櫃的瞞下來。屁大點的事兒,我自己能理!」春秀說,「你不曉得,我揪了那兩個子,好生一頓胖揍,這幫狗東西哭爹喊孃的,說是再也不敢了。今兒一早就在鋪子等我,說是要跟我拜把子呢!」
語罷,春秀又灌了兩口水,「我春秀是什麼人,能同這些個狗東西拜把子?自然是打發了,讓他們滾蛋。誰知這幫子賤骨頭,乾脆跪地拜我當老大,我春秀一個賣豬的,當什麼狗屁老大!可他們擋著我做生意,沒法子,我暫且應了!」
說到這兒,春秀眨著眼問,「沈大夫,我是不是給你惹禍了?雖然我不是離王府的人,可我跟著你那麼久,如今當了一幫子頭,是不是會汙了你的名聲?」
沈木兮忽然笑了一下,頗有些忍俊不,「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我這名聲還不如你呢!」
春秀吃吃的笑著,「那就好!我還怕因為我的事兒,有些人會、會……」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因為我的緣故,你都開始有所顧忌了。以前的春秀,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說,很是自在!春秀,你後悔嗎?」沈木兮問。
春秀愣了一下,「沈大夫,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要趕我走?」
「並非如此!」沈木兮輕嘆,「春秀,我不知旁人是什麼心思,可我曉得你我是過命的,有話我不瞞你。寧侯府的人來過了,寧侯夫人似乎是想向你提親,讓你嫁給孫道賢!」
「什麼屁事?」春秀如同針尖紮了屁一般,猛地從凳子上彈坐起來,「你說真的?」
沈木兮招招手,示意坐下。
春秀哪裡坐得住,恨不能殺到寧侯府,宰了孫道賢那小子,「這小子……是要跟我杠到底啊?」
「寧侯夫人許是真的看上你了,但是孫道賢,嫁不得!」沈木兮抿一口茶,「孫道賢不是良人,素來遊手好閒,又日裡泡在花樓那樣的地方。」
「牛不喝水還能強摁頭?」春秀不信,「旁人嫁不嫁,我春秀定然是不會嫁給孫道賢那狗東西的。寧侯府的人再敢來糾纏,我就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沈木兮點頭,「你屋子裡的東西都是寧侯府送來的,明兒我讓人送回去。」
「對,一件不留!」春秀嗤鼻,「這小子,看我不給他點看看!」
「輕點,別把人打壞了,到時候賴上你!」沈木兮叮囑。
春秀一愣,回頭便明白了,「我知道,定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目送春秀離開,沈木兮獨自靜坐了良久。
回到房,亦是久難安睡。
直到下半夜時分,暗影才悄悄從窗戶進來。
沈木兮如釋重負,「你來了!」
室未點燈,黑漆漆的。
「可找到什麼線索?」他抬手便將抱起,坐在了床邊上,「韓不宿是個子,當初是因為韓天命之故,被逐出了護族,從此下落不明。」
說著,從他懷裡起,從枕頭底下出了之前的盒子,「這上頭畫的好像就是韓不宿,隻是這人我倒是沒什麼印象。你提過你母妃邊有個韓姑姑,且看看是不是?我將識的人,捋了一遍,似乎也沒什麼可疑之人!」
取了火摺子照明,畫卷攤在桌案上。
微亮的火落在薄雲岫的臉上,從額頭豁開的大口子,一直延到上眼瞼位置,半張臉都呈現出模糊之態。曾經容冠絕,如今倒是……夜裡瞧著頗為瘮人。
「這人不是韓姑姑!」薄雲岫麵蒼白,「容貌不同。」
沈木兮隻覺得可惜,線索又斷了。然則下一刻,忽然驚聲,「對了,會不會像我一樣?因著凰蠱的緣故,胎換骨了?又或者,戴了皮麵。」
「胎換骨?」薄雲岫扭頭看,心下生疑,「你不是說被逐出了護族嗎?凰蠱在上?」
沈木兮抿,「倒不是。」
「是韓姑姑!」薄雲岫指著畫中人,手背上的那顆痣,「臉可能戴著皮麵,可手不可能偽裝。」
「是嗎?」沈木兮詫異,「真的是嗎?」
「是!」薄雲岫點頭,「母妃在的時候,這顆痣一直都是在假皮下,被巧妙的藏了起來,後來母妃去世,無意間我瞧見,手背上起了皮,出了那顆痣。」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難怪墨玉說,不知下落,卻原來一直躲在宮裡?韓姑姑同你母親是如何相識的?」
「聽父皇說,韓姑姑對我母妃有恩!」薄雲岫取了筆墨紙硯,由沈木兮執著火摺子,他親筆描摹這些護族的文字,「我謄寫下來,到時候拆開來去查一下是什麼意思。」
「好!」沈木兮頷首。
薄雲岫抄得細緻,「墨玉可還說了別的?」
「當年韓天命讓人欺負了,並且讓韓不宿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力。」沈木兮抿,「所以說,韓不宿很可能與你母妃一起,剷除護族。」
薄雲岫筆尖一頓,麵微恙,「如果是這樣的話,代價太大了!母妃後來一直子不大好,不便吐,藥石無靈,也不知是不是心太甚的緣故。」
沈木兮沒說話,其實大家心裡都有個猜測,可誰也不敢說。
長者已辭,豈敢汙衊!
待謄寫下來,薄雲岫起收袖中,「我倒是有些收穫,這些日子,十殿閻羅那頭一直在追查趙漣漪的下落,而且還下了閻羅令。」
「閻羅令?」沈木兮詫異,「此乃何?」
「十殿閻羅的閻羅令可不是那麼容易下的,除非是十惡不赦,又或者是來人給了重金。長生門和十殿閻羅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此前即便撕破臉,奈何為同宗同族,一脈相承,所以都會留有餘地。」薄雲岫道,「饒是陸歸舟昔日在湖裡村被擒,陸如鏡也沒有下達閻羅令。」
沈木兮愣了愣,略帶狐疑的著他,「你的意思是,陸如鏡是要趕盡殺絕,趁著這次咱們重創趙漣漪的機會,滅了長生門?」
「又或者,納為己用!」薄雲岫補充,「我被困在池底的陣法中難以,後來山坍塌,底下的陣法開裂,這才得了一線生機。我衝破陣法的時候,發現自並不在池子裡,而是於奇怪的室,並且有可疑人影掠過,可惜我當時被石砸傷,讓那人跑了。」
「什麼人呢?可看清楚?」沈木兮忙問。
薄雲岫搖頭,「太黑了,沒看清楚,不過我可以肯定,此人武功奇高。護族的尋常陣法,本困不住我,你我上的蠱能克了此等邪祟,然則我當時的的確確是被困住了!」
沈木兮詫異,心有餘悸的伏在他懷裡,「那就是說,當時有人,要置你於死地!」
「是!有人在陣外,刻意的護陣,讓我無法破陣而出,藉此困住我。此心可恨,甚是毒辣!」薄雲岫點頭,愈發抱了,「不過那池子裡的毒倒是甚好,竟能住我上的凰蠱,讓我暫時不凰蠱侵蝕。眼下的凰蠱被製,倒是安穩了不。」
隻是……也有些副作用,他未敢言說。
沈木兮合上眉眼,「什麼時候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些人到底想怎樣?要凰蠱,要蠱,是要重燃當年的野心,讓這天下蒼生都陷這無妄的災禍之中嗎?天下,有什麼好?」
「人總有野心,想要讓蒼生臣服腳下,不再做躲躲藏藏的頭烏。」薄雲岫輕輕拍著的脊背,「莫怕,我會陪著!應你之事,我定然會做到,待塵埃落定,我們就尋個僻靜,從此不問世事。」
「嗯!」沈木兮狠狠點頭,「你真的不打算讓人知道,你還活著嗎?」
薄雲岫仰頭,瞧著窗外的暗,「凰蠱還在裡,我隨時會死,若是告訴大家,改日免不得又要心傷一場。如今這局麵,漸漸穩定下來,若是有人敢擅,我也能及時出手。是人是鬼,眼下都看清楚,都剷除乾淨,來日若是真的去了,也能萬事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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