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時就黑了,雨也漸漸停了。原本廣闊麗的風景,此時變個黑沉沉的無邊無際的世界。這一片天空又是晴的,還有殘云,零散幾顆星子掛著。循著車燈,尤明許才分辨出,這是一片昏黃的土地,遍布著起起伏伏的巖石和土丘,有點雅丹地貌的意思。還有些湖泊,錯落其中。湖面在夜中,泛著點點幽藍靜謐的。
開了這麼久,顧天依舊專注而平靜。尤明許想,這樣一個夜晚,和這樣一個男人,開車旅行在不到盡頭的荒原公路上,原來并不是一件覺糟糕的事。
“冷嗎?”顧天問。
天一黑,溫度降得更快。尤明許抱雙臂。他單手握著方向盤,轉從后座拿了件外套,放在懷里。那是件深灰男士沖鋒,干凈,微涼。尤明許懶得安全帶了,把兩個胳膊進去,服蓋在上,下擺都到膝蓋了,于是只出個腦袋在外頭。
顧天笑了,說:“像個小孩子。”
尤明許說:“我都二十五了。”
他說:“那比我小兩歲。”
尤明許不說話,臉隨意一,就到了外套領上,有點的面料,帶著沒想到的男士香水味。尤明許微微抬眸,掃了眼顧天。
“還有多久能到藏民家?”問。
顧天答:“我也不確定,兩年前這附近就有。我們繼續開,試試運氣。”
見不說話,顧天略一沉思,問:“要不要聽歌?”
尤明許說:“好啊。”
以為他要打開廣播,或者連接手機藍牙,卻沒料到他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放在大上,開始打拍子。然后開始哼歌。男人并不唱歌詞,只是用低沉清亮的嗓音,抑揚頓挫地哼著。那是首很出名的民謠,唱的是走出城市,走向遠方。
聽他一本正經哼了好一會兒,尤明許忍不住笑了。顧天斜眸看,略帶懶散的表,那眼睛里卻是神采飛揚、碎碎流,顯出幾分孩子氣。
“怎麼?不好聽?”他質問。
尤明許挑釁地搖搖頭:“你怎麼不說你是歌唱冠軍啊?”
顧天也笑了,嗓音低低的:“那你來。”
尤明許答:“我不。我從來都不會唱歌。所以才不獻丑。”
他角笑意更深,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整個人也更放松散漫的模樣。尤明許不由得注意到他在夜里暗暗的側臉,從額頭到鼻梁,再到下的線條,非常清晰明確。想起曾在書上看過,這樣長相的人,意志大多堅韌,也固執吧。
他說:“既然你不肯唱,又看不上我唱的,那就只能聽廣播了。”他調了幾個按鈕,短暫微弱的電流聲后,就到了音樂電臺,正在播放一段悠揚悅耳的音樂。
兩人都靜靜聽著。
周遭的夜似乎更深了,路兩旁的景完全看不清了。車仿佛一頭扎進更深更遠的世界。
“累就睡會兒。”顧天說。
尤明許答:“不想睡。”
“有我在,安心。”他輕聲說。
尤明許沉默片刻,角泛起一微苦的笑,說:“顧天,我認識你才兩個小時。”
他說:“所以呢?”
尤明許說:“你是好人嗎?我可以信賴你嗎?”
顧天神靜默,說:“自己判斷。”
過了一會兒,聽到輕聲說:“你是好人。”
不過,被風雨耽擱在這個夜晚這條路上的,不止他們兩個。
遠遠的看到路旁有個騎車的人,在朝他們拼命揮手。從形看,是個高個男人。不僅揮手,還蹦了幾下。
顧天的車緩緩減速。尤明許注意到他神平靜,微蹙眉盯著那人,似在觀察打量。尤明許說:“你其實不想搭人對不對?”
顧天眉頭舒展,看一眼。
尤明許微翹:“之前我想搭車,你也有點為難的樣子。差點見死不救了吧?”
顧天笑了,說:“不是見死不救。這一路要讓人搭車,實在搭不過來。我這趟出來,本來就是想休假放松,本來想一個人慢慢開,開到哪兒算哪兒。睡車上或者帳篷都行。”
尤明許很是理解,又說了一遍:“謝謝啊。”
顧天目視前方:“我樂意讓你搭車。”
尤明許差點口而出“為什麼”,生生忍住了。潛意識里,不想問。
車已停在那人邊。
那人摘下頭盔,是個很年輕的男孩,二十出頭的樣子。頭發有點長,幾乎遮住眼睛。皮白皙,鼻梁拔,厚。他往車窗上一趴,出個兀自燦爛的笑:“哥們兒,搭個車行嗎?這大晚上的,我實在騎不了,又累又,帶我一段路,行不?”
說完看一眼尤明許。尤明許也看到長劉海后那雙帶著些氤氳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樣子。
顧天問:“你要去哪里?”
男孩說了個地名,尤明許還沒在腦子里想清楚那地名在哪條線路上,顧天已經搖頭:“我們不同路。前面不遠應該就有藏民的家,你騎一會兒自己就能到。”
男孩說:“別啊,我真的一點也騎不了。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xx大學的學生。而且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把我隨便帶到一個藏民家投宿就好!再騎下去,我的真的要斷了。算我求你們了,別把我丟在這兒,萬一我被什麼路上流竄的連環殺手干掉了,多可憐啊……”
顧天微微蹙眉:“什麼七八糟的?”
忽然間覺有人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是尤明許,著他,居然被車外的小子逗笑了,輕聲說:“讓他搭車吧。”
顧天還沒說話,車外的小子已聽到了,說:“哇,聽到你朋友說的沒?真男人當然得聽人的話啦。”
這下連顧天眼里都泛起笑了,尤明許說:“我不是他朋友。”又對顧天輕輕點了點頭。
顧天忽然就覺得,車外的小子,也沒有那麼呱燥礙眼了。他想,剛才說得沒錯。兩人才認識兩個多小時。但彼此的相里,似乎已有了某種細微的默契了。
“行了,別拽我了,聽你的。”他低聲對說,轉頭對車外說,“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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