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後的幾個小將自然都還記得那位艷妖嬈的南懷大公主,臉上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帶著些許輕浮,些許戲謔,些許瞭然。
聰明人已經看了出來,這個南懷青年怕是那位南懷大公主的下之臣呢
那麼,此人來找公子又是為了什麼
幾個小將三三兩兩地換著眼神。
桑維帕直直地凝視著距離他不過四五步遠的封炎,這位年輕的大盛元帥神間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如他們初遇時那般。
到現在他猶有幾分不可置信,就是這樣一個大盛公子哥拿下了他們大懷。
然而,指甲掐進掌心的疼痛告訴他,這是現實。他們大懷已經是戰敗之國,而他已經是亡國之奴。
事已至此,他能為大公主做的也唯有這個了。
桑維帕咬了咬牙,忍著心痛接著往下說
“大元帥英雄了得,大公主一心仰慕大元帥,如今我大懷已經屬於大盛,大元帥若是迎娶了大公主,大懷必會一直效忠大元帥。”
“大公主巾幗不讓須眉,雄才偉略,一定可以助大元帥治理好大懷。”
“聽聞大盛有一句古語,千裡緣一線牽。大元帥與大公主男才貌,若能結為夫妻,豈不是事一樁”
桑維帕幾乎用盡全的力氣把他早就想好的話一句句地說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捅在他的心臟上,一刀又一刀,讓他痛不生。
可是,為了大公主,他又不得不這麼做,不得不說這些話。
今時不同往日,大懷亡國了,大公主現在的位置實在太尷尬了。
大盛可能會對他們這些降臣降將施恩,以安人心,穩定局勢,但是對大懷王室肯定不會寬待的,大盛是絕不可能給王室任何復辟的機會,大公主是王上的長,最好的結果恐怕也就是從此圈起來。
圈就意味著失去自由,從此困在一方方寸之地中,大公主是天之,自小金尊玉貴,高高在上,哪裡過這樣的苦
就如同一朵花失去了和水後會漸漸枯萎,桑維帕實在不忍心看著大公主變那樣。
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封炎。
如今也隻有封炎能幫到大公主了。
桑維帕猶豫了好幾日,終於還是來了。
封炎是大盛南征軍的大元帥,這次又拿下大懷為大盛立下了不世之功,以後前途不可限量與自己完全不同
桑維帕清晰地記得大公主說到封炎時那神采煥發的樣子,那雙褐的眼眸明亮得如夜幕中最閃亮的星辰。
大公主是真心喜歡封炎的吧
如果大公主能得償所願,那麼一定會高興的,而且,也能藉此擺如今的困境,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事。
除了這個選擇外,沒有別的法子了
桑維帕閉了閉眼,下心頭的哀傷與無奈。
為了大公主,為了大公主的將來,他也隻能忍痛把最心的人推給別人。
至,他能看到獲得幸福
桑維帕深深地凝視著封炎,眼神越來越堅定,也越來越明亮。
他話落後,四周便陷一片詭異的沉寂中,唯有周圍的草木在夜風中搖曳不已。
封炎後的幾個小將聽得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贊嘆這個南懷人口才了得,還是欽佩他居然能狠心把心上人推給別人,亦或是惋惜他找錯了人
羅其昉半垂下眼簾,眸中掠過一道,心中一片雪亮這個南懷人怕是白費心思了,公子要是能接那位南懷大公主,早在南懷派使臣議和的時候就接了。公子說話做事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封炎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淡聲道
“這世間再無大懷,隻有懷州。”
封炎本懶得與這個莫名其妙的南懷人多說一句話,隻是糾正了對方對南懷的稱呼。他也不管對方是何反應,直接抬步走了。
桑維帕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封炎竟然避而不談。
“大元帥留步”
桑維帕還想說什麼,連忙又想去攔封炎,但是那幾個小將可不是擺設。
他們哪裡會讓這南懷人再擋封炎的路,其中兩個小將立刻默契地配合,各自出一臂,叉著攔下了桑維帕。
封炎眼一挑,別有深意地說道“你們桑家既然已經降了大盛,就該知道什麼是你們能做,什麼是不能做的。”
他驀然回首,漫不經心地斜視了桑維帕一眼。
這一眼,眸中閃著銳利的芒,淩厲至極,猶如千萬道利箭驟然了過去,看得桑維帕覺心中一寒,渾發冷。
他幾乎用盡全的力氣才強撐住沒有出怯。
直到這一刻,桑維帕才真切地意識到眼前這個最多才十**歲的公子哥並不像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樣。
這個人是手掌大盛南征軍的主將。
這個人是憑借一人之語,就可以顛覆他們大懷之人
封炎眉宇間的那抹犀利隻是一閃而逝,下一瞬,他就又恢復那個懶散的樣子,俊的臉龐上似笑非笑,似閑散,似嘲弄。
桑維帕呆呆地站在原地,彈不得。
封炎沒再理會桑維帕,閑庭信步地離開了,幾個小將嘲弄地瞥了桑維帕一眼,暗道不自量力。
幾個小將與羅其昉立刻跟了上去,隻留下桑維帕一人失魂落魄地佇立在夜風中
夜更深,天也更涼了。
封炎著夜空中的明月緩緩地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隨口問道“羅其昉,對於桑家,你知道多”
羅其昉在南懷潛伏了幾年,對於南懷一些勛貴大族都是瞭如指掌,立刻就答道“公子,桑家在南懷有數百年的歷史,在南懷建國前已經存在”
羅其昉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
南懷是一個多部族的國家,共有三十三個大小部族構,桑家就是其中一個大部族。
這個部族的人員都集中在大越城、安江城、林同城等五城,族中子弟有在朝為文的,也有在軍中為武將的,有在民間為商的,更有在宮裡為嬪妃的。
它猶如一棵數百年的老樹深深地紮在南懷的土壤中,關係盤錯節。
封炎微微頷首,步履閑適。
像桑家這樣的大家族,在南懷紮太深,如同一把雙刃劍,有好也有不好。
益是在大盛攻下南懷之初,可以有助於盡快穩定這裡的局勢,但壞也是相對地,若是桑家有心作,會讓南懷人心搖,甚至導致時局。
對於封炎而言,像桑家這樣的家族,隻要願意投效大盛,就先用著試試,能用最好,若是不能用,那自有能用的其他人可以替上,這南懷別的不說,多的是人。
如今南懷已經是懷州了,是大盛的一部分,那麼不論南懷人也好,大盛人也罷,都不重要了,他們現在都是“大盛人”了。
封炎不管前塵,他隻在乎一點,當用還是不當用。
至於那個什麼桑維帕,看來腦子有些拎不清。
封炎眸一閃,吩咐道“讓人去提點一下桑家家主。”
“是,公子。”旁邊的一個方臉小將立刻應聲,暗暗地為桑維帕掬了把同淚,紅禍水,古語誠不欺人也。
說完了正事,周圍的氣氛也就輕鬆下來,幾個小將的臉上都帶著隨意的笑容。
在戰場與公事之外,封炎一向平易近人,經常與將士們一起說說笑笑,喝酒吃,幾個與他年齡相近的小將平日裡與他說笑也都隨意得很。
一個細眉長目的小將回頭朝桑維帕看了一眼,開玩笑地說道“公子,這個南懷人也算是一片苦心了。末將看那南懷大公主委實也有幾分姿,公子收下也不錯。”
小將神輕慢地勾了勾,大盛乃天朝大國,百餘年來,也有不番邦為表示對大盛的臣服,在進貢牛羊珠寶的同時,也獻上過番邦子,比如今上,比如先帝,後宮裡也都是有番邦子的。
封炎停下了腳步,臉驟然冷了下來,似是覆了一層冰霜似的。
他這一停,簇擁在他側的羅其昉和其他小將也跟著駐足。
封炎隨意地撣了下肩頭本不存在的灰塵,輕飄飄地說道“過幾天會有一批新的火銃到,孟青,你這一營,就不用分了。”
什麼那孟青的小將目瞪口呆,下差點沒驚掉。
其他小將麵麵相看,眼眸閃閃發亮。
這新火銃的威力他們在場的人可全都親眼見識過了,現在就封炎手上有一把新火銃,他們幾人都上手試過,新火銃比現在用的火銃威力強大多了,不僅程多了十幾丈,而且穿力也強勁了不,七十丈外還能穿鐵甲,而且還可以連發四彈。
一旦配備上這種新型火銃,可以預料的是他們麾下的士兵會變得比其他營更強大,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隻是想想,那些小將就覺得熱沸騰,躍躍試。
那方臉小將目灼灼地看著封炎,忍不住問道“公子,火銃還要幾天能到要不要末將派人親自去接應”
其他幾個小將則暗自懊惱自己晚了一步,他們也該主請命纔是。
唯有孟青的臉徹底垮了下來,哭喪著臉,心道要是就他們營沒有新火銃,肯定會被其他人笑話的不,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是不到新火銃,他肯定晚上都要睡不好了
“公子”孟青哭無淚地看著封炎,實在不知道他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公子要這樣懲罰自己。
封炎沒理會孟青,對著那方臉小將道“好,就由你帶一千人馬去黑水沼澤接應,明早啟程。”
孟青的張張合合,見封炎擺明無視自己,也不敢再多說。
羅其昉卻是看明白了封炎的心意,抬手拍了拍孟青的肩膀,以口型無聲地提點道“南懷大公主。”
不僅是孟青看到了,其他小將也看到了羅其昉的口型,神變得十分微妙。
啊孟青的眼角一一,隻恨不得回到半盞茶前攔住那個胡說八道的自己。他怎麼就舌頭這麼長呢
其他小將都對著孟青投了一個“同”的眼神,有人暗道孟青真是沒眼,有人暗自慶幸自己方纔沒接孟青的話,有人覺得孟青這是自作自,更多的人是暗暗竊喜著了一個競爭對手。
幾個小將竊喜地換著眼神,一個個都樂不可支。
了孟青,也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多分到幾把了
這麼想,這好像是件好事孟青該罰
不過
那方臉小將挑了挑眉,臉上出幾分若有所思,與旁的另一個麵板黝黑的小將眉弄眼,換著隻有他們才意會的眼神。
意思是,他們這位未來的主母那可真不得了,不僅僅聰明絕頂,會改良火銃火炮,更重要的是完全把公子吃得死死的
可不就是。羅其昉隨手了袖,角勾出一抹古怪的弧度。
公子與現在龍椅上的那一位自是迥然不同。無論是格還是行事作風,都是大相徑庭,什麼人,什麼公主貴,在公子的眼裡什麼都不是
羅其昉腳下的步伐微緩,再回首時,糖棕樹下早不見桑維帕的蹤影,唯有天上的明月依舊。
桑維帕心煩意,離開宮門後,漫無目的地策馬在城中繞了兩圈,才返回了位於大越城北的桑府,心疲憊,心口的怒火猶在翻湧著,憋著一口氣出不來。
他隨手把馬繩給了小廝,煩躁地朝裡麵走去,心裡還在想大公主蘇娜,想著如今還被圈在宮中苦,想著的未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隻是這麼想想,他就覺得不捨,心痛,擔憂偏偏他又不能為大公主做什麼。
他也想自己娶大公主,可是他知道祖父桑拉吉是不會準的。
在祖父的眼裡,隻有家族與利益。
曾經,祖父鼓勵他多討好大公主,若是能娶到大公主,就讓他當未來的家主;而在大越城破城後,祖父就變了一張臉,叮囑他千萬和王室中人保持距離。
他知道祖父的意思,自家也是降臣,如果他娶了大公主,難免可能會讓大盛那邊對自家起了提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