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來覺得水至清則無魚,對於這次征兵所暴的員貪腐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懲罰了韓士睿,一來安了民心,二來也對那些員起了殺儆猴的意思,沒想到今日所見所聞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這些刁吏簡直無法無天,就因為自己仗義執言了一句,他們就差點對自己手若非有錦衛跟在邊,自己今日沒準還要吃大虧
“看來還是朕太心慈了”皇帝的眼前閃過方纔的一幕幕,麵沉如水,“這些個刁吏必須嚴懲”
岑附和道“皇上仁慈,可恨那些刁吏仗著征兵令便拿著當令箭,欺善霸市,上行下效。”
聽到“征兵令”三個字,皇帝的麵又一沉,這征兵令乃是自己筆親下的詔令,這些個刁吏分明就是拿著自己當幌子,在民間肆意胡為,壞的卻是他堂堂大盛皇帝的英明。
這件事看來決不能再輕輕放下了,他必須大刀闊斧地殺一儆百才行
“兵部左侍郎辦事不利,難逃其責。”皇帝瞇了瞇眼,沉聲道。
撤了兵部左侍郎,就必須重新挑選一個人來負責征兵一事,而這一次,決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否則他這皇帝怕是要為民間口誅筆伐的件了
那麼,誰合適呢
“簡王”這兩個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皇帝的心中。
上次岑提議讓簡王負責征兵,皇帝雖然一時沒應下,但是這些日子卻也考慮過,並非是不可行。
畢竟僅僅是征兵,並不涉兵權,還可以此來一步步地瓦解簡王在北境的人脈,不然,總不能卸磨殺驢,讓自己落著個昏君的名頭。
這麼想來,簡王似乎是最好的人選了
阿果然好提議
皇帝心下有了決定,當即就讓岑擬旨撤了負責征兵的兵部左侍郎,然後,又著人宣了簡王覲見。
當簡王君霽得知了自己要管征兵的事,整個人都傻了。
簡王府一門武將,知上陣殺敵,懂練兵佈防,卻從來沒負責過什麼征兵。
“皇上,末將隻會提槍殺敵。”君霽對著皇帝抱拳,正道,“還請皇上準許末將即刻前往北境,以防北燕有鬼,對大盛不利。”
皇帝麵無表地看著君霽,眸子微沉。上次他已經說過了,簡王是聽不懂嗎
見皇帝不說話,君霽又道“皇上,阿然年紀也不小了,他娘正要給他說親,末將想把他留在京中”
皇帝聞言卻是皺眉,眸底掠過一抹不悅。簡王自己去北境,卻特意強調王妃和世子會留在京中,他莫不是以為自己是要留人質在京才肯放他離京
看來簡王對自己是心懷提防皇帝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
“住”皇帝一掌拍在了書桌上,不耐地打斷君霽,“朕已經說了,北境那邊不得妄。”
頓了一下後,皇帝的聲音又拔高了些許,語調嚴厲地說道“現在朕讓你負責征兵,要是再出什麼問題,一切後果由你承擔好了,君無戲言,你下去吧。”
君霽維持著抱拳的姿勢,子僵在了那裡,眸底晦難明。
他忍不住抬眼向了坐在窗邊的一把圈椅上的岑,岑卻沒有看他,隻是徑自飲茶,彷彿這書房裡發生的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是,皇上。”君霽的頭又低伏了下去,領命,慢慢地退了出去,腦子裡不又響起了一道的聲音在問他
“這些年來,你可曾後悔”
後悔嗎
君霽的瞳孔中越發幽深復雜,角泛起一苦笑,大步流星地朝林浦莊外走去,形還是那般拔,卻又約著一疲憊與沉重
簡王領了征兵差事的事,端木緋次日就聽說了,還是君然來找封炎閑聊時,順便聽聞的。
端木緋一早就被封炎拉來了河邊釣魚,兩匹小馬駒在一旁跟著奔霄一起追逐嬉戲,無憂無慮。
君然似乎是憋了一晚上的話,一說起來就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阿炎,你也知道我父王那人,你讓他行軍打仗,他有如神助,用兵老辣果決。”
“這征兵事宜條文繁瑣,又要和朝中上下那些繞繞彎彎的人打道,他現在啊,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昨天他臨行回京前,還訓了我一通”
端木緋在一旁,目不斜視地看著魚竿和魚線,看也沒看旁的君然和封炎。
現在隻要一看到封炎的臉,耳邊就自地回響起昨天涵星說的那句話“輕薄了別人當然是要以相許的。”嚇得小心臟砰砰跳。
偏偏的耳朵不太聽話,忍不住就去聽君然說的話,這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聯想起封炎這些日子來的一係列作為,鹽務、韓士睿、閻兆林
端木緋不安地抿了抿,努力大腦放空,對自己說,啥也沒聽到,啥也沒想到。
釣魚,隻要釣的魚就好。
湖麵上,秋風徐徐而來,拂著水麵泛起圈圈漣漪,端木緋死死地盯著魚竿和水麵,唯恐錯過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君然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兒話,總算是發完了牢,然後隨手拿起水囊豪爽地仰首灌了半個水囊的水,才又道“阿炎,你對北燕怎麼看”
他的語調聽著隨口一問,卻又約著一慎重。
“沙沙沙”又是一陣微風拂來,吹得魚竿上的魚線微微了一下,端木緋長翹的眼睫也隨之輕,心道北燕一戰恐怕免不了。
“北燕一戰恐怕免不了。”
一個聲音彷彿是讀取了的心思般漫不經心地說道,端木緋的小心肝不由得了,嚥了咽口水,心裡又道釣魚,釣魚。
封炎繼續道“如今雖然皇上怯戰,但咱們也得先準備起來,免得敵軍兵臨城下時手忙腳,那損失就大了。”
“我和我父王也是這麼想的。”君然深以為然地搖著摺扇,那雙平日裡嬉笑輕佻的眸子裡著一抹淡淡的無奈,“我父王啊,在戰場上明明擅長揣測敵心,偏偏”
君然說著就驀地噤聲,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又輕輕地嘆息道“父王就是過於愚忠了。”
封炎沒有說話,四周隻剩下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君然抬眼著前方波粼粼的湖麵,角微微地翹了起來,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諷著什麼。
須臾,君然扇起了手中的摺扇,又問道“阿炎,你可有什麼想法”
“先聯係在北境的舊部,必須要有所防備,以備萬一。”封炎直言不諱地說道。
看封炎那毫不猶豫的態度,君然就心知他恐怕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又笑了,隻是這一次,笑意漸漸蔓延到了眼底。
“稍後我會派人回一趟北境。”君然當機立斷道。
其實聯絡舊部這種事,簡王並不是想不到,隻是出於對皇帝和朝堂的忠心,所以,沒有皇帝的命令簡王不會這麼做。
現在簡王被皇帝調走了,反倒讓君然可以避開簡王行事了。
君然“啪”地收起摺扇,烏黑的眸子裡眼神變得如烈焰利鋒般。
一時間,四周陷一片沉寂。
端木緋還在盯著魚竿,也不知道心裡默唸了多遍釣魚,覺瞌睡蟲都快被念出來了。
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哈欠纔打了一半,就見旁的封炎猛地把魚竿一拉,一條活蹦跳的魚兒隨著魚線飛出了湖麵
封炎隨意地一拉一甩,那尾魚兒就穩穩地蹦了他和端木緋之間的木桶裡。
“撲通。”
水花四濺的同時,端木緋的瞌睡蟲全跑了,掌道“封公子,你可真厲害”這麼快就釣到魚了。
封炎的尾霎時就翹了起來,得意洋洋地看向了端木緋,目灼灼,那眼神彷彿在說,他釣的魚比他們倆前天買的要多了吧是他更能乾吧
看著封炎一副孔雀開屏的小模樣,君然差點沒笑出來,心變得輕快了不,笑瞇瞇地朝木桶裡了一眼,有些惋惜地扇著摺扇道“可惜這鰱魚薄刺多。”
封炎臉一僵,就聽蹲在水桶邊的端木緋不以為意地說道“鰱魚是薄刺多,若是用來做魚生,那就是下品魚,不過,可以拍碎了魚再去刺做魚丸,鮮香爽口。”
蓁蓁在為自己說話呢原本還蔫蔫的封炎聞言就好像久旱逢甘霖的小草般登時就變得青蔥拔了。
“那就做三鮮魚丸湯。”封炎婦唱夫隨地介麵道,他記得蓁蓁自小就吃
“記得在魚丸裡加些薑、蔥和胡椒榨的,可以去腥味。”端木緋盯著水桶裡的魚兒,雙眸亮晶晶地說道。
“不過這一條魚可不夠吃。”君然一邊說,一邊好笑地拋了一個眼神給封炎,意思是,你家團子的心思還真是全花在吃上了。
“君世子說得是。”端木緋一本正經附和著,站起來,下一瞬,君然就發現自己懷裡多了一魚竿。
端木緋拋下一句“想吃就好好釣魚哦”,就打著哈欠回去睡回籠覺了,留下封炎和君然大眼瞪小眼。
當天午後,眾人就拔營出發,再次踏上了秋獵之行,接下來的幾日就再沒什麼風波了。
眾人一路浩浩地西行,於十月十七日,駕終於抵達了西苑獵宮。
去年端木緋是和舞一起住在瑤華宮裡,今年,和端木紜姐妹倆得了一個獨立的宮室,住進了芝蘭閣裡。
在侍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下,端木緋把兩匹小馬駒安頓在了芝蘭閣的後院裡。
安頓好了小馬駒,纔去看自己的住,簡單收拾了屋子和安置好了東西,就和端木紜一起去了暢月宮向安平問安。
端木緋第二次來獵宮,對這裡已經是門路,一邊給端木紜帶路,一邊給介紹四周的環境,比如皇帝、舞、涵星他們住哪兒,比如獵宮中哪裡好玩,比如獵場在哪個方向
姐妹倆一路說說笑笑地來到了暢月宮,卻沒想到院子口一片喧嘩聲,一道頎長的形正與幾個宮爭執著,約有一些“公主”、“憑什麼”、“駙馬”之類的字眼飄來。
端木緋認出了男子,腳下的步子緩了緩,湊在端木紜的耳邊說了一聲“姐姐,這是駙馬封預之。”
這時,暢月宮宮門前的宮們也看到了姐妹倆,其中一個宮迎了上來,盈盈一福,行禮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裡麵請。”
宮沒有去請示安平,就直接把端木紜和端木緋引了進去。
一旁的封預之麵沉如水,想不顧一切地沖進去,卻又不想在首輔家的姑娘們跟前丟了麵。
封預之冷冷地一甩袖,大步流星地離去了,與姐妹倆錯而過。
端木緋和端木紜目不斜視,看也沒看封預之一眼,就跟著宮進了屋,一路來到了東次間。
屋子裡除了安平,封炎也在,就坐在窗邊。
一看到端木緋來了,他立刻放下手裡的青花瓷茶盅,抬眼朝端木緋姐妹倆的方向去,燦然一笑,心裡也有些得意他就知道蓁蓁會來
端木緋也一眼看到了封炎,今日的封炎穿了一件櫻草纏枝寶相花織金錦袍,腰繫白玉帶,配著一方小印與荷包。那烏黑似羽的頭發隨意地用支白玉簪綰起了一半,俊朗的臉龐上笑容明快,眸瀲灩,金的在他發上、臉上、上跳躍著,一種勛貴公子的傲慢矜貴、灑不羈撲麵而來。
今天的封炎打扮得十分緻華麗。
端木緋的目不由在他上流連了一下,封炎上這料子好像是今秋華盛布莊剛從蜀州采購來的蜀錦,聽說一共才三匹,每匹一,上月偶然在華盛布莊看到這一匹時,還覺得這料子這麼鮮,怕不是什麼人都能穿的,如今穿上封炎上居然合適極了。
封炎果然是長得像安平長公主,五緻好看,今天穿了這一後,顯得越發昳麗。
端木緋的腦海中不知道第幾次響起了涵星說的那句話“輕薄了別人當然是要以相許的。”
端木緋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以相許”不是了封炎嗎他會把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