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遠遠看見那兩座墓碑,從上來數下來,路邊第三個和四個。
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母親不是他合法的妻子,為了尊重任姨,沒有用雙棺讓他們葬在一起。
照片上是父親笑著的樣子,他和一樣,只有一個酒窩。小時候,那麼調皮,那麼搗蛋,可是父親提起的時候,依然很自豪,總說:“我的寫意,我的寫意……”
以至於寫晴那麼討厭。
所以寫晴說:“別以為爸爸你回來,你就是沈家的人了。告訴你,無論沈家的財產,甚至是其他什麼人,我都不會讓你丁點兒。”
當時淡淡地一笑。
什麼都不要,只要的阿衍。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大二的時候,母親就突然同意讓改了姓,回到沈家。
後來,母親欣然送去了德國。
在德國,有阿衍。
厲擇良永遠是人群中最出的那個。
在金發碧眼的人群中,他那樣的亞裔卻仍然惹人注目。修長的材,眼睛是雙,頭發修得剛好,不太長也不太短。
每次剪完頭發之後,耳後的皮會暫時暴在空氣中幾天,白皙而且細膩。
和那些打著耳,頭發梳莫西幹樣式,上飄著刺鼻味的白種年輕人完全不一樣。
每逢,遇見人對厲擇良側目,便拉住他的袖子說:“我一定要把你盯點。”
寫意去的那會兒,他已經在投資票,和朋友合作開公司,常年開車往返於法蘭克福和海德堡之間。
他的脾氣並不如現在這般古怪,只是有些寡言,為人很低調。這些也是早被寫意知的個。
來得突然,德語不好,費了很多時間花在語言上,也因為如此除了學校一般不出門。
所以,一般都是他帶食材回來做給吃。
德國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四點多就黑了大半,也比B城要冷得多。
那天,他又去了法蘭克福,晚上不會回來。
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可惜又將手套和帽子忘在了圖書館。
隨著暮深沉,氣溫也是急劇下降,凍得夠嗆。
又懶得繞回去取東西,於是一個人抄近路,想從小巷裡盡快趕回家。
整個巷子只有一個人,腳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地,好像有回音。
走到一半,才開始害怕,張地回頭去看,有些慌。
再一次轉頭以後,發現遠遠的前方急匆匆地走來一個人。
心中一,將一錢不值的手袋朝前挪了挪,使勁拽住。眼看那人越走越近,停下來,心扯到嗓子眼,幾乎想回頭撒就跑。
就在這個時候,那人放慢了腳步,用中文喊了一句:“寫意?”
那一瞬間,寫意一呆,隨即幾乎是飛奔著跑去,撲在他的懷裡,“阿衍——”
“你一個人怎麼不走大街?”他說話的時候氣籲籲的,好像從別的地方急忙趕來的。
到了燈下,寫意才看到他走得急,在那麼冷的天氣裡,額頭居然冒出細的汗。
“你下午說你不回來啊?”
“忙完了就回來了。”
下午下了大雪,他在法蘭克福的時候突然想到不知道這麼冷的天氣留一個人在家會怎麼樣。
於是,他開了一個小時的車回家,家裡發現沒人,又朝圖書館這邊找來。
“那你來接我?”寫意側頭問他。
他板著臉,沒有答。
寫意樂呵呵地哈熱氣來手。
沒戴手套,服上也沒兜,所以十指已經凍紅。
“手套呢?”他問。
“忘在學校了。”說。
“什麼時候長點記,丟三落四的。”
他說完,將的手捂在掌中了。
他的手平時有些涼,可是在那個時候卻是暖暖的。傻傻地笑,“阿衍,你真好。”
他一抬頭才注意到只穿著羽絨服,帽子圍巾都沒戴,便放開的手,將自己圍巾取下來為套上。
“哪兒還冷?”他問。
“手冷。”撒。
這下他沒轍了,他不習慣戴手套,冬天裡手都是揣兜裡。
於是,他解大的紐扣,準備替披上。
“不要,我哪兒有那麼氣。要是惹得你冒了,更折騰。”
寫意眼珠子一轉,“這樣吧!”
抓住他的右手,一起揣在了他的大口袋裡。
他當時穿著一件藏藍的大,兜裡都是他剛才烘熱的溫度。
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同時將那個口袋撐得鼓鼓的。
然後,寫意嘻嘻地沖他笑,“這樣就好了。”
五指從他的指從穿過去,順利地與他扣在一起。
他的手在不經意間似乎僵了僵。接著,他沒有刻意地迎合,也沒有刻意地抗拒,只是那麼自然而然地挲了幾下,將溫暖傳遞給。
接著,抬起自己晾在外面的另一只手,嘟囔著說:“對不起啊,右手小姐。阿衍的右手寫出來的字很漂亮的,所以寫意就先握他的右手了。不過,等一會兒阿衍就會來暖和你的。”厲擇良啞然失笑。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一起並肩回家。
不知道是路走得急,還是氣溫突然升高了,或者是張的緣故,握著厲擇良的那支手的掌心開始有汗。
想出來一,卻又不敢。
怕自己輕輕一,驚了他,再也不肯讓握。
那是他們第一次牽著手,要不是厚著臉皮冒出這麼一個主意,還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從第一次相識到第一次牽手,居然經過了六年。
過了一會兒,他問:“那只手不要了麼?”
“什麼?”
“你右手。”
“要!!”
於是倆人調了個方向,換手又牽了一次。
寫意一路喜滋滋地笑。
“樂什麼?”他問。
“沒什麼啊,沒撿到錢。”寫意學著他平時的樣子,板著臉說。
其實,在心裡琢磨著,是不是以後是一律不買手套了。
《良言寫意》木浮生ˇ11——2ˇ
厲擇良還有一個好,便是看球。
很難想象,他那樣斂的一個人,怎麼對那個運興趣,雖然知道他從來也不玩兒。
他倒不是很狂熱那種,只是周六都會空一點時間打開電視機看當地的轉播。
他看球的時候,沏一杯茶坐在那裡,一個人靜靜看。每逢他看到激之,握拳頭,會一下子站起來,再緩緩坐下。
“他們踢來踢去老是不進,多煩啊。這麼多人搶一個球,不如多發幾個。”他冷冷地瞥了一眼。
立刻噤聲。
才過一會兒,在旁邊就又開始坐不住了。
“難道你選德國的原因,是為了看球?”問。
“那我來看球,你來做什麼?”他反問。
“……”
寫意瞅了瞅他。這個問題問很沒有挑戰,難道他還不知道來做什麼的?
那周末剛好是聖誕節前的最後一球賽,他開車載去臨近的法蘭克福一起看現場。
臨走的時候,背了個小包,將所有需要的東西帶齊了,出發。
他突然問:“手套帶了麼?”
“啊!”寫意故意說:“我好像帶了。”
“我明明見你放在椅子上。”他說
“是麼?”裝傻。
“是的。”他斬釘截鐵地說,然後遞給趕快回去拿的眼神。
計還沒開始實行就被識破了。
哀怨地看了看他,卻不得不遵命。
從來沒有去現場看過球賽。
他們的位置很靠前,正好坐在主場球迷的中間。
寫意抬起雙手,跟著他們學那些手勢和喊口號,全然是一副投的樣子,再也沒有抱怨無聊。
中場下起雨,幸好帶著雨,他戴著鴨舌帽。
當主隊進球的時候,寫意和旁邊球迷一起蹦起來。
抓住厲擇良的手,興地大。
他微微一笑,拉住,“別喊了,嗓子喊啞了。”
那一場比賽,升班馬法蘭克福奇跡一般力克衛冕冠軍拜仁慕尼黑。
場外天寒地凍還飄起了紛紛的雨雪,球場的熱卻一浪高過一浪。
主裁終場哨聲吹起的那一瞬間,大家都歡騰起來。
旁邊的一個和寫意擊掌慶祝的德國球迷,激地將手上的隊標圍巾繞在寫意的脖子上,大喊:“Siehabenunsglueckmitgebracht!(譯:你給我們帶來了好運)”說完,毫無征兆地捧起臉,在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寫意心裡也樂得很,還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
隨即跟著那群人一起高歌一起退場,上了一級臺階,發現厲擇良還留在後面。
帽子得低低的,瞧不到眼睛。
手準備他下,說:“阿衍?走了。”
就在到他胳膊的那麼一瞬間,他拉過,將臉湊過來。
剛才上了一級的臺階,顯得還比他略高一點,所以需要他稍微抬頭。
雨上的帽子還戴著,因此耳朵能聽見雨滴打雨上滴滴答答的聲音。
看見他靠過來的臉,些許一怔,轉瞬之後才明白他要做什麼。
旁邊有球迷在霏霏細雨中燃起煙花,慶祝主隊的勝利。還有很多人久久不願意走,球員剛剛致謝,於是他們主掀起一波又一波的人浪。
他就站在這些人之間,在過道上,臉漸漸地接近。
寫意睜大眼睛,呆呆地著他那雙凝視著自己的雙眸,不自覺地微微張開雙。
沒想到半空中,兩人的作被阻,因為他的鴨舌帽帽簷正好到寫意的眉骨上,吃痛地瞇了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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