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的眸子鷙如梟,揚眉吐氣地指著其他人繼續說道“學諸人抗旨不遵,全給我抓起來,押到天牢去”
話語間,原本守在大門外的六個軍將士聞聲而來,步履間,盔甲與刀鞘發出撞聲,隻是聽著,就讓人覺得膽戰心驚。
“你敢”
涵星、丹桂、藍庭筠、章嵐等等的姑娘們幾乎同時對著金嬤嬤口斥道,怒目而視。
戚氏、李妱和鐘鈺作為先生,自然不會讓軍沖撞了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們,站在學生們前方,做出護衛的姿態。
涵星看著金嬤嬤簡直要氣笑了,一種米養百種人,這還真是什麼人都有呢。
哼,以為會怕嗎
還沒怕過誰呢
涵星開始擼起袖子來,打就打,昂著下就想沖鋒陷陣
結果,涵星才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一步,又傻眼了。
蕙蘭苑外,呼啦啦地走進了幾十人,為首的是另一個中年太監,頭發花白,臉上的一雙細眼笑的。
“袁公公”
在場認識這中年太監的人不,好幾人都是口而出。
袁公公袁直那可是皇帝旁的大太監。
問題是,他怎麼來了
金嬤嬤眉頭微皺,心裡約有種不祥的預,正要說什麼,就見袁直抬手對著自己隨意那麼一指,淡淡地下令道“把人給咱家押下去。”
袁直後跟了十數個軍將士,其中兩人立刻上前一步,抱拳領命“是,袁公公。”
兩人的洪亮有力,中氣十足地回響在空氣中,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就一左一右地把金嬤嬤鉗製住了。
形勢瞬間往眾人都沒想到的方向逆轉了。
眾人默然,神微妙。
最震驚的是金嬤嬤自己。
“袁直,你你在乾什麼”金嬤嬤一邊掙紮,一邊聲嘶力竭地質問道,“我可是鸞宮的人”
宮裡的那些地位低下的侍宮大都忌岑三分,有的是怕,有的是想借著討好岑一步登天,可袁直可是堂堂養心殿的大太監,是皇帝的心腹啊,難道就連他都被岑收買了
他他他真敢與皇後孃娘對上不
“咱家剛可都聽說了。”袁直負手而立,勾了勾,言笑間,居然還有一種閑雲野鶴的味道,似笑非笑道“金嬤嬤,這要是學關門,四姑娘以後上哪兒念書去呢。”
話聽著有幾分答非所問的覺,但是,這聲親親熱熱的“四姑娘”無疑表明瞭他的態度與立場。
周圍那些姑娘們都用一種復雜微妙的目看著端木緋。
“”端木緋角了,表比們還要復雜。
的靠山還是那麼牢靠,可問題是,真不想念書的
哎,端木緋心裡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
雖然,也不想學關門
涵星看看周浩,看看金嬤嬤,又看看袁直,眼中閃爍著興的芒。
哈哈,趕得早不如趕得巧,袁直來的正是時候
又是因為這個端木緋。金嬤嬤心裡幾乎有種天地都倒轉過來的不真實。
“放肆”金嬤嬤對著袁直以及鉗住的軍將士再次斥道,“皇上還在呢袁直,還有你們一個個都是聽命於岑一個閹臣,是想要造反嗎”
以為能以皇帝喝退這些軍將士,可是他們不如山,就連和一起來的那六個軍也是如此。
金嬤嬤彷彿當頭被倒了一桶冷水似的,四肢冰涼。
知道岑權勢滔天,朝武百都畏之如虎,由著他把持朝政,但是,眼前的軍居然都是一副以岑馬首是瞻的樣子。
莫非不止朝堂,連這後宮廷都已經完全落了岑的掌控中
金嬤嬤心裡驚疑不定,不知道是驚多,還是懼多。
袁直對於金嬤嬤的斥責仿若未聞,神淡淡,道“金嬤嬤,你年紀大了,力不濟,也該去榮養了。”聲音又冷了兩分。
“袁直,你憑什麼讓我去榮養你還沒資格決定我的去路”金嬤嬤不服氣地冷聲道,“我們到皇後孃娘跟前去理論”
非要讓皇後撤了袁直。還有這些個有異心的軍,要讓皇後把他們都給換了
袁直早就等在那裡了,他搖了搖頭,唉聲嘆氣道“金嬤嬤真乃忠仆也,可敬可佩,既然你不願意榮養,”他隻抓著金嬤嬤第一句話,不理會後麵兩句,“那咱家就依嬤嬤的意思,乾脆去浣局吧。”
他似是慨地說道“都是勞碌命啊”
既然不願休息,那就去乾活吧。
袁直雲淡風輕地揮了揮手,“還不把人帶走,別耽誤了四姑娘。”
“放”
金嬤嬤還想說放肆,可在場的軍將士怎麼可能連一個老嬤嬤都收拾不了,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塊汗巾就往裡一塞,然後就輕輕鬆鬆地把人給拖拽出了大門。
金嬤嬤裡還在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這細微的聲音反而襯得庭院裡更安靜。
袁直朝一旁的周浩走近了一步,目故意在周浩手裡的那旨懿旨上停留了幾息,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道“周公公,皇上病重,皇後孃娘傷心過度,鬱結於心,難免行事沖,被有心之人利用攛掇,周公公你該多勸著點纔是。”
周浩在宮中混了這麼幾十年,能混到大太監這個位置當然也是聰明人,知道袁直的暗示,也知道與岑對上,他本就討不了好。
周浩眼角了,皇後最近是糊塗了,他在宮裡一輩子了,馬上就要到榮養的年紀了,可不想像金嬤嬤那樣翻不得。
隻是轉瞬,周浩已經在心中斟酌了利害關係,然後就果斷地把手裡沉甸甸的懿旨遞了出去。
“多謝袁公公指點。”周浩客客氣氣地賠笑,對著後眾人一揮手道,“我們走”
周浩轉走了,他帶來的侍宮們也跟在他後離開了蕙蘭苑。
戚氏看著大門的方向,心神微恍,猶如置夢中,懿旨的事就這麼解決了
戚氏很快就平靜下來,上前對著袁直福了福,致謝道“勞公公費心了。”
袁直微微一笑,把那道懿旨隨手給了的一個小侍,客氣地對著端木緋揖了揖手“四姑娘,我先告辭了。”
從抵達到離開短短不到一盞茶功夫,人就走了。
庭院裡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在場的大部分還懵著,或是看著空的門口,或是彼此麵麵相看。
端木緋也看著門口,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今天的黃歷上還有一條,咳咳,忌學。
涵星以為端木緋在想金嬤嬤的事,湊到耳畔與小聲地咬耳朵“金嬤嬤是皇後孃孃的心腹,這些日子一直幫著承恩公府給皇後孃娘敲邊鼓,皇後孃娘變如今這般,這位金嬤嬤可謂功不可沒。浣局是個好地方。”
浣局在廷二十四衙門中一向是安置罷退廢者的地方,比起在皇後邊的麵和輕閑,在浣局裡,金嬤嬤怕是連閑下來喝口茶的工夫都沒有了,更不用說搬弄口舌了。
以後也難見到皇後了。
唔,浣局確是個適合修養心的好地方。端木緋默默地點了點頭。
涵星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挽著端木緋繼續說悄悄話“前幾日,那個金嬤嬤還代皇後孃娘去鐘粹宮訓斥母妃呢,還讓母妃跪,哼,也就是個奴才,還敢折辱母妃”
涵星說著小噘了起來,覺在心口了好幾天的鬱氣一掃而空了。
看涵星這副樣子就知道最近在宮裡過得不太痛快,端木緋拉拉的袖子,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哄開心“待會兒,上完這堂課,我們就看戲去。”反正已經看了字,也臨了字。
兩個小姑娘又說起悄悄話,笑得賊兮兮的,端木緋還特意拉著涵星躲遠了點,小心地避開了戚氏,免得被看出什麼端倪來。
幸好,戚氏正與李妱、鐘鈺說著話,本沒注意端木緋這邊,風中約飄來“謝家”、“消停”、“惠蘭苑”等等的字眼。
三位先生說了幾句話後,戚氏就回過頭來,招呼著眾人道“走吧,我們回水閣繼續上課吧。”
眾人說說笑笑地又原路返回了水閣,端木緋掏出了懷中的懷表,看了看時間,唔,再一盞茶功夫第一堂課就結束了。
表姐妹倆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這一天,表姐妹倆把行程安排得滿滿的,下了課後,先找了家酒樓吃了頓便飯,然後就一起去了聆音班看戲,看戲的時間過得飛快,彷彿一轉瞬太就西斜了,涵星還意猶未盡,卻也不得不回宮了。
回宮後,涵星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去打聽金嬤嬤的事,結果金嬤嬤果然被送去了浣局。
“嗬嗬嗬嗬”
涵星倒在人榻上,笑得樂不可支。
來回稟的大宮玲瓏接著道“金嬤嬤這回十有是回不來了,午後,皇後孃娘訓了周公公一頓,還派人去浣局傳口喻,想浣局的李公公放人,結果李公公推了,後來,皇後又想傳召袁公公,袁公公以皇上邊離不了人拒絕了。”
“皇後孃娘都氣病了,就宣了太醫,可太醫院說,太醫們都在養心殿那裡挪不開手”
即便是有些話,玲瓏不敢明說,但是,說的人與聽的人其實都知道皇後是被人存心為難、存心打臉了。
太醫院的太醫們再忙,也不可能連派一人往鸞宮走一趟的時間也沒有。
涵星笑得更樂了,在人榻上笑得直打滾。
後宮中,這些年來其實還是太平的,皇帝風流,雨均沾,也就沒人有機會恃寵而驕,皇後雖然不得寵,但作為嫡妻,皇帝多還是會多給一分敬重,再加上皇後過去十幾年來一直謹小慎微的,饒是膝下無子,這位還是坐得穩穩當當的,宮裡從嬪妃到奴婢都給了應有的敬重。
這十幾年來,皇後恐怕還從不曾被人給過這樣的下馬威。
涵星在人榻上滾來又滾去,連原本梳得好好的彎月髻也散開了些許,幾縷碎發散在頰畔,小臉笑得紅撲撲的,艷如夏花。
當端木貴妃進屋時,就看到兒在人榻上打滾傻笑,簡直比自己養的那隻貓兒還傻。
這丫頭都及笄了,怎麼還是這般孩子氣
端木貴妃忍不住扶額,心裡一陣無力,隻能慶幸好歹這丫頭定了親了,不愁嫁不出去,以後就讓駙馬去愁吧。
“咳咳。”端木貴妃清了清嗓子。
在人榻上笑得前俯後仰的涵星這才注意到是母妃來了。
端木貴妃穿了一件雪青暗紋褙子,搭配一條十幅月華,一頭青綰著牡丹頭,鬢發間隻戴了一對白玉紋釵,穿著比平日裡素雅許多,容貌明艷依舊。
“母妃。”涵星一邊從人榻上坐了起來,一邊飛快地白了玲瓏一眼,意思是,也不提醒自己一聲。
玲瓏連忙給涵星整理了下鬢角和裳,沒一會兒功夫,涵星看著又人模人樣了。
另一個宮從珍去給端木貴妃上了茶和瓜果點心。
端木貴妃在窗邊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坐下了,懶懶地靠在後紫紅的大迎枕上。
方纔端木貴妃在外麵約聽到了玲瓏似乎提到了皇後,就問道“下午鸞宮發生的事你都聽說了”
涵星直點頭,出一種神兮兮的笑容。
何止是聽說了鸞宮的事,是連來龍去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知莫若母,端木貴妃一看到兒的表,就知道肯定知道什麼,更知道不需要問,這丫頭就藏不住,瞧這丫頭一副想要暢所言的樣子,恐怕沒一會兒就耐不住了。
端木貴妃優雅地端起茶盅,喝起茶來。
如所料,涵星才忍了幾息功夫就忍不住說了“母妃,兒臣今天去學找緋表妹,恰好遇上了皇後孃娘派人去宣懿旨”
涵星口若懸河地把今日發生在蕙蘭苑的事一一說了,眼睛晶亮,覺得今天惠蘭苑的這出戲簡直比聆音班的那幾出要彩多了。
“”端木貴妃有些無語了,紅微抿,連茶也都忘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