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乾脆就問端木緋道“蓁蓁,你想聽什麼”
端木緋歪著小臉想了想,正要點曲子,就見廳外一個青小丫鬟帶著一個穿著鐵銹褙子的嬤嬤步履匆匆地來到了花廳外。
嬤嬤被丫鬟攔在了花廳外,小丫鬟則走了進來,還有些氣籲籲。
“殿下,”小丫鬟恭敬地對著安平福了福,“封家的劉嬤嬤來了,說是駙馬爺重病”
小丫鬟還沒說完,就被外麵的那個劉嬤嬤打斷了“殿下,駙馬爺重病,隻想見大公子最後一麵,也想見見端木四姑娘,駙馬爺命垂危,看著怕是等不到端木四姑娘過門了”
“殿下,父子之乃是天倫,您就讓大公子去見見駙馬爺吧”
劉嬤嬤被兩個丫鬟攔著,進不了廳,隻能扯著嗓門對著花廳裡麵高喊著,手裡拿著帕子拭著眼淚,眼睛紅彤彤的。
安平挑了挑眉梢,神淡淡,隻給了兩個字
“晦氣。”
劉嬤嬤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劉嬤嬤忍不住激地拔高嗓門嘶吼起來,“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駙馬爺都快不行了,就算您不想見駙馬爺,那大公子呢”
劉嬤嬤得越來越淒厲,相反,花廳裡的幾人卻都是氣定神閑,一道門檻就把廳廳外的人間隔了兩個世界。
端木緋乖巧地坐在一邊,一聲不吭。反正隻要負責聽話就好。
安平又淺啜了一口葡萄酒,對著封炎和端木緋道“阿炎,你帶緋兒去看看你父親吧,總不能讓人說你不孝。”
封炎心不在焉地應了,收好了紫竹簫,和端木緋一起出了花廳。
那劉嬤嬤登時神一震,又了淚道“大公子,駙馬爺看到您一定會很高興的。”跟著又對著花廳裡的方向福了福,“長公主殿下,那奴婢就告退了。”
封炎懶得理會這劉嬤嬤,放緩了腳步,配合端木緋的步履與並肩而行,朝著儀門方向走去。
花廳裡隻剩下了安平和溫無宸。
兩人皆是看著封炎和端木緋漸行漸遠的背影,廳一片寂靜,連外麵雀鳥飛過樹梢的振翅聲都顯得那麼清晰,似近還遠。
忽然,花廳裡響起椅滾的聲音,溫無宸自己推椅來到了安平的側,拿起一旁的酒壺親自給斟酒。
葡萄酒,夜杯,杯中恰好斟滿八分。
酒香陣陣,沁人心脾。
“安平,別惱了。”溫無宸目溫潤地看著安平,勸道,他的聲音如清泉似春風,令人聽著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都到了這個時候,忍也就再忍幾個月了。”
安平拿起夜杯一口氣飲了半杯,然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明艷的臉龐漸漸地變得沉靜下來。
渾帶著一種如利劍般的銳氣。
“無宸,你說的是。”豁達地笑了,“做做樣子總是要的。”
等了這麼多年,這一天,總算是快要來了
安平的眸裡閃著如驕般的芒,逸采神飛。
“無宸,陪我喝一杯。”
回應的是嘩嘩的斟酒聲。
花廳裡的氣氛舒適愜意,酒香與花香錯,彌漫在空氣中。
旭日緩緩上升著,纔不過巳時,已經是十分灼熱。
端木緋上了放有冰盆的馬車,在封炎的護送下,從公主府的一側角門出去了。
封府這三年多在京中都不太如意。
自打三年前的秋獵,駙馬封預之在皇帝跟前犯了“癔癥”,氣得皇帝龍大怒,把封預之了足。
那之後,封預之就一直被關在府中。
算算日子,也有近三年半了。
自打兩年前封炎和端木緋被皇帝下旨賜婚後,封家的人曾經也去找過端木緋,但是端木緋都沒理會,後麵封家人似乎也放棄了,也就不來了。
這幾年,封家彷彿漸漸被邊緣化了,排除在了京中的勛貴世家之外,連封家的公子姑娘也不太好談親事了,隻能低嫁低娶。
端木緋從馬車的視窗著朱漆大門上方那寫著“封府”二字的牌匾,眸微閃。
大門的封家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就像是一鍋煮沸的熱水般。
“大公子來了大公子來了”
“快去通稟太夫人”
驚喜的歡呼聲眨眼就傳遍了整個封家,下人們各司其職,有的去通報,有的開大門,有的來迎馬車
馬車在門房婆子的引領下進了府,在儀門外停下了。
端木緋在封炎殷勤的相扶下,下了馬車。
周圍的封府下人見大公子對這位未來的夫人很是殷勤,暗暗地換著眼神,心想也是。
這可是岑督主的義妹,端木首輔的孫,以大公子的份,能撿著這樣一門婚事,那已經是老天爺垂憐了。
劉嬤嬤連忙給這兩位客引路“大公子,端木四姑娘,這邊請。”
三人過儀門朝著院方向去了。
封府對於封炎而言,是一個很陌生的地方。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來過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往往是被封預之用各種理由“哄”來的。
這一路,府中的下人皆是好奇地朝封炎和端木緋探頭探腦地張著。
這封家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封炎心道,似笑非笑。
繞過一道七七四十九仙鶴照壁後,再穿過一片兩邊是廂房的庭院,兩人就來到了院最前方的正堂。
一個頭發花白、穿簇新秋香褙子的老婦正端坐在上首的一把太師椅上,單薄的抿著,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下首則是一個三十餘歲的婦,秀麗端莊。
這兩人正是封太夫人和封預之的平妻江氏。
封炎和端木緋並肩進了正堂,步伐始終是不疾不徐。
封太夫人和江氏用一種復雜的目打量著款款而來的端木緋。
端木緋今日是來給安平賀壽的,特意打扮了一番。
穿著一件石榴紅百蝶穿芙蓉花刻褙子,烏黑濃的青挽了個雙平髻,戴著一朵朵嵌著紅榴石的赤金珠花,映得小臉上如雪似玉,一雙大眼如寶石般流溢彩。
落落大方地走了過來,步履輕盈而不失優雅。
十三歲的小姑娘已經初現玲瓏的段。
江氏以前在獵宮是見過端木緋的,不過那時端木緋纔不過十歲,江氏也沒想到皇帝會給封炎和端木緋賜婚,更沒想到這麼個丫頭會得了岑的青眼。
“祖母。”
“封太夫人。”
兩人給上首的封太夫人見了禮,封炎的態度十分隨意,隻是拱了拱手。
封太夫人麵上微微一僵,但立刻就恢復了正常。
長嘆了口氣,先讓封炎和端木緋坐下了,丫鬟又給他們都上了茶。
“阿炎,”封太夫人清了清嗓子,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怨,不過,這濃於水,父子親那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
封太夫人著帕子了淚,渾濁的眸子紅通通的。
“你爹他近來病得越來越厲害了,迷糊時也總唸叨著說他最對不起就是你了。”
“我這做孃的,看著也於心不忍。”
封太夫人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沙啞。
見封炎一直不接話,封太夫人也不再多說“阿炎,你去看看你爹吧。”
封炎一眨不眨地盯著封太夫人,正堂裡也隨之陷沉寂。
江氏想勸,可是想到以封炎對自己的不喜,這時候,自己說什麼,恐怕都隻會產生恰恰相反的結果。
這時,封炎忽然了,轉頭對端木緋又道“蓁蓁,我去瞧瞧父親,你在這裡等我片刻可好”
封太夫人與江氏聞言,皆是麵上一喜,彼此飛快地換了一個眼神。
封太夫人連忙附和道“阿炎,你說的是。你爹病得重,別過了病氣給端木四姑娘。還是在這裡陪我說說話。”
封炎站起來,隨意地撣了撣袍子,在封太夫人與江氏看不到的角度,飛快地對著端木緋眨了下眼。
封炎當然不怕端木緋吃虧。
論心眼,誰有他的蓁蓁心眼多;
論武力,反正還有暗衛跟著呢
封炎再次對著封太夫人拱手行禮後,就跟著劉嬤嬤又從正堂離開了,朝著外院的方向走去。
廳堂裡隻剩下了封太夫人、江氏和端木緋,丫鬟們一個個低眉順眼地候在一邊。
屋子裡又靜了下來,裊裊熏香在空氣中散了開來。
端木緋氣定神閑地端起了茶盅,當移開茶蓋,嗅一嗅茶香時,微微一怔。
居然是今年的明前龍井。
這可是上品好茶,稀罕得,連祖父端木憲那裡也隻得了兩罐,撒賣乖,才討來了一罐。
端木緋優雅地淺啜了一口熱茶,角微彎。
江氏用一種近乎挑剔的目不聲地又打量起了端木緋,隻覺得端坐在圈椅上的姿態十分優雅,連那端著茶盅的作也是恰到好,彷彿每一個作都是用尺量出來的。
增一分則太過拘束,減一分又有失優雅。
這個小姑娘不像是端木家這種寒門出,從禮儀看,倒更像是出自像楚家、聞家這樣的幾代簪纓世家。
封太夫人態度親和地問道“端木四姑娘覺得這茶如何”
封太夫人笑得極為和善,眼睛都笑瞇了來,殷切討好看著端木緋。
這世人都是逢高踩低的,這幾年封家在京城那可是備冷遇,一年不如一年。
自兩年前皇帝給封炎和端木緋賜婚後,沒多久,京中就傳出端木緋是岑的義妹,封家人聽說這個訊息後,就試過與端木緋搭關係。
可偏偏端木緋年紀雖小,卻是個油鹽不進的,本就不理會那些攀附之人,但凡是送去端木府的禮都被拒之門外。
而他們封家雖然是端木緋未來的婆家,也沒讓多看一眼。
封太夫人除了暗自惱怒端木緋不識抬舉外,卻是別無他法。
直到兩個月前,形勢在發生了一種新的變化。
皇帝這次南巡迴來後,封家在江氏的引薦下投向了三皇子,希能求個從龍之功。
想要投誠,自然要出投名狀才行。
封太夫人思來想去,覺得如今的封家實在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還是江氏提醒了
他們封家還有一個未來的孫媳婦,端木緋。
以端木緋和岑之間的關係,豈不就是一個很好的投名狀
封太夫人想來想去,想要以正常的方式把端木緋請來都不太可能,也隻能另辟蹊徑了,特意選了今天。
果然,事了。
這人總算是請到了
在封太夫人和江氏灼灼的目中,端木緋放下手裡的彩茶盅,微微一笑,客套地贊了一句“好茶。”
這要是平時,一個晚輩敢如此敷衍,封太夫人早就懶得理會對方了。
可今天,卻彷彿得了莫大的誇贊般,笑得更愉悅了。
繼續與端木緋搭話
“端木四姑娘與我一樣,好茶。”
“難怪我一看你,就覺得親熱,彷彿前世相識似的。”
“我瞧著阿炎也喜歡你,阿炎從小就是這樣,對喜歡的東西就不撒手,從一而終。這點也像我。”
端木緋從頭到尾都是優雅地端坐在那裡,角彎彎,一副最賢淑的世家的樣子。
封太夫人起初還覺得端木緋是害,說了一通關於封炎小時候的事,把他隻誇得“此子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接著,又說起了端木緋的義兄,說都是親家,以後彼此一定要多多“走”。
封太夫人一口氣說了近一盞茶功夫的話,說得是口乾舌燥,可是除了“嗯”、“哦”、“真的嗎”之類的詞,本就沒從端木緋口中得到什麼回應。
但也不能說端木緋不理人,應了,隻不過是敷衍罷了。
封太夫人心裡憋了口氣,連忙端起茶盅,連喝了兩口茶消消火。更新最快手機端https:33
心裡惱了,可偏偏又不敢得罪了端木緋。
如今啊,這京城中誰人不知道現在誰得罪端木緋,惹來的就是東廠
連魏永信府裡的鋪子,東廠都敢砸;連魏永信的小妾,東廠都敢把人往青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