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還是尤明許第二次到殷逢的家。上一次，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撞見了殷逢的爛桃花，倒盡胃口，連帶著，對這個地方也不喜。殷逢后來也乖覺，決口不提讓去家里玩的話。如今尤明許想想，覺得那時的殷逢，其實或許已意識到，兩人之間在發生著什麼。

夜靜深。

尤明許下了出租車，站在庭院的大門外。“咔嚓”一聲鐵門打來，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老漢，陪著笑開門，特別恭敬地說：“您來了，快請進。”

尤明許說：“謝謝。”跟著他進門。著他始終佝僂著的背影，還有面對警察略顯繃局促的反應，倒起了幾分同，說：“辛苦你了。”

老九能殺仇人，割食獄霸耳朵，卻最怕警察，尤其聽說尤明許是遠近聞名的強悍警，更令他心中戰戰兢兢。卻沒想到，這冷酷警察私下里，也有這麼溫的一面。

老九心中一個了，又覺得不迎一下十分失禮，只好主替主子抗下這個小鍋。

尤明許哪像這幫家政兼變態男子們，想這麼多。上了樓，陳楓在書房門上輕叩兩下，里頭傳來那低沉磁的嗓音：“進來。”

陳楓打開門，等尤明許進去后，輕輕闔上，下樓，再叮囑家中諸人，今夜不準去書房打擾。天塌下來都不行。

尤明許走進時，怔了怔。

整面整面的落地窗外，是濃黑寂靜的夜。屋卻是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那人沒有坐在書桌后，而是背對著，站在一面書架旁。前兩天和查案時，蘇醒的殷逢總是穿得利落中著狂氣、邪氣。今天在家中，穿的卻是件白，休閑長。那曲線依舊勾勒得修長、翹凸、窄瘦分明。

他轉過，臉上居然還帶著副防輻平鏡，那麼俊朗的一張臉，便帶上了恰如其分的書卷氣。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摘下平鏡，說：“請坐。”

兩人對坐，桌上已泡好了一壺茶，他替燙過杯子，倒掉第一泡，滿上第二泡，放在跟前。

尤明許：“謝謝。”

這男子的角微勾：“客氣。謝謝你能來。”

尤明許：“不必謝，你從向榮里審出’羽哥’這事兒，就算扯平了。”

殷逢揚了揚眉，淡道：“行。”

尤明許長疊，兩只手擱扶手上，說：“說吧，有什麼發現。”

殷逢慢慢往后一靠，下意識打量著。一看就是剛下班就趕來的，忙碌了一天，發又了，臉也有點紅撲撲的，被寒風吹的。上還濺了點泥。渾上下，都是簡樸市井的味道。

可坐姿卻偏偏囂張得很。從人的肢語言解讀，這樣的坐姿，其實要非常有風、嫵又霸氣的人，才能駕馭得住。一般人只會先怯。可靜靜往那兒一坐，仿佛那兒就是的王座……

殷逢收回目。走神了。

他拿起桌上的平板電腦，播放監控畫面。又將陳楓手機上，那個“自己”和他的語音、文字流記錄，放在尤明許面前。

……

尤明許一直知道，眼前這個殷逢，在恢復神智后，恰恰丟失了之前的記憶，兩人相不過大半年，他則把一年多的事兒都給忘了。腦子這個事。誰也說不準。所以之前尤明許也沒起疑。更何況是殷逢的破腦子，都已經麻木了。

但此刻聽完殷逢的推論，還是吃了一驚。

如果說殷逢與那個組織早有淵源，當日顧天在山上，把矛頭引向殷逢，就說得通了。

可尤明許看著那監控視頻，確確實實就是殷逢的背影、側影和材。看他一眼，說：“你真的能確定，這個不是你？畢竟你那腦子……”

頓住。

殷逢看一眼，那目冷且淡，說：“即使我了部分記憶，什麼事做過，什麼事沒做過，心中也會有數。”

尤明許靜默片刻，笑笑。

殷逢忽然就明白了這一縷譏笑的含義，于是他也沉默下來。原本平板電腦放在書桌上，兩人一起在看。此時，尤明許看著平板，他看著。連兩人手邊茶杯冒出的熱氣，都寫滿了寂靜的、說不出的氣氛。

“還記仇呢？”他輕聲問。

尤明許覺到口很深的地方，疼了一下，臉卻淡淡：“多大臉呢？記你？接著說。”

而后就到殷逢那黑漆漆的眼眸在臉上停了停，這才移到桌面上，他說：“貴州那段時間，我希你能用一些資源，為我查一下周邊的監控、出車輛、人口流等等。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尤明許剛要說好，轉而道：“你可以找廳長或者局長，他們手里權限更大。”

殷逢端起茶杯喝了，說：“這些資源，一個刑警隊的權限就夠了。而且我的事，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既然已經牽扯其中，自然是我最好的合作對象。”

尤明許也喝了茶，揚揚眉，答得利落：“行。”

“需要財力、力或者人力資源，你都可以找陳楓。”他又說。

尤明許點頭，抬頭看著他，恰好他也在看，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說：“沒別的事了吧？”

“嗯。”

起走了出去。

殷逢原地坐著不，一直目送走遠，又給自己倒了幾杯茶，喝完后，起順手就把茶收了。的杯子里還有半杯殘茶，殷逢拿起，剛要放回茶臺上，愣了愣。

其實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覺。醒來后，他對這個人只有些朦朧的，甚至主導的親切。但他早在心里劃了一條線，畫在兩人中間。可在今夜來了又離去后，他居然覺到原本因為被那組織算計的郁心，變得很不錯，甚至還有幾分意猶未盡的覺。就仿佛心朦朦朧朧的求，終于被人喂了一口甘，得到了安。

他又盯著手里的茶杯，茶水清湛，余溫猶在。

剛剛喝茶的模樣，他也記得很清楚。牛飲，小小的茶杯，一口一杯，然后穩穩放下，別說品茶，聞都沒聞一下他這頂級的西湖龍井。

想到這里，殷逢笑笑，又看了眼手中的殘茶，靜默片刻，覺嗓子眼有點干，有點。

看了好一會兒，他把殘茶倒進垃圾桶，把杯子丟回茶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