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憲與遊君集驚疑不定地麵麵相覷,想起去年七月皇帝正是在宣國公府卒中昏迷,莫非是宣國公府的人做了什麼事,才激怒了皇帝,以致皇帝因此犯了卒中
文永聚皺了皺眉頭,想起了當初其實他也曾懷疑過是宣國公府的人暗害了皇帝,想讓錦衛封了宣國公府,偏偏錦衛本不聽他的使喚,還把岑去了宣國公府,岑為了奪權竟視種種疑點而不見,這才讓宣國公府的人逍遙到了現在。
文永聚的眸中驚疑不定,想順勢告岑一狀,可接著又想起當初是他提議讓皇帝出宮去宣國公府“探”宣國公,以皇帝的脾氣,會不會遷怒到他上
文永聚越想越不安,默默地退了半步,混在人群中。
龍榻上的皇帝眼神紛,腦海中快速地閃現他昏迷前發生的事,想起宣國公裝病,想起宣國公對自己的斥責,想起封炎的出現,想起封炎的份
皇帝的心口彷彿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般,洶湧不已,滿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角直打哆嗦。
是宣國公,宣國公膽敢背叛自己
是安平,安平這賤人竟然瞞著自己養大了慕建晟的孽種
還有封炎,自己一向對他不薄,幾次提拔他,讓他去北境歷練,讓他出使國,讓他管著五城兵馬司,而他呢,不忠不義,本就是一頭喂不的白眼狼,居然夥同宣國公要置自己於死地
皇帝氣得眼睛一片赤紅,一道道如蛛網般猙獰地爬滿了他的眼珠,耳邊不知道第幾次地回響起那日封炎在宣國公府對他說的話
“這十八年來,你犯下弒兄、奪位、通敵、叛國、貪財、好諛、任佞、、陷殺忠良、對敵乞憐足足十項大罪,便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你既然擔不起這一國之主,就歸原主吧,二皇叔。”
“”
封炎的話以及宣國公的話,在過去的這半年多來,一直反反復復地回響在皇帝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深深地鐫刻在了他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這半年多,皇帝也並非是陷徹底的昏迷中,他躺在龍榻上,卻是有意識,有覺的,他知道有人喂他吃流食與湯藥,知道有人給他換裳,知道有人伺候他出恭他也能聽到外麵的聲音,隻是他的完全不他的控製,無論如何也不了,也醒不過來。
足足半年多
對他而言,這種折磨就跟死了一樣,不,是比死還要難,還要煎熬
皇帝氣得手抖得更厲害了,猶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要熄滅。
這段時日,他真怕他再也醒不來了,真怕讓封炎、安平和宣國公逍遙法外,然而,上天有眼,他醒過來了
他果然是上天認可的真命天子
皇帝在心底對自己說,這一刻,虛弱的似乎又湧現出一力量。
沒錯,他是真命天子,封炎、安平和宣國公他們既然敢欺君、弒君,那麼他就讓他們都死無葬生之地。
今天便是他下旨屠了他們滿門,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想著,皇帝的眼神冷而堅定,緩緩地極為艱難地又道“還還有安平封炎。”
“阿,你派東廠抄了安平和宣國公府,把他們統統下獄。”
皇帝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含糊,稍微站得遠一點的人,就聽不太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了。
皇後、端木憲、遊君集、承恩公、文永聚等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皆是一頭霧水,這怎麼又扯上了安平和封炎呢
端木憲雙眸微微睜大,心跳砰砰加快,猶為心驚。
無論去年七月在宣國公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從皇帝此刻這副龍震怒的樣子來看,事怕是比他想得更嚴重
莫非莫非是皇帝在當時就已經知道封炎其實是“慕炎”
端木憲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妙無論如何封炎是姓封,還是慕,他都是端木家未來的孫婿
端木憲努力維持著鎮定,可以到周圍好幾道目都落在了自己上,帶著幾分審視與觀。
大部分人都在看著皇帝和岑,屏息以待,神微妙。
屋子裡靜了幾息,靜得似乎連眾人的呼吸聲都停止了,空氣變得有些抑。
“為何”岑看著榻上的皇帝,連眉都沒抬一下,輕飄飄地說道,“皇上,宣國公府世代忠於大盛,安平長公主殿下素來在公主府閉門不出,不理外事,為何”
為何岑居然敢問自己為何皇帝雙目幾乎瞠到極致,更惱了。自古以來,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他“病”前,無論他吩咐什麼,岑都是二話不說地應下,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不用他心半點,可是這才半年而已,岑卻敢當眾如此反問、質疑自己這天子了
皇帝本來就因為躺了這半年而一肚子火,此刻更彷彿是被火上澆油一般,怒不可遏。
承恩公方纔說得不錯,權力燻人眼,岑的心已經被養得太大了,眼裡甚至沒有自己了
皇帝勉強按捺著心頭的怒火,沒有立刻發作岑。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立刻置了宣國公、安平和封炎這些人才行,至於岑,他現在尚能用,等自己好起來了,再一步步清算就是了
皇帝的手指又了幾下,咬牙切齒地又道“他們弒君謀逆。”
端木憲、遊君集等重臣親王聞言又是一驚,端木憲的一顆心提得更高了,脖頸後約滲出冷汗。
“謀逆”然而,岑還是一派雲淡風輕地凝視著皇帝,挑了挑眉,“安平長公主隻是公主,弒君謀逆又有何用”
眼看著皇帝與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張,承恩公、安親王、慕祐景等人心下更喜岑果然飄了,一個閹人竟然敢質疑皇帝的口諭這下皇帝總該明白了,閹人就是閹人,見風使舵,靠不住的
“岑督主,”承恩公上前了半步,怪氣地笑了,打算趁機再挑撥幾句,“皇上讓你辦”
然而,他的話才說了幾個字,就見兩個中年侍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在他前,擋在了他與皇帝之間,其中一人皮笑不笑地說道“國公爺,督主正在和皇上說話,哪有你話的份”
這個侍對著承恩公直接稱呼“你”,而非“您”,其中的輕慢之意可見一斑。
承恩公氣得吹鬍子瞪眼,臉鐵青。
宮裡這些個絕了的閹人在岑的縱容下,一個個都是狗仗人勢,越來越目中無人了
承恩公想反駁,突然覺右邊的袖口一。
一旁的安親王悄悄地拉了拉承恩公的袖口,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讓他看龍榻上的皇帝。
承恩公這才注意到榻上的皇帝臉更差了,幾乎是麵黑如鍋底,右手如篩糠般抖不止。
承恩公瞇了瞇眼,閉上不再說話。
是了
岑現在越張揚越好,再說了,他如今也張揚不到哪裡去了。
承恩公嘲諷地撇了撇角,腰桿得更直了。
這幾年,岑一路順風順水,還真是被捧慣了,都到這個時候了,也不知道低調點。
自己就等著看好戲吧,自己能忍,也要看皇帝能不能忍
“你”皇帝一眨不眨地瞪著岑,兩側頰一陣抖,急促地著氣,上氣不接下氣,腦海中不又想到了宣國公。
宣國公背叛了自己,岑居然也敢不聽自己的,他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不把自己這堂堂天子放在眼裡
皇帝的角抖得更厲害了,膛起伏不已。
岑又朝皇帝走近了一步,用一種彷彿哄小孩的語氣說道“皇上,您龍要,須得靜養為上,別聽人挑撥,寒了臣子的心。”
岑意有所指地瞟了承恩公等人一眼,彷彿是說他們在挑撥般,就差直說皇帝現在病糊塗了。
岑本不管皇帝是和反應,又隨口打發在場眾人道“皇上要靜養,大家還是別在這裡叨擾皇上了。”
岑一開口,立刻有一眾親王臣子唯唯應諾
“岑督主說得是,皇上必須靜養。”
“我們就不打擾皇上歇息了。”
“皇上才剛醒,腦子估計還糊塗著”
“”
皇帝簡直不敢相信,當著自己的麵,這些人竟然就敢說這些話就為了奉承岑
眼看著幾個大臣開始陸續地離開,皇帝更急也更惱,心口的怒火彷彿被澆了一大桶火油似的轟地發了。
皇帝口怒道“誰說朕糊塗了封炎是慕建晟的兒子,宣國公幫著封炎,要謀害朕
這幾句話,皇帝是憑著一口怒火吼了出來,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聲音依舊含糊,卻是前所未有的響亮,寢宮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一清二楚。
霎時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原來要離開的幾人停下了,所有人都一不,周圍靜得可怕。
眾人的神變得更為復雜了。
自從安平與封預之和離後,這些日子來,關於封炎世的猜測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文武百雖然不敢在明麵上議論這個話題,背後也早就有過諸多猜測,但是隻要沒證據,那就隻是猜測。
現在皇帝的一句話,等於是把這個猜測過了明路。
封炎,不,慕炎他真的是崇明帝慕建晟之子
好一會兒,眾人才稍微有了些靜,三三兩兩地彼此對視著,一道道古怪的目最後還是看向了龍榻上的皇帝。
端木憲忍不住與慕祐顯換了一個唯有他們才知道的眼神,忐忑之餘,心中頗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覺。
岑負手而立,淡淡地扯了扯角,讓周圍的某些人都嚥了咽口水,心裡捉不定岑對這件事到底是何看法。
皇帝拚盡全力吼出那句話後,把力氣用了,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膛更是起伏不已,麵如紙,虛弱得彷彿下一刻就要暈厥過去。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文永聚殷勤地再次給皇帝口,又拿來嗅鹽放在皇帝的鼻下,同時給皇帝按手部的道。
好一會兒,皇帝的氣息才漸漸平穩了一些,目仍是看著不遠的岑。
文永聚可以清晰地從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他對岑的不滿比之前更濃了,以他對皇帝的瞭解,經過今日,皇帝是怎麼也不可能容下岑了
岑完了
文永聚的心跳越來越快,眼睛越來越亮。
沒了皇帝的支援,岑本什麼都不是,偏偏他還毫無知覺,自己倒要看看岑還能狂到何時
岑這幾年加諸在自己上的一切,自己接下來會慢慢還,十倍、百倍地奉還給他自己要讓岑跪在自己腳下乞憐,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為廷十二監的第一人
隻是想想,文永聚心頭就一片熾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幕了。
寢宮又陷一片寂靜,唯有皇帝的息聲一下接著一下地回其中
承恩公已經傻了,直到他覺袖口又是一。
安親王又悄悄地拉了拉承恩公的袖子,給他遞了個眼。
承恩公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這可是一個大好機會
他一把推開了擋在他前的一個侍,扯著嗓門主請纓道“看來岑督主是不想為皇上分憂了,皇上,這件事不如給微臣吧,微臣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如果這件事辦好了,皇帝龍心大悅,重新再賞自己一個差事那也是一句話的事,更別說還可以藉此把岑拉下馬了
皇帝聞聲朝承恩公看去,雖然承恩公這個人愚鈍,不過這次確實是承恩公找來的江南神醫救醒了自己,也算是救駕有功了。
而且,現在自己正是用人之際
皇帝微微張,正要應下,就聽岑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
“本座今日剛剛下令抄了承恩公府,這承恩公怎麼在這裡”
岑紅艷的薄微微勾起,帶著一抹詭魅的味道,他沒看承恩公,也沒看皇帝,彷彿隻是隨口一提。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空氣彷彿在陡然間又從春日回到了寒冬,承恩公、安親王、皇後以及一眾宗室親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與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