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笑嘻嘻地湊到端木憲跟前賣乖,“祖父,怎麼樣我沒白拿您那對鎮紙吧”
端木憲被小丫頭逗樂了,贊道“那是我們四丫頭辦事一向讓人放心”
祖孫三人說說笑笑,昨日的霾一掃而空。
端木緋又趁機找祖父討了一罐龍井,才滋滋地與端木紜一起回了湛清院。
六月十九日,是涵星和李廷攸三朝回門的日子,那之後就意味著親戚間能夠正常往來了,於是,六月二十日一早,端木緋迫不及待地去了祥雲巷。
先去給李家的長輩請了安,李太夫人也猜到是來找涵星玩的,稍微說了幾句話,就打發表姐妹倆去玩了。
新婚的涵星梳起了婦人的發髻,出潔的額頭,穿著一件品紅百蝶穿花刻褙子,映得烏黑的眼眸如寶石般明亮,那白皙的似是發著,帶著新婦特有的明艷。
就算不問,端木緋也知道涵星這幾日過得不錯,沒有被朝替嫁的事壞了的心。
涵星親昵地挽著端木緋的胳膊朝小花園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裡氣地抱怨道“緋表妹,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你前天進宮乾了這麼一件大事,也不跟本宮說,還是昨天母妃告訴本宮,本宮才知道的。”
涵星目灼灼地看著端木緋,與其說是在抱怨,其實更像是在誇表妹威武。
“你新婚,這種小事我怎麼敢來叨擾你”端木緋笑地揮揮手,“再說了,我今天不是來了嗎”
涵星給了端木緋一個“算你過關”的眼神,終於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緋表妹,你這件事辦得漂亮”
“本宮昨天還特意去北三所看了本宮那位五皇妹呢”
“北三所可真不愧是冷宮,夠寒酸,本宮看著比宮住的地方還不如,楊公公把那兩個宮關別去了,五皇妹現在萬事隻能親力親為,就該讓多做點事,省得心思都到歪去”
涵星撇撇,樂不可支地笑了,一點也不同朝。
照看,朝完全是罪有應得,現在的下場那是大快人心
說話間,涵星挽著端木緋從花園的西側門進去了。
現在是六月,池塘裡的荷花開得正是最艷的時候,荷香陣陣。
表姐妹倆到了池塘邊的小花廳裡坐下,立刻有丫鬟婆子在小花廳裡擺上了冰盆,又給主子們送上冰鎮過的果子與瓜果點心。
果子冰冰涼涼,從頭灌腹中,那種清涼的覺一下子彌漫全,端木緋登時覺得渾暑氣一掃而空。
“涵星表姐,這楊梅果子可真好喝”端木緋贊道,又讓從珍給添了一杯。
涵星深以為然,“這是剛從閩州那邊送來的楊梅做的果子,家裡的廚娘手藝不錯,據說這果子是獨家配方,待會本宮讓廚娘抄一份給你。”
端木緋從善如流地應下了,覺得還是涵星會過日子。
“是貴妃姑母給你送的廚娘”端木緋順口問了一句。
涵星滋滋地一笑“是祖父從閩州送來的廚娘,特別會做點心。”說的祖父當然是指端木緋的外祖父李徽。
說著,涵星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昨天母妃說,會催促廷司盡快給本宮準備公主府,不過,本宮覺得住在這裡也好的啊。再說了,大皇姐也是住在簡王府的。”也不要住什麼公主府。
“住哪裡都一樣,高興就好。”端木緋滋滋地喝起了第二杯果子。
涵星覺得端木緋真是說什麼話都深得心,難怪們是表姐妹,現在還親上加親
涵星地朝端木緋歪了過去,樂極了,“緋表妹,以後本宮就自由了,再也不用被拘在宮裡上課了,明天本宮去你那裡找你玩好不好”
端木緋抿著果子點了點頭。
從珍聽著心裡又是一陣一言難盡,與一旁的瓔珞換了一個眼神自家公主就算是嫁了人,也還是沒變,一心想著玩。也難怪貴妃娘娘為碎了心,怕住在李家不自在。
不過啊,李太夫人和李二老爺夫婦估計過不久就要回閩州,其實自己公主住哪裡也確實都一樣
幸好駙馬爺不嫌棄
自打駙馬爺一眼認出五公主假扮的新娘子,從珍、玲瓏等幾個宮對這位新駙馬是服氣了,自家公主確實是好福氣
端木緋嚥下了裡的果子,忽然又搖了搖頭“這兩天不行。涵星表姐,最近二叔父、三叔父他們在搬家,府裡哄哄的,你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涵星也記起上次聽端木貴妃提起過端木家分家的事,隻是當時端木貴妃沒多說,隻是提了一句。現在聽端木緋一說,涵星好奇地問道“母妃說,外祖父前些天回老家是為了分家的事”
分家一事已經了定局,端木緋也不瞞,一一說了,也包括端木珩過繼到長房的事。
對於過繼的事,涵星也有些驚訝,連手裡的果子都一時忘了喝。
“那以後珩表哥和表嫂就還和你們一起住了真好”涵星得出了結論,跟著隨口又問了一句,“二舅舅、三舅舅他們已經開始搬了嗎”
“四叔父他們明天就搬。二叔父、三叔父他們還在收拾,應該還要幾天。”端木緋道。
分家的事雖然已經塵埃落定,但是,畢竟不是把人掃地出門,所以,也沒有急著催人走。
因為端木憲代了各房可以把自己房裡的下人帶走,端木紜還特意整理出了賣契,讓管事嬤嬤給了各房,並且表示府裡還有誰想要一同帶走的,隻要你我願,都。
其他幾房看二房從老家返京這一路被折騰那樣,也都知道了厲害,回了京後,都默默地收拾起東西來。
隨著四房第一個搬出了端木家,京中的府邸也漸漸都知道端木家分家的事了,登時一片嘩然。
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
現在端木憲這一家之主還活著呢,就給兒孫們分家,說好聽,是為了兒孫著想,說難聽,那就是端木家怕是有不汙糟不堪、見不得人的事,不然怎麼會先休妻,後分家呢
也有好事者想打聽,四老爺和五老爺見兩個兄長都吃了虧,現在也沒有首輔府可以靠,就學乖了,他們對外統一了口徑,隻說父親一片苦心,希他們能立起來啊,撐起門楣雲雲,隻說好,不說壞。
如此這般作風反而弄得這些好事者更好奇了,覺得其中必有貓膩。
六月二十三日,二房一家也搬走了,立刻便有人這才注意到,二房的長子端木珩沒跟著二房離開。
也不等人探究,端木憲主說了過繼一事,在京中再次引來一片嘩然。
但涉及到端木家長房,顧及著那位“小祖宗”,大多數人在明麵上也不敢多加議論,私底下在自家那是難免茶餘飯後地議論幾句,都越發覺得端木家幾房人不和,更有人好奇本該是繼承人的二房到底是犯了什麼事,才會被端木憲嫌棄得“趕出”府去。
便有人又跑去找小賀氏打聽,可是這一次小賀氏不如山,任人怎麼打聽,都是一番冠冕堂皇的漂亮話。
端木家分家的事隻在京城激起些許漣漪,就煙消雲散了。
等到端木家其他幾房陸續搬出去,已經是六月二十六日了。
端木府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諾大的府邸中,住的主子一下子就了大半,有時候,端木憲回來看到空空的府邸,心裡難免有些唏噓,畢竟誰不喜歡子孫滿堂,家宅興旺。
他隻能在心裡告訴自己說,現在隻是分家,總比日後等他們惹出禍來弄得家破人亡的好
有舍纔有得。
連著兩日,端木憲的心都有幾分抑鬱,直到這一日傍晚,端木珩從國子監回來後,獨自來外書房見他。
“祖父,我仔細考慮過了,不打算去懷州了。”端木珩開門見山地說道。
屋子裡,靜了一靜。
這時,黃昏的天空已經暗了大半,屋子裡點起了一盞八角宮燈,燈火隨風在燈罩中跳躍不已。
端木憲不由愕然,“阿珩,你”
長孫的子他瞭解,一向固執,之前他反復了勸了幾次,長孫都決議去懷州,怎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端木珩從來不是一天一個主意的人,他也是又經過一番深思慮,才艱難地做出了這個決定。
“祖父,我想過了,大姐姐和四妹妹都是要出嫁的,要是我再一走五年,府裡就隻有祖父你一個人了。”端木珩定定地凝視著端木憲,正道。
他既然是長孫,既然祖父打算把這個家給他,那麼他也得扛起他應盡的責任。
而且
端木珩的目落在了端木憲的鬢發間。
橘黃的燭火照耀下,端木憲鬢角的白發縷縷地夾在烏發之間,目驚心。
端木珩最近才忽然注意到,祖父鬢發間的白頭發更多了。
也是。這些年來,祖父作為首輔要心朝堂政事,作為一家之主,還要獨自撐起這個家,祖父也是人。
端木珩下心頭的酸,坦然地迎著端木憲睿智的眼眸,又道“況且,祖父您也說了,現在的朝廷百廢待興,將施行一係列的新政,在京城裡為也不像過去那樣多是耗日子。我想有一番作為,也並非一定要去懷州。”
頓了一下後,端木珩又道“祖父,您放心。我既然決定留京,一定會好好的。”
端木珩在心中暗暗發誓,自己怎麼也要在下一科考中,纔不負祖父多年心的教養。
端木憲深深地看著與他不過一案之隔的端木珩,須臾,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好好好你想通了就好。”端木憲連聲道好,捋著胡須,容煥發。
端木珩不去懷州,最高興的人就是端木憲了。
他心知肚明長孫會改變主意有一部分原因是考慮到自己年歲大了,是為了孝道。
他這個長孫啊,一向是說得,做得多。
因為這個喜訊,端木憲心底的那麼點惆悵一掃而空,又振起了神,對著長孫諄諄叮囑道“你向來不用我心,別的祖父也不多說了,萬事盡力即可,別太勉強自己。”
“你還年輕,就算下一科不中,還有許多年”
“”
端木憲說的,端木珩全都應下了,這一日的這番長談後,他更發了,書房的燭火經常亮到子夜才熄滅。
府中的其他人自然都看在眼裡,季蘭舟、端木紜和端木緋時常讓人給他送去夜宵與滋補品。
六月剩下的日子平平靜靜地過去了,直到七月初一,又有史彈劾端木憲闈不修,其孫在宮裡肆意妄為,不分尊卑,把五公主關進了北五所。
麵對來勢洶洶的彈劾,端木憲雲淡風輕,本沒當回事。
他就一小小的首輔,哪有資格給小孫撐腰啊,小孫的後臺大著呢
而且,五公主差點壞了自家外孫的婚事,四丫頭乾得漂亮。
端木憲沒理會史的彈劾,當日下衙後,興致地跟端木緋、端木紜姐妹倆說起了許明禎的事“許大人今日剛剛抵京。”
端木緋和端木紜還沒反應過來,端木憲就又補充了一句“就是阿炎的外祖父。”
“十幾年不見,許大人也老了歲月不饒人啊,想當年他也是風度翩翩的男子,許皇後就有五六分像許大人。”
當年許家得以安然退出朝堂已經是大幸,誰又能想到有一天許家還可以風風地返回京城,還有重新崛起的一天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端木憲慢慢地捋著胡須,頗有幾分慨,眸微閃,思緒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無論是端木緋,還是曾經的楚青辭,都不曾見過許明禎,說句心裡話,端木緋心底還是很有幾分好奇的。
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祖父,許大人和阿炎像不像”
說著,又覺得不對,徑自否決“應該不像。”要是慕炎像許明禎,也許早就讓皇帝看出些端倪了。
“”端木憲心底又升起那種“大不中留”的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