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大震的後續置十分有力，山上山下都是很快安定下來，在最初的救死扶傷過後，剩下的就是清點損失亡羊補牢了。

百草堂是昆侖派中損失最大的堂口之一，其中天種植眾多珍貴靈草靈材的流香圃藥園占了大頭，在這樣的天災面前，那些貴的靈草顯得格外脆弱，本經不起那力量的摧殘。

的損失數目肯定很大，但究竟有多，為雜役弟子的陸塵就沒資格知道了，不過看著這幾天在流香圃來來往往的那些百草堂高層真人們一個個繃的、仿佛寫著生人勿近的臭臉，就大概能知道一二了。

是以，這些日子來百草堂所有的築基、煉氣弟子們都是噤若寒蟬，一個個循規蹈矩，生怕撞到那些真人們的黴頭上。反倒是下頭的雜役弟子們卻是比平日輕松了一些，一來，是藥園被毀許多人暫時沒事做了，二來，是平日監管的那些小頭目弟子們如今紛紛被召去訓話詢問，都顧不上管他們了。

陸塵就覺得這日子不錯。

一大早起來，和阿土一起出門，然後那只狗自己玩去一天不見蹤影，他則是來到流香圃“草園”這裡點個名，剩下的就差不多無所事事了。

在向來榨剝削雜役弟子的昆侖派中，這樣的悠閑日子可是不多啊。

陸塵心好，就到走閑逛著，反正這時候也沒那些小頭目過來管著，自由得很。他走著走著，一路與人打著招呼說著閑話，直到走過賀長生那塊靈田時，看到賀長生似乎正垂頭喪氣地坐在靈田中。

陸塵過去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沒打采的？”

賀長生歎了口氣，道：“我種的‘石蒜’不見了。”

陸塵怔了一下，對“石蒜”他倒是略知一二，這種靈草乃是二紋品階，藥力充盈可以被用作數種靈丹的煉制，算是用途不小。不過它最大的特點卻是這種靈草開花時十分華麗，據說在海外也有生長，還有個聽起來特別厲害特別威風但有些拗口的名字，什麼陸塵是不記得了，但是在神州浩土這邊，中土的修真界就是這麼樸實，是取了個異常接地氣的名頭。

總之這些都是外話了，陸塵笑著拍了拍賀長生的肩頭，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這次是天災，又怪不到你頭上，不用擔心了，正好休息幾日。回頭百草堂上自然還會重新安排新的靈植下來，我們用心培植就是了。”

賀長生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之前我已經將這石蒜種得極好，眼看就能收獲了，想必能得的賞賜也不，但如今全泡湯了啊。”

他長歎了一聲，面上出蕭瑟之意，道：“我只想著好好幹活，一點一滴地去重振家聲，為什麼就這麼難呢，連老天爺都跟我作對？”

陸塵一時也是無言以對，看著賀長生一副鑽在牛角尖裡鬱悶痛苦的模樣，最後也只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隨便安了兩句，便離開了。

在他走了很遠後，偶然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地看到那個平凡普通的影仍然垂頭坐在靈田中，仿佛有無形的千鈞重擔在他肩頭一樣，讓賀長生總有一種不直腰的覺。

※※※

日子還是在一天天地過著，天災雖然可怕，但人的力量同樣堅韌且強大。規矩和生活都在迅速地恢複著，百草堂中很快派人收拾整理了各被毀壞損傷的靈田，新的靈植種子或是植株重新發放了下來，雜役弟子們的悠閑日子結束了。

偶爾眺遠山，巍巍昆侖，山脈深，那一片被雲霧終年縈繞遮蔽的地方，在天氣晴好的時候還能偶爾見高懸於天空的四座奇峰一角影，便是所有在這山中努力做事的人們最大的向往與夢想了。

那裡一定是仙境吧。

那裡一定是人世間最好的地方吧。

天亮時，雲霧蒸騰仙氣環繞，天黑時，迷霧依舊不散，那一片名天穹雲間的地方似乎永遠都那樣的神與好。

子時過後，便是昆侖山中的宵時分，沒有人還在屋外走，除了偶然穿行在各山道上的守衛值夜弟子們的隊伍。不過就算是守衛弟子，他們也不會靠近昆侖山最深的那一片迷霧，那是整個昆侖派中規矩最森嚴的地。

如果說天穹雲間上的四座奇峰除了兩位化神真君占了兩外，其他兩座懸浮奇峰還能讓元嬰真人踏足修煉，那麼天穹雲間下方的那一片地方，終年迷霧濃不散的地面，卻是連元嬰真人都不能踏足的。

這條規矩，普通人不知道，高階修士懂得也不說，就這樣在昆侖派中沉默地存在了幾千年。

這一天深夜，月明星稀，夜空中懸掛著一圓月，將清白的月華灑落在雄偉起伏的昆侖山脈中，照亮了那些高大的山頭，但依然照不進那片濃無比的迷霧。

春、夏、秋、冬四座奇峰，懸浮於迷霧上空，彼此相隔千丈，形了一幕世間罕見的奇景。

月之下，霧氣緩緩起伏飄著，就像是一片神平靜的海水，誰也不知道在那深海下到底藏著什麼。

一道影忽然從天空掠過，如孤鴻飛翔，輕巧自如地直下迷霧，在飛到迷霧邊緣時他的子忽然一頓，在空中停了下來。

月之下，高空中罡風猛烈，吹著襟獵獵飛舞，也照出他異常魁梧胖的軀，還有那個似乎可以反出明亮月的錚亮的頭。

天瀾真君抬頭看了看那一麗明亮的月，雙眼深沉平靜，讓人看不出他眼底有什麼緒，隨後他的目微微轉，卻是看向了天空中那四座高雄偉巨大的影中的一。

那是風雪連天、一片冰寒世界的冬峰。

他的目仿佛穿世間所有黑暗，過層層阻礙，看見了遙遠高冬峰之巔，那一被無數狂風暴雪所包圍的山巔，有某一時刻，他的眼瞳深似乎也倒映出那遠的風雪，狂野激著，肅殺冰冷。

片刻後，他龐大的軀忽然下沉，直迷霧深。

※※※

甫濃霧，周圍頓時便是一片寒意湧了過來，仿佛可以瞬間將普通人的凍僵。但是天瀾真君對此似乎視若無睹，整個子仍然還在向下落去。

接著，迷霧中突然有雷聲響起，幾道詭異的電芒陡然亮起，從四面八方****而來，但每每臨近天瀾真君旁時，便突然發生了一種詭異的扭曲，在半空中痛苦地變各種猙獰形狀，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迷霧中。

隨即又有制，呼嘯大作，如魔似鬼，如水般湧來，迷霧中湧出無數青氣，仿佛是要擇人而噬的靈，到了最後，甚至還出現了猶如實質般的惡鬼狠狠撲來。

但這一切對天瀾真君似乎都毫無作用，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上一眼，只是面無表地沉默下降著，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

於是一切阻礙便灰飛煙散，只留下不甘憤怒的嘶吼聲在他後咆哮著，又很快融化於那片深沉如海的迷霧中。

迷霧深深，不知何時到底，但是在真君面前，一切皆如幻影。

約莫小半盞茶時間後，天瀾真君眼前迷霧忽然散開幾分，地下出現了一片實地，卻是在一座深邃山穀之中，有一方圓丈許的黑圓盤鑲嵌在地面上。

那黑圓盤似鐵非鐵，非石非玉，也不知到底是什麼材質，只是在黑盤上刻滿了各種奇異的符紋，繁複扭曲，卻又著一古老蒼涼的氣息，仿佛是一件極古老的東西。

黑圓盤上，在這迷霧深，此刻赫然還有一個影，正孤獨而安靜地坐在那兒。

天瀾真君緩緩落下，就在那個人的對面。

這迷霧之下的世界，安靜得異乎尋常，仿佛是與世隔絕，聽不到外界任何的聲息。在這裡，似乎連尋常的山風都沒有，在那黑圓盤外的不遠，便是濃得猶如實質般的灰迷霧。

天瀾真君袖袍拂，緩緩坐了下來，然後抬頭，向對面那個人看去。

微中，在這孤寂的世界裡，他對面的那個人看上去異常的蒼老枯槁，上、臉上仿佛都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澤，皺紋深刻皮幹裂，就連呼吸聲聽起來都仿佛有些艱難。

那是一個很老很老的小老頭。

他的個頭看起來似乎還不到天瀾真君那胖軀的一半大，他的模樣看起來仿佛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馬上就要油盡燈枯，就像是蕭殺寒冷的冬天風雪中，最後一片枯敗的落葉。

天瀾真君靜靜地看著這個枯槁的老頭，沒有說話，眼神裡微閃著，仿佛有些複雜難明的緒。

而那個一直在閉目沉思仿佛定般的枯槁老頭，這時似乎也從沉眠中醒來一樣，緩緩睜眼，向天瀾看了一眼。

那目赫然竟是明亮如天穹之上的月，仿佛他一所有的靈力神，都凝聚到了這一雙眼眸中，那一眼似能看人心，看穿這世間萬！

天瀾真君微微欠，平靜地道：“師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