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好又下車，將抱在懷裡，這才止了哭，然後又淚汪汪地捧著他的臉親了好幾下。

當車子離開，他從後視鏡中看到在大人懷中的小娃娃還在抹眼淚時，陌生而又淡淡的愁悵湧上年心頭。

那一別，便是數年。

他起第二煙，想起他們第二次見麵，是六歲的生日。

彼時，他十八歲，英姿發，就算是懷中抱著一隻的泰迪熊也毫不損他的英氣。

踏進掛滿氣球的賀家花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耳，接著一個紅的影便朝他撲了過來，牢牢地抱住他的大，裡嚷嚷著：「泰迪熊是我的啦，我的，我的……」

一連了好幾個『我的』，他手了頭頂，「你的。」

這時候，才抬起小臉，數年之後再度與他四目接。

「哥哥，你長得真好看，比我哥哥好看。」

長大了，笑得俏皮又可，他心裡卻有些失落，因為，已經忘記他。

失落不過幾秒又坦然接了。

他豈能要求一個滿周歲的孩子，記得一個幾年未見的人？

直到另一個長相與一般高的孩跑出來時，他才知道，出生之後就一直分開的雙胞胎姐妹今天一起過生日，而他隻帶了一份禮。

有些尷尬的他隻能說另外一份禮在車上，馬上回去拿。

黏著他大不放，一定要跟他去看另一份禮。

「哥哥，你的禮是不是拿回房間裡了？」小娃娃看著一臉尷尬的他笑得眉眼彎彎：「我陪你回房間拿。」

最後，他帶回房間，任上竄下跳，挑自己喜歡的當禮。

年男子的房間實在沒有什麼可供幾歲的小娃娃玩的東西，卻在他的屜裡挑到了一隻特別訂製的紀念版車鑰匙扣。

小娃娃似乎很喜歡那隻水晶鑰匙扣，抱著不放手。

而他的收穫就是小娃娃好幾個響亮的吻，吻得他滿臉口水還霸道的不許他。

他第三煙時，想起的是人禮那天晚上，穿著他送的禮服及高跟鞋出現在他麵前時的那一抹驚艷。

小孩，已經長大了。

材高挑，臉蛋艷，親地靠在他懷裡與共舞卻又故意踩他的皮鞋，臉上那抹俏皮的笑讓他心一團，油然出一種他親手養大的覺。

他第四煙，想到那次陪去看極，那個親至極的擁抱，他回抱著，大手無意識地輕著長發那微妙的覺。

最後，思緒停在大學畢業典禮上那個喝醉後的吻……

一包煙完已經淩晨兩點半，他睡意全無。

將駕駛室的座椅往後拉開，他倒了下去，微微閉上眼。

是這個世上最複雜的東西，複雜到分不清界線，到底是親，還是？

明白嗎？

他明白嗎？

可不管明不明白，事到如今再也無迴轉餘地。

是希安的妻子，而他是希安的小叔。

-

翌日，賀靜嘉不到七點就醒了，被尿憋醒了。

未開眼就喊「霍雲易」，回答的卻是林菲菲：「雲易回家換服了。早餐是家裡廚房做的，我去給你打水漱口洗臉。」

賀靜嘉看著林菲菲轉去浴室的影，愣了兩秒後終於回神，第一件就是抄起桌上的手機撥號。

電話撥通，還未等劈頭蓋臉地罵人已經傳來他悉的聲音——

「菲菲一早送早餐過來，我就先回家換服，上午有個會議要開。希安中午就回來……」

賀靜嘉氣極：「你是不是想讓我兩條都斷？」

霍雲易了眉頭：「嘉嘉，不許任。我開完會就過去看你。等會爸、媽他們也會過來看你，你在醫院好好休息。」

賀靜嘉氣得不想跟他說話，直接掛機。

林菲菲端著熱水出來，一臉溫的笑，「先洗臉還是先漱口？」

賀靜嘉扯了扯角：「上廁所。麻煩林小姐抱我去。」

-

八點未到，賀、霍兩家長輩都過來看賀靜嘉，林菲菲與霍家二老聊了兩句後便回電視臺上班。

賀靜嘉不得早點走，礙眼。

偏偏幾位老人家還在那裡說大方得，知進退雲雲，聽了心極度不好，早餐也不想吃，嗷嗷了幾聲說疼打斷他們繼續在麵前談論那個人，於是話題回到賀靜嘉傷的問題上，聊得正歡，霍希安提前回來了，於是留下單獨空間給他們。

「怎麼不連腦子也摔壞算了。」

霍希安拉了椅子坐在床前，一臉不爽。

賀靜嘉嗬了聲：「我現在是病人，你最好對我客氣一點。」

霍希安臉沉了幾分：「客氣？我不打斷你另一條已經對你很客氣了。」

賀靜嘉知他是氣手榮通訊那件事，畢竟負責人是他，不過——

「小叔都不生氣，還把榮送給我。你氣什麼？你再氣我也不會轉送給你。」

霍希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帶火地瞪床上不知好歹的人：「賀靜嘉，我不是小叔，必要的況下我也會打人的。」

「打啊。」賀小姐輕描淡寫地回他兩個字。

霍希安氣得沒話了。

見他氣得不輕，賀小姐決定不再惹他，因為還有另一件事需要他配合。

「希安，你去跟爺爺嫲嫲講一聲，我們要離婚。」

聞言，霍希安不可置信地看著，以為自己耳朵出病。

「你沒聽錯，我覺得我們應該離婚了。」

又重複了一遍。

再不離，媽的，姓林的人就要嫁進霍家了，到時找誰哭都沒用。

霍希安氣極反笑：「賀靜嘉，你想跟我結婚就結婚，想離婚就離婚？」

賀靜嘉昂著下回視他：「對啊。誰讓當初是你惹出的禍端呢？」

霍希安瞬間啞口無言。

「你負責跟爺爺嫲嫲說，我負責我爺爺嫲嫲這邊。事之後榮通訊我轉你名下怎麼樣？」

霍希安冷笑一聲：「你安排得倒是不錯嘛。」

賀靜嘉：「那當然。」

霍希安又問：「你打算怎麼跟你爸媽講？」

賀靜嘉：「這個簡單。講你不能人事讓我守活寡。」

「賀靜嘉。」霍希安這回真是被氣死：「你到是甩鍋甩得輕巧啊？告訴你，這個婚我還真不離了。」

說著，怒意沖沖甩門而去。

賀靜嘉：「……」

有必要氣這樣？他說不離就不離？

－

中午時分，賀靜嘉還沒等到霍雲易過來，霍希安在兩家長輩的威之下，給賀靜嘉送來了家裡廚房專門給熬的魚湯，還有一堆自己點的菜，病房的桌餐擺了滿滿的。

「你餵我。」

霍希安端著傭人倒出來的湯水送到床前時，躺在床上刷手機的賀小姐直接命令道。

「你斷的，不是手。」

霍公子很不爽道。

他這輩子還沒親自給誰端茶倒水過呢，倒好，送到邊還要人喂。

真當自己是殘了啊？

「那你到底是喂還是不喂？」

賀小姐睨他一眼。

「你吃不吃？」

「你餵我就吃啊。」

「三姐，過來喂。」

霍公子朝在洗水果的霍家傭人道。

「來了。」

三姐應了聲。

賀小姐卻不領。

「三姐，不用了。他餵我就行了。」

三姐：「……」

「你不餵我，我就打電話給爺爺嫲嫲。說你不願意照顧我。」

霍希安：「……」

這種顛倒是非黑白的事，賀靜嘉是絕對做得出來的。

也不知到底給爺爺嫲嫲下了什麼蠱，說的他們都信。

有時候，他都懷疑，賀靜嘉其實纔是他們霍家的寶貝孫，他這個孫子是撿來的。

於無奈，他隻能屈尊紆貴地給坐下來，端起碗喂。

第一次伺候人的霍公子，作有些笨拙，加上賀小姐的有意刁難，才餵了兩口，濃白的湯水就在賀小姐一個不經意的歪頭間給灑了。

「霍希安，你到底會不會啊？服都被你弄髒了，笨手笨腳的煩死人了。」

霍希安氣得牙，一聲將湯碗放到床頭桌上。

「賀靜嘉，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就過分，怎樣？」

霍公子不伺候了，黑著臉轉走人。

在病房門口剛好到了前來探的霍雲易及林菲菲。

「小叔，小嬸。」

他招呼一聲。

「怎麼了？」

霍雲易看著小侄子滿臉不快的樣子問道。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又鬧不愉快了。

這兩人以前關係算不上好，但也不壞。

結婚以後卻總是針尖對麥芒，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就沒幾次見麵是能好好講話的。

「沒事。我出去煙。」

在呆下去，不是他被氣死，就是他要忍不住想要掐死。

兩人進來，三姐正在拭被湯水弄的桌麵，一看就知道是剛纔是發生什麼事了。

「希安一個大男人肯定做不來這些細緻小事，還是我來吧。」

林菲菲接過三姐手中的湯碗聲道。

賀靜嘉本來就對林菲菲的到來極其不滿，更別提是跟霍雲易一起過來的。

本來心還不錯，胃口也不錯的忽地沒了心胃口。

「不勞煩林小姐。我現在不想喝了。」

「還疼不疼？」

霍雲易低聲問道。

「疼，全都疼。」賀小姐沒好氣地應了句：「笨手笨腳一點小事也做不好，我要換服啦。」

霍雲易點了下頭，轉往外走。

林菲菲依然脾氣極好地朝道：「我幫你吧。」

「林小姐，我怕你也笨手笨腳，弄疼我怎麼辦？」

「放心，我會盡量小心。」

「那就麻煩林小姐了。」賀靜嘉皮笑不笑道。

「不麻煩。」

林菲菲取了件乾淨的病人服過來，賀靜嘉雙手環靠在床頭。

「林小姐，明人不說暗話。我擺明瞭就是不喜歡你，看你不順眼，也無所謂你怎麼看我。不過沒想到你忍耐這麼好，半點脾氣也沒有，恭喜你，裝功更上一層樓！」

賀靜嘉頓了下，在平靜的表下繼續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想在長輩，在小叔麵前做個好媳婦，好人，等日後真正嫁霍家，就能翻做主人，到時再利用我這個侄媳婦一向刁蠻的脾氣讓大家都覺得是我對你不尊重，嗬嗬……」

林菲菲沒有被賀靜嘉激到，麵對的冷言冷語，隻是淡然地微微一笑：「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在我眼中，你是希安的妻子，雲易的侄媳婦，是他們的親人，我一向都很尊重你。若你是為了昨天我與你的爭執而生氣的話，我道歉。我當時確實是生氣，但真的無心與你吵架。不管以前你跟雲易怎麼樣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同進一家門，同為霍家媳婦，我希我們能心平氣和地好好相，可以嗎？」

「不可以。」賀靜嘉懶得跟演戲，臉上的笑容也收斂得乾乾淨淨，渾上下散發著冷冷的疏離：「我跟你，永遠沒有那一天。你不用在我上費心思，沒用。我現在要換服，請林小姐離開。」

「靜嘉，別任。你傷未好。」

「我讓你出去，聽到沒有？」

賀靜嘉麵無表地冷瞪著林菲菲，自有一番傲骨不屈的氣度。

「我三姐進來幫你。」

林菲菲優雅地退了出去，角掛著的笑卻在轉時，消失得乾乾淨淨。

-

霍雲易在吸煙室找到了正靠在視窗邊煙的霍希安。

「怎麼又跟嘉嘉吵架？」

「是對我蛋挑骨頭。」霍希安從來沒對一個人這麼有耐心過。

賀靜嘉已經挑戰了他底線。

「的脾氣一向都這樣，現在又傷，心不好很正常，你就不能多讓讓？」

「會那樣還不是你們寵出來的？」尤其是小叔為甚。

霍、賀兩家，最寵的人，就是他。

完全無原則的縱容，賀靜嘉會變這樣，他要付一大半的責任。

當然，這樣的話，霍希安沒當麵提出來。

反正提出來，小叔也隻是一笑了之，浪費口水。

「行了。不管怎麼樣，現在傷，就不要跟計較那麼多。回去好好陪，吃不吃，多講幾句好話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