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后的第一次大朝會，照例是在金鑾殿里舉行。

有資格參加大朝會的員，足有四百余人。藩王郡王們站了一列，文武將們各站了兩列。

饒是如此，金鑾殿還是不夠站，品級低的員只能站在金鑾殿的門口，還有幾個站到了門檻外。

站得太遠了，前面黑的都是人頭，本看不清龍椅上的天子，當然也看不見天子側的公主影。

門檻外的年輕員悄悄挪形，竭力睜大眼睛，終于在眾人的隙中略略窺見了約的一抹緋。

這一定就是端公主了。

年輕員心里涌起莫名的激和振。

他是上一科的進士，在翰林院里做了個小小的編纂。每次大朝會，他只能站在尾端，天熱的時候曬曬太，天冷的時候吹吹寒風什麼的。

朝堂里的君臣角力波濤暗涌風云變幻，他這等職低微的員本沒張口表態的機會，不過是跟著看看熱鬧罷了。

和別人復雜的心不同，他堅定地支持端公主朝。

他生在蜀地，家境貧寒，原本沒有讀書的機會。當年蜀王就藩后，蜀王妃開設了子作坊，他的長姐毅然進了子作坊，賺銀子供他學。他終于有了讀書的機會，也踏上了改變自己命運的路。

他讀書數年，從秀才至舉人，再至考中進士。從寒門學子，一躍為新科進士，了仕途。可他的長姐，卻一直未曾親嫁人。只因沒人愿娶一個全心賺銀子供胞弟讀書的子。

他考中進士后，長姐終于能卸下重擔了。

那一年，長姐已二十八歲，是個十足十的老姑娘了。沒有年輕的年郎愿意娶一個過了花信之期的老姑娘。

他那個聰慧又能干的長姐，最終嫁了一個蜀地的富商做填房，做了三個孩子的后娘。

送嫁的那一日，他狠狠哭了一場。

長姐和繼子們的關系一直不甚和睦。長姐懷了孕，被一個繼子“無意”中推倒在地。還未型的孩子夭折，長姐傷了子，以后也生不出孩子了。

這世間，明明有那麼多出眾又能干的子。就像他的長姐那樣。可們的命運，卻多坎坷波折。

世間眾人對子尤其苛刻，子們想博得世人的尊重，想過的幸福如意，難之又難。

社會變革，從皇室天家而起，是最好也是最快的。

他堅定地支持端公主朝聽政，支持皇上立端公主為儲君。

他想，當大齊有了帝，子們的地位定會迅速提高。像他長姐那般勤快能干的子，會有更好的生活。

……

這個年輕員，姓莫。

莫編纂職低微，在朝堂上沒有發言的機會，索在私下里做了一樁大事。

其實，一開始，莫編纂也未想到這樁事，竟會引來強烈的關注和影響。他文采出眾，善于寫文章，便以長姐為原型，寫了一個話本，做蜀傳。

蜀傳在去年的年中印出來，迅疾了最暢銷的話本。接著被說書的編了段子，在茶樓酒館里四傳播。然后，又被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相中，改了一出戲。

短短幾個月，蜀傳傳至大齊各地。

在新年元日的宮宴上，謝皇后還令歌姬唱了這一出戲。

千萬不能小覷了話本和戲劇的力量。普通百姓，不懂什麼朝堂之爭，淺顯易懂的話本卻是看得懂，聽戲也能聽得懂。

蜀傳流傳得極廣，伴隨著端公主朝聽政的消息一并傳民間。百姓們提起此事，也沒太多的排斥了。

莫編纂寫話本的時候，用的是化名。也因此，無人知曉紅遍大齊的話本是出自翰林院莫編纂之手。

站了半日，都站酸了。待到日頭高懸時，大朝會終于散了。

莫編纂和幾個同僚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不算忙，莫編纂差事清閑，所以有空便悄悄琢磨再寫個話本什麼的。在衙里當然不能筆，腦海中走點神什麼的，倒是無妨。

就在莫編纂在腦海里云游天際時，一個聲音驟然響起：“莫編纂。”

莫編纂打了個激靈，忙起行禮：“下見過掌院大人。”

翰林院的陸掌院，早已被大齊立志以科舉晉的讀書人奉為偶像。十八歲中狀元，在蜀地為縣令一任，回京后職蹭蹭地升，三十余歲便做了翰林院掌院，躋朝堂高之列。

陸掌院的妻林氏，掌管數十間子作坊，是謝皇后的好友兼心腹。

陸掌院的兒子陸天佑，去歲中了秋闈解元，今年春闈志在必得，和端公主青梅竹馬，是駙馬的不二人選……

簡直就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啊！

陸掌院溫潤隨和，隨口笑道：“隨我來，我有話和你說。”

莫編纂又驚又喜，激又忐忑地隨陸掌院進了屋子。

陸掌院也沒怎麼繞彎子，閑話兩句，便問道：“蜀傳是否出自你的手筆？那個莫娘就是你吧！”

莫編纂騰地紅了臉，忙起告罪：“下荒唐胡鬧，請掌院大人降罪！”

堂堂朝廷命，跑去寫話本，話本還紅暢銷傳得極廣，真夠恥的。

陸掌院卻無怪罪之意，笑著問道：“我命人查了許久，才查出來。你有這等才華，可不能埋沒了。”

莫編纂：“……”

什麼意思？

什麼不能埋沒才華？

年輕英俊的莫編纂一臉懵，茫然無措地看著陸掌院：“掌院大人……”

陸掌院微笑著說道：“你不必張。其實，今日我來找你，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也看過你寫的蜀傳了，覺得你寫得通俗易懂，十分彩。”

“你不妨好好構思一番，再寫一些類似的話本，以子為主角，有人原型。譬如寫一寫將軍傳書院山長傳皇后傳或者是帝傳之類的。當然了，筆的時候要適當避諱一二，將時間放在前朝便可。”

“此事你可愿意？”

莫編纂激得漲紅了俊臉，連話都不會說了，只連連點頭。

愿意！

他當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