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楊夫子出現在樂室。

楊夫子換了一干凈的綠羅，臉上敷了脂，畔含笑，溫親切。和平日一般無二。

之前的狼狽不堪，消失無蹤。

“謝明曦，你繼續練習琴曲。”

“李湘如，你今日為何心神不定，竟連連彈錯三個琴音。琴時最忌分神！”

“尹瀟瀟，你為何東張西？如此心浮氣躁，焉能練好手中長笛？”

“……還有六公主，你擊鼓聲音稍小一些，不要驚擾同窗們練習。”

楊夫子今日比平日要求更嚴格。轉了一圈，幾乎人人都被數落一通，又指點技法指法。

眾無暇再多想，立刻將心中雜念全部收起，認真練習。

時間一晃而逝。

編鐘聲響起，楊夫子宣布一聲：“今日音律課結束，你們稍事休息片刻，便可以去飯堂了。”

眾一起應是。

然后，楊夫子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

眾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或許，謝明曦說的才是對的。

這半日，楊夫子認真上課一如往常。散學后卻立刻離去，不像往日那般會多逗留片刻，對音律不佳的學生進行指點。

可見，楊夫子本不愿任何人提及此事。

……

“謝明曦！”李湘如忽地喊了一聲。

謝明曦略略轉頭：“什麼事？”

李湘如用力咬了咬：“你留下，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林微微皺了皺眉，站在謝明曦側不肯離開。六公主靜默不語，站到了謝明曦的另一側。

謝明曦安地看了看一雙好友，輕聲笑道：“李姐姐有話和我說，你們先去飯堂等上片刻。”

林微微略一遲疑，還是走了。

六公主卻也未。

謝明曦笑著說道：“我口舌手都勝過李姐姐，不管吵架手都不是我對手。殿下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李湘如：“……”

喂，我還好端端地在這兒呢，別太過分了啊！

六公主聽聞此言，卻放了心，終于轉走了。

眾一一離去，樂室里很快安靜下來。

“你有什麼話要說？”謝明曦直截了當地問道。

李湘如深深呼出一口氣，定定地看著謝明曦：“謝明曦！我一時不及你，不代表永遠不及你！你休想時時都我一頭！”

“我李湘如，正式向你發出戰書！從今日起，我會加倍努力，不管哪門課程，都要超越你！”

字字斬釘截鐵！句句鏗鏘有力！

謝明曦挑眉：“你確定要堂堂正正地贏過我？該不是打算用什麼損的招數來算計我吧！”

李湘如的臉孔泛起被辱的憤怒紅，怒火幾乎噴薄而出：“當然不會！”

“不會就好。”謝明曦松口氣，笑瞇瞇地說道：“你的挑戰我應下了。對了，你打算輸什麼給我？”

李湘如：“……”

……

“謝妹妹，李湘如一直在瞪你。”林微微湊到謝明曦耳邊，小聲提醒：“眼睛都快噴出火星來了。”

“你們剛才到底說什麼了？為什麼看你就像仇人一般？”

謝明曦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以為我是心辱，其實，我說的都是實話嘛！”

林微微略一思忖，便也猜出了幾分，揶揄地笑道：“是是是，你說的都是實話。”

只不過，謝明曦的“實話”，可不是誰都承得起的。

尤其是心高氣傲的李湘如，不知被氣了什麼樣子！嘖嘖！

六公主瞥了竊竊私語相談甚歡的謝明曦李湘如一眼，默默地繼續吃飯。

“郁孤僻不喜說話”的人設……實在有些頭痛！

鮮的牛忽地出現在碗里。

六公主略一抬頭，謝明曦秀的笑靨映眼簾：“公主殿下最喜吃牛，昨日我特意吩咐廚娘做了這道清炒牛，殿下多吃一些。”

六公主心里一暖。

前日吃飯的時候，自己多吃了兩口牛。沒想到，細心的謝明曦竟留意到了。還特意讓廚娘做了清炒牛帶來。

果然還是對自己最好！

六公主津津有味地吃著牛。

林微微扁扁，忿忿不平地低語：“謝妹妹，你只記得公主殿下吃牛。怎麼不記得我也吃？”

謝明曦啞然失笑，立刻夾起一筷子牛放進林微微碗中：“怎麼不記得。只是作稍遲一步罷了。”

林微微喜滋滋地吃起了牛，果然鮮味啊！

六公主瞥了林微微一眼。

林微微心愈發愉快，吃完之后，故意讓謝明曦再夾一筷子牛。在六公主不快的目下，吃得愈發香甜。

謝明曦：“……”

算了！就當沒看見好了！

……

此時的楊夫子，正獨自待在寢室里。

夫子們的寢室頗為寬敞，床榻桌椅屏風等樣樣齊全。楊夫子頗有雅趣，每日都會摘幾朵鮮花放置在花瓶里，一室清香。

今日，楊夫子卻無此心，呆呆地坐在桌子邊，目茫然地落在空的花瓶上。

這個花瓶不是什麼名貴之，是當年出嫁時的陪嫁。親后，夫妻恩，擅長丹青的丈夫特意在花瓶上描繪了一幅人圖。

花瓶上拈花微笑的子俏生生地立在樹下，雙眸中閃著幸福的芒。

那時，丈夫還未病故，刁蠻的婆婆看在長子的面上，對這個長媳也未過分刻薄。兒江凝雪天真可……

為何，現在就變了這樣？

抑了半日的淚水，串串落。

楊夫子纖弱的肩膀不停聳，哭聲抑而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忍讓至此，江家人還是不滿足？為什麼百般委屈，兒卻冷眼相待？

只是想離開江家，想在蓮池書院做夫子，想過些平靜安逸的日子，從無改嫁的打算。為何江家人不肯放過？

扣扣扣！

沉浸在慟哭中的楊夫子，沒有聽到敲門聲。

扣扣扣！

站在門外的人，顯然很有耐心，并未出言催促，只輕輕地又敲了門。

反復數次后，楊夫子終于聽到了敲門聲，了眼淚，紅著眼圈去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