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霧（一）

宋子川。

溫舒唯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

仔細回憶, 腦海中很快浮現出一張年的臉：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英秀，瘦高條，整個人沉漠然, 站在籠在冷中的派出所空地上, 像只渾都是倒刺的刺猬，對世界充滿無盡的嘲諷和森然敵意。

思索須臾, 溫舒唯目重新回到沈寂臉上。

他目無他, 面部表冷淡平靜, 教人無從判別這人此時的心境波瀾。開著車，看上去沒有什麼說話閑聊的。

溫舒唯的大腦在這時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面對時的吊兒郎當戲謔輕佻, 亞丁灣上的心狠手辣鐵冷酷, 和此時的淡漠深沉拒人千里，溫舒唯忽然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沈寂。

也是這一刻，溫舒唯才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不管是十年前的過去，還是十年后的現在，所認為的、所理解的、所定義的“沈寂”，都只是這個人的冰山一角。

著下, 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

這個男人一人千面，太復雜, 憑想要看，可能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

覺得，自己極有可能被騙上了一艘賊船。

就這樣思緒飛胡思索了會兒，忽的, 邊兒上涼涼響起道嗓音。沈寂察覺到姑娘的專注目，眼皮都沒一下地道：“一個人想什麼呢。”

溫舒唯搖搖頭, “沒想什麼。”

“那你盯著我看。”沈寂懶洋洋說，“眼睛都快長你老公臉上來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眼睛長在太上？

溫舒唯被言中心事，微窘。據以往經驗，自己和他打炮就沒贏過，這種時候的最佳做法就是置之不理。因此很快便默默把腦袋轉回去，從兜里掏出手機。

點亮屏幕，在通訊錄找到備注為“媽媽”的號。

看著這串號碼猶豫了半秒，撥過去。

嘟嘟數聲，通了。

那頭的何萍接起電話，“喂”了聲。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今天母親的心似乎不錯，就連接電話的嗓音都比往日溫和幾分。溫舒唯聽著這聲難得的“喂”愣了下，須臾，定下神，乖乖喊了聲：“媽媽。”

“嗯。”電話那頭的何萍一頓，語調里帶著些笑意：“我陪你姥姥逛公園兒呢。你到醫院了？”

“剛才去了，沒見到你們人。”溫舒唯說，“鴿子湯燉好了，放在姥姥病床的床頭柜上。還有一些水果和保健品。”

何萍是多聰慧機敏的人，一聽這話頓時便察覺到什麼。問道：“除你之外，還有誰到醫院來過了？”

溫舒唯沒立刻答話，而是側目，看了眼邊正在開車的沈寂。

十字路口，正好紅燈，車流列了隊在幾條車道上排起長龍。駕駛室那側的窗戶落下大半，沈寂目落在車窗外，一只手很隨意地搭在窗玻璃上，食指敲著窗沿，冷靜慵懶渾不在意，仿佛本沒聽見溫母在電話里問溫舒唯的話。

溫舒唯目轉回自己的膝蓋，靜兩秒，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吐出來，說：“我剛談的男朋友。”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剎那，敲窗沿的食指微頓。

沈寂目里有什麼躍一瞬，作神態不變，仍舊沒有說話。

溫舒唯話說完，電話另一端安靜了好半晌。

然后，沒有預料中的驚訝質問和忍怒火，聽見何萍的聲音再度響起，很平靜地“哦”了聲，又淡淡地問：“男朋友，是什麼時候談的？”

“大概一周之前。”

“朋友介紹？”

“高中時候的老同學。”

“做什麼工作的？”

“部隊里的。”

一問一答，母二人在電話里聊著，氣氛竟破天荒般和諧了一回。

沒多久，何萍那邊兒給這段對話畫上了個句號。沒什麼語氣地道：“況等你回來再詳細吧。替我和你姥姥謝謝人家，讓他費心了。你姥姥要上洗手間，我扶過去，先不聊了。”

“媽媽再見。”溫舒唯掛斷電話。而后，鼓起腮幫暗自呼出一口氣，極輕微，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車廂里忽然陷一陣安靜。

不多時，是沈寂先看向，出聲，“你跟你媽說我了？”

“……嗯。”姑娘聞言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腦袋埋低，不知是張還是什麼原因，沈寂看見抓手機的幾纖細指頭扣得的，“我是覺得，既然談都談了，還是得跟家里說一聲吧。”

沈寂安靜不語。

姑娘說完沉默片刻，又道：“之前，其實我都沒想過要對象。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大部分孩兒的思想也有變化，大家獨立，自信，自強，很還有人覺得‘’是多麼不可缺的東西。所以，之前家里催歸催，我都沒當一回事，一門心思搞事業。”一頓，小聲嘀咕，“要不是你太堅持，我都準備一直這麼單著的。賺錢多實在。”

前方路口轉彎。沈寂看著路況單手轉盤子，聞言很淡地勾了下角，嗤道：“合著我耽誤了你致富偉業。”

“我可沒這麼說。我這人有原則，不談就不談，要談就走心。”溫舒唯擺手，換上一副江湖兒豪萬丈的口吻，“你放心，既然咱們革命友誼已經升華，正式為了男朋友，我這邊兒肯定會對沈寂同志你負責。”

沈寂：“……”

這臺詞真是怎麼聽怎麼別扭。

沈寂靜默了會兒，淡聲說：“之前聽你說，你是跟著姥姥長大的。”

“嗯。我爸媽都再婚了，我跟著媽媽，現在跟繼父還有了個弟弟。”溫舒唯隨口聊著，停了下，轉過腦袋，半帶試探地輕聲道：“說起來，我弟估計跟你那戰友的兒子差不多大。”

沈寂臉冷淡，沒有說話。

見狀，溫舒唯接著便安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沒幾個讓人省心的，其實不是你戰友的兒子，我弟也叛逆，聽說前幾天還因為打架被請家長來著。等再大點兒就好了。唉，你真怪可憐的，我只能向你表示深切同。”

沈寂靜兩秒，看了眼中控臺上的地圖，語氣和，臉上卻沒什麼表：“估計還得一個小時才到。你要不睡會兒？”

溫舒唯這回不吭聲了。

之前東拉西扯只是想轉移他注意力，但很顯然，這方法對沈寂不起作用。他這會兒氣低得教人遍生寒，整個車溫度仿佛都低了幾分。

沉沉嘆了口氣，臉上的輕松散漫褪下去，抬起手，壯著膽子拍了拍對方肩膀，沒說話，然后便垂下手在座椅上調整一個相對舒適的坐姿，閉上了眼睛。

*

數分鐘后，等溫舒唯一覺醒來時，黑越野已在高速公路的某個岔口駛下，周圍景變化，沒有了鋼筋水泥和一切大都市痕跡，取而代之的一片遮天蔽日的高大蘆葦墻，浩浩湯湯闖視野。

溫舒唯睡得迷糊，了眼睛坐直子，搖下車窗朝外看，郊區的秋風將片片蘆葦吹得搖西，偶爾一陣勁風侵襲，幾簇蘆葦被強勁風力彎腰，便顯出被蔽其中的龐然大一角。

那是一片一無垠的軍用機場，占地面積極廣，停著數十架染迷彩綠的軍用直升機，機場隨時都有持槍哨兵巡邏。

天空嗡嗡的，巨大的螺旋槳聲音從人的頭頂過去。

溫舒唯在那陣刺耳噪音下皺了下眉，仰起脖子，看見幾架直升機盤旋在機場上空，應該是空軍飛行員們正在執行飛行訓練任務。數百米遠外依稀可見幾棟辦公樓的影子。

“這附近的建筑都很低。”溫舒唯隨口問，“為什麼？”

“空軍的訓練任務分白天和晚上。”沈寂沒什麼語氣地回，“為了蔽，直升機必須在全黑暗環境飛行，建筑修得高，夜間容易出事故。”

溫舒唯明白過來，點點頭，不再多問。

繼續行駛，又過了約二十分鐘，沈寂所駕駛的黑越野車停在了北郊烈士陵園大門口的停車場。

熄火，下車。

沈寂出一煙，點著，經過停車場某時，步子忽然頓住。側過頭去瞇了瞇眼睛。

溫舒唯跳下車，瞧見不遠有賣祭祀用的花束的小商鋪，便過去買了一束。回來跟到沈寂后頭，見他停著不走，一愣，視線順著看過去，見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黑大眾轎車。不由狐疑：“怎麼了？這車怎麼了？”

“沒什麼。”沈寂了口煙把目收回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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