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靜謐無聲,窗外的翠竹隨著習習春風搖曳不已,發出“沙沙”的聲響。
須臾,江德深看著慕祐景的眼睛問道“殿下,能嗎”
外祖孫倆皆是說得含糊不清,唯有他們倆自己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屋子裡又靜了片刻,慕祐景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徐徐道“外祖父,總得試試才行。”
他的薄勾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神間著一勢在必得的堅定。
頓了頓後,慕祐景又道“而且,子的名節勝於天。”
這句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江德深瞇了瞇眼,眸中閃著犀利冷酷的芒,微微頜首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就得快點辦了。”
“是得快些。”慕祐景仰首又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他得趕在慕炎回京前實行他的計劃才行。
慕祐景的眼眸如同那結冰的湖麵般冰冷,冰麵下,暗洶湧。
他狠厲地又道“大不了,就讓暴斃”
慕祐景口中的“”到底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江德深角翹起,贊賞地看著慕祐景,慢慢地捋著山羊鬍。
在他看來,大事者不拘小節,當斷則斷,三皇子能有此魄力,很好
覆水難收,已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挽回,與其在那裡懊惱、後悔,還不如設法另謀出路。
他們現在還有機會,南懷初平,剛剛歸順大盛,可想而知,懷州那邊百廢待興,慕炎一時半會兒怕是還回不來。
而且,京城裡,朝堂上,做主的人可是岑。
便是來日慕炎自南懷凱旋歸來,也不代表他在京城能隨心所,他照樣也會製於岑
江德深眸微閃,想起一件事來,改變了話題“殿下,我聽說,慕炎之所以能這麼快拿下南懷,靠的是火。”
火慕祐景怔了怔,驚訝地看向了江德深,不解地問道“外祖父,可是他從哪裡弄來的火”
大盛的火可是嚴格管製的,神機營要護衛京畿一帶的安全,除非皇帝的命令,誰都不可輕易調神機營。
而且,神機營一,京城外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可瞞不過人。
江德深當然不知道,搖了搖頭,眸幽深,出幾分思忖之。
難道是崇明帝從前還留下了什麼勢力這也並非不可能。
想著火,慕祐景的眼神越來越炙熱,覺自己又看到了希。
不管慕炎的火是從哪兒來的,慕炎用拿下懷州作為結果證明瞭火的威力。
隻要得到火,自己就能做很多事
“外祖父,您再再催催謝皖,他到底是從哪裡弄到的火。”慕祐景握了手裡的酒杯,急切地說道,聲音漸冷,“他要是還不肯配合,那就乾脆一。”
江德深點了點頭“殿下放心,這事我心裡有數。”
慕祐景親自給江德深添了酒水,心裡放心了不,神便又變得溫潤起來,恭維道“真是多虧了有外祖父替本宮在外周旋。辛苦外祖父了。”
江德深微微一笑,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殿下,這都是臣應該做的。”他特意自稱“臣”委婉地表明他明白君臣之別。
慕祐景聽著心裡頗為用,正打算起告辭,又想起了一件事,提醒道“外祖父,本宮覺得那件事暫時還不是曝出來的時候,你以為呢”
他們既然決定設法討好岑,自然也不能去威脅岑了,惹岑不快,隻會適得其反。
就算慕祐景沒有把話說白,江德深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點頭應道“殿下放心,我明白。”
商量完了事,慕祐景沒再久留,悄悄地從後門離開了江府,返回了皇宮。
難得休沐的江德深也沒閑著,換了一裳好,也坐著馬車出了江府,再一次去了天牢,然而,他再次鎩羽而歸。
謝皖還是固執己見地一口咬著他一開始提出的條件,一點也不肯退讓,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甚至沒說上幾句話,就再次不歡而散。
京城中,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洶湧,表麵上還是喜氣洋洋,從朝堂到民間,都在為南懷了懷州而歡欣慶祝,大盛的百姓這段時日都是昂首,與有榮焉,個個都在贊崇明帝之子慕炎是一員百年難見的猛將,誇他風霽月,說他將來也定會是一名盛世仁君
碧蟬歡歡喜喜地把在外麵聽到的一些贊揚都說給了端木緋聽
“姑娘,奴婢今日在香記排隊時,聽大家都在誇未來姑爺呢”
“有人繪聲繪聲地說他們以前就見過未來姑爺,當時有紫氣東來之象,他早看出姑爺他不是尋常人,一定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
“他們都說未來姑爺才比子建,貌若潘安,勇似武曲,智比孔明好似那天上的謫仙般。”
端木緋一邊聽,一邊把這些個“溢之詞”套在了慕炎的上,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眉眼彎彎。
碧蟬見端木緋聽得開心,繼續說“還有人說未來姑爺高八尺,力大無窮,隻手可以爛鋼鐵巨石,渾殺伐之氣,把那南懷人震得一個個都棄械投降,跪地求饒。”
端木緋想象著他一手爛火銃的樣子,笑得前俯後仰,肚子都疼了。
原本在幫著端木緋分繡線的綠蘿湊過去,給自家姑娘肚子,心中復雜自家姑娘再半年就及笄了,要親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端木緋以指尖拭了拭眼角的淚花,賞了碧蟬一盒香記的點心作為獎賞。
“謝謝姑娘賞賜。”碧蟬滋滋地謝過了端木緋,大方地招呼屋子裡的綠蘿們,“大家都來吃,今天我做東。”
屋子裡洋溢著姑娘們活潑明朗的笑聲,與窗外的春風拂葉聲與雀鳥鳴聲錯在一起,蜷在端木緋後睡覺的小狐貍懶洋洋地看了們一眼,繼續閉目睡覺。
端木緋也吃了一塊點心,就拿起那件披風繼續繡了起來。
乖乖地窩在家裡繡這件披風已經好幾天了,披風上的孔雀已初現雛形,孔雀驕傲的腦袋微微昂著,隻是那開屏的尾羽還繡了不到五分之一,不,是不到六分之一。
隻是這麼看著,端木緋就覺得額角一陣陣痛,不知道第幾次在心裡埋怨涵星怎麼偏偏給出了這麼個主意。
還有自己,怎麼就那麼快呢
上次陪著安平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一時快地說了一句在給阿炎繡孔雀披風的事,安平特意細細地問了繡了什麼樣子的孔雀,還殷切地表示很期待披風的品,讓不要急,慢慢繡,說阿炎一定喜歡。
哎
端木緋抬手在自己的上輕拍了一下,嫌棄自己快,現在安平都知道孔雀披風了,自己再臨時改樣子也來不及了。
端木緋盯著披風悠悠地長嘆了一口氣,心裡發愁阿炎說不定會提早回來,得趕了。
所以這幾天,端木緋一直乖乖地在趕工。
碧蟬、綠蘿們看著端木緋一會皺眉,一會兒嘆氣,一會兒自責的樣子,就知道姑娘又在想些有的沒的了,好笑地彼此換了一個眼神。
丫鬟們各自搬了把小杌子坐下,幫著分繡線,偶爾再幫著穿個針眼什麼的。
屋子裡,靜了下來,靜謐閑適而祥和。
端木緋繡著繡著就打起了哈欠來,正遲疑著要不要回房去歇個午覺,端木紜回來了。
“蓁蓁,”端木紜手裡拿著一張大紅灑金帖子,“剛才收到了宣國公府那邊送來的帖子,是宣國公夫人大壽的請帖。”
端木緋再次放下了手裡的披風,驚訝地接過了那張帖子。
當然記得祖母大壽,也在準備送給祖母的壽禮,隻不過,楚家素來低調,沒想到祖母這次的壽宴會大辦。
端木緋盯著帖子上那娟秀而不失遒勁的字跡,這字跡對來說,再悉不過,一看就知道是祖母楚太夫人親手所寫。
端木紜在端木緋的旁坐了下來,含笑道“蓁蓁,正好你的幾件夏裳快做好了,針線房那邊說,待會兒要拿來給你試試,看看哪裡還需要改。先挑一去宣國公府時穿,另一就在花宵節出去玩時穿。”
“花宵節”端木緋眨了眨眼,們花宵節要出去玩嗎
端木紜很自然地說道“我約了岑公子花宵節一起出去玩,蓁蓁,你也一起去。”
“”端木緋又眨了眨眼,想說他們是什麼時候定下的,怎麼不知道的。
這時,針線房的人來了,捧來了五套新,都是給端木緋準備的夏裳,東次間裡一下子就變得擁了不。
姑孃家又有哪個不喜歡新的,丫鬟們一個個也都神采煥發,簇擁著端木緋去屏風後試新。
五月是石榴花盛開時節,又榴月。
端木緋的第一夏裳上就繡著盛開的石榴花,的褙子上,一簇簇紅艷艷的石榴花在枝頭俏然開放,艷如霞。
端木紜滿意地微微點頭,“蓁蓁,你轉個圈,我看看。”
端木緋乖巧地轉了兩個圈,百褶的擺隨著的轉翻飛如蝶,俏麗靈。
丫鬟們一邊鼓掌,一邊贊不絕口。
端木緋對這裳也頗為滿意,但覺得還可以改改,指著擺對端木紜說道“姐姐,你說在擺上再繡幾隻燕子怎麼樣這樣和我給阿炎繡的披風就能相配了。”
說著,端木緋顯擺地把自己繡了一半的披風遞給端木紜看,“姐姐,你看我的孔雀繡得是不是很漂亮”
端木緋最近一直在繡這件孔雀披風,端木紜當然知道這件披風是繡給誰的,隻不過,如今對慕炎不太滿意,一看到這件披風,心裡就不太痛快要是阿炎辜負了妹妹的心意
端木紜下意識地了帕子,是不是該去問問岑公子,阿炎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遠在數千裡之外的封炎也每天想著早些回京。
然而,現在懷州初定,人手不足,他本就走不開。
自打南懷王投降,已經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多來,他每天都恨不得把一個人掰三個人用,饒是如此,南懷也才堪堪收服了七八。
才睡了不到三個時辰的封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公子,瑯族和曼清族也已經向大盛遞了降書,如無意外,剩餘的十幾個小族應該也撐不了太久了。”羅其昉一邊稟事,一邊指著一幅舊南懷的輿圖,輿圖上代表大盛的小紅旗麻麻,幾乎占據了八地盤。
照理說,這是一件喜事,可是羅其昉卻是微微蹙眉,遲疑道“隻不過,屬下一直有些擔憂。”
“有話直說。”封炎一向不喜歡繞彎子,直接道。
羅其昉想了想,斟酌著言語解釋了起來。
他在南懷潛伏了兩年多,對南懷人也算有幾分瞭解。
因為南懷是多民族國家,這些部落民族其實時時有打仗,弱強食,誰強就服誰,所以,大部分人對於大盛佔領南懷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抗緒。
這一點對於現階段是有益的,但是對於大盛日後的統治卻沒有那麼有利,這代表著將來懷州隨時會有。而懷州距離京城數千裡之遙,本就是天高皇帝遠,將來懷州一旦,大盛應對起來怕也沒那麼及時。
這就是羅其昉心中的顧慮。
封炎隨意地以右拳托著右側臉頰,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沉思著。
關於羅其昉說的這個問題,封炎在南懷的這段日子,也是多看出來了一些,畢竟這三個月這邊的進展實在“順利”得有些過頭了,因此前些日子在給京城的家信裡,他也提到了幾句。
想到信,封炎突然神一振,把子坐直了,眸璀璨。算算日子,蓁蓁的信也快來了吧。
封炎正想使喚人去看看有沒有信鴿來,一個年輕的小將這時進了殿,稟道“公子,時辰差不多了,人都已經到了。”
封炎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對著羅其昉揮了下手,“咱們去吧。”
今日是四月初一,南懷人信仰聖火教,按照南懷當地的習俗,每年的這一日,都會由聖火教的大長老進行一場祈福儀式,希接下來的一年風調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