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魚肚翻白，羅氏一家人看著將他們團團圍住的高家莊人，嚇了一大跳。

那些高家莊人就像是看到了賊，一個個用惡狠狠地目盯著羅氏一家。

魏金魏銀都怕了，魏大友道，“大家有話好說！”

有人笑哼一聲，“你們這又是做什麼？！想東西嗎？！”

“哪有東西？！我們是來尋閨來了！”羅氏趕忙撇清。

“天不亮就來尋閨，打著燈籠都找不著這樣的！”

羅氏咽了一口吐沫，思緒一轉，大聲問道，“這院子不是啞的院子嗎？人呢？我閨呢？！”

“你閨？跟啞走了！”

話一出，羅氏一家人都愣了，羅氏急急問，“去哪了？！”

高家莊的人全都笑起來，卻不告訴羅氏，“你閨怕你家不讓安生過日子，和啞搬走了！”

怎麼會這樣？！

羅氏臉都白了，魏金魏銀哎呦個不停，魏大友又是嘆氣。

這時，那老仆從人群里過來，到了一家人臉前。

“什麼意思？沒有閨？！”老仆質問羅氏。

羅氏忙道，“一時走沒影了，還能再尋回來的！”說著，顧不得許多，往高家莊人里問去，“快說呀，我家閨在哪？！你們是不是我把閨藏起來了？！”

“我們可沒藏你閨！是你閨自己要走的！怕你們再把賣了！”

羅氏一聽，急了起來，“誰把賣了？！我是給找了個好人家清福！”

“清福？！給人做妾清福？好好的閨被人生生打掉兩顆牙？！你們還敢讓做妾呀！”

高家莊人七八舌地說起小鶯的遭遇，羅氏冷汗都冒了出來，魏金魏銀起初還試圖辯解，被人一口吐沫啐到臉上，“你們妹子拿命換來的錢，你們倒是娶妻生子用的心安理得！一次不夠，還要再賣一次是不是？！”

魏大友蹲在地上抱著頭，魏金魏銀被人啐在臉上，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倒是羅氏被人問了幾句，哭了起來。

“我兩個兒子沒錢娶媳婦，閨嫁人換點聘禮怎麼了？！那啞想娶我閨，拿聘禮來呀！”

高家莊人可都笑了，“拿聘禮？救你閨一條命算不算聘禮？！你家閨沒嫁妝，啞只當啞了，都沒提，別忘了你家閨到現在連個份都沒有呢！”

羅氏卻不管那麼多，“同你們有什麼關系？！把我閨出來！”

高家莊的人都是搖頭，有個聲音洪亮的婦人盯著羅氏道，“你家閨想跟著啞過安穩日子，說了你不信，如今搬走了，你還來鬧，有你這樣當娘的？你要是還想要這個閨，趁早走人，過幾年自然回去認你，若是不想要，你也最好弄明白，這邊沒有你家閨！你家閨早就死在呂家了！死了！”

那婦人說完，見羅氏還要再說，又補了一句，“這是你閨的原話！”

羅氏倒吸一口冷氣。

“妮子！死妮子！怎麼這麼狠心！連爹娘都不要了！”嗚嗚哭了起來，魏大友父子三人都愣愣站在院子里。

老仆上前揪了羅氏，“聘禮你都收了，我們可不管這麼多，人呢！”

人呢？

羅氏一邊看著嘲諷著謾罵的高家莊人，一邊看著那老仆，聽老仆一件件數家里那些滿滿當當的聘禮，羅氏忽的闖出院子與高家莊人扭了一團。

“都是你們騙！我的閨不用旁人管！你們把出來！出來......”

高家莊的土路揚起一陣風沙，小鶯站在不遠土丘的樹叢里，把一切瞧得一清二楚。

臉上似喜似悲，看著和人扭打在一起的母親，看著不停與村人吵罵的兩位哥哥，看著抱頭蹲在墻角的父親。

“三兩，”說，“死了一次又活過來的兒，連三兩都不值......”

魏銘又想起了前世的小鶯，小鶯前世嫁的那個男人好像已經開始議親了，那是個老實人，說話都不高聲的，以小鶯如今的形，只怕人家不敢再娶。

高家莊村吵一團，小鶯靜靜看了良久，看到魏大友被一群婦人指著頭皮罵，看到魏金魏銀都被撕扯得站不住腳，看到羅氏頭發散得捂著臉哭泣，小鶯忽的笑了，手抹去臉頰上的眼淚，轉過了來。

“木子，幫我取一個新名字。”

*

李初。

姓取自國姓李，名取初。

關于魏鶯的一切都被折疊碾碎，丟進垃圾堆里焚燒掩埋。

李初是揚州人，是蘇玲婆家遠房的表妹，夫婿死了之后被夫家不容，尋著蘇玲到了安丘，如今同萬音一起做針線。

李初針線比萬音做的好，養傷的一個月里，為小乙從頭到腳做了一新裳，小乙接了的裳，甜甜地喊初初姐，田氏在旁了淚，拿給李初一個小荷包。

李初不要，田氏掖到腰間，“是給你的工錢，以后你靠自己吃飯，做多活，吃多飯，工錢記得拿著！”

荷包不輕不重，李初收了下來。眉上的疤落，紅的新皮慢慢長了出來。

萬音、蘇玲和蘇家老兩口番上陣教揚州話，待到日子進了六月里，李初的揚州話已經說得初模樣，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缺了上下兩顆牙，怎麼也補不上了。好在落齒靠里，李初只要不張口大笑，就沒人能發現。

魏銘讓那老仆把聘禮全都要了回來，魏大友一家又四下找了兒好些天，見果真沒有了指，才死了心。聽說羅氏拿著兒的桃木手鏈在門前垂淚，魏銘只是淡淡地笑笑。

小鶯沒有了，只有李初。

崔稚來看過李初幾次，李初把給做的翠綠方領比甲拿了出來，崔稚一眼瞧去，就看中了。

如今在余公正經穿起了孩子的裳，每日里按照余公他老人家的審，不是穿紅就是掛綠，其實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小姑娘家日日穿得喜慶才好！

盡管他老人家有著老人家的審，但從不限制崔稚的活，有時候見崔稚盤算五景釀的事，還給指點一番，提及水路陸路，便道，“先前說得商隊還是要的，生意做起來了，覬覦的人也會變多，不能把生意做大，還得把自己裝備起來。”

就像裝備一支軍隊一樣，不能只有人員的擴張，還要武、盔甲、一應吃穿用度，還要分層管理上下軍。

崔稚教，準備等段萬全回來，得了揚州那邊的消息，好好商議一下此事。六月底，段萬全便回來了，崔稚一番忙碌自不用提。

李初這邊，正好借由這個機會，以新份示人了。

這一關過了，才是真的李初，再不是那一家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