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醜時,昆侖山大震,有聲如悶雷自地底出,風雲變,星辰錯行,山陵崩裂,百川沸騰。須臾,傳至山外,昆吾城中如臨巨濤,亭臺樓閣傾覆無數,滿城喧鬧,男出街,多有急者,狀極狼狽,死傷者眾多,難以計數。
及至天亮,昆侖派遣眾多弟子下山扶危助難,救死扶傷,如此人心稍定,漸有緩和之勢。
且不提山下城池一片紛,只說在昆侖山中,這一夜餘震不絕,地幾達十餘次,至天明方定。晨之下,只見群山巍然依舊,卻有許多地方山河破碎,可見昨夜損毀之大,令人畏懼。
幸好昆侖派乃是修真名門,門下弟子道行深者眾多,掌教真人閑月出面指揮得力,很快就將形勢穩定下來。到了午時前後,昆侖派中已然是井井有條了。
理了那些雜事不說,閑月真人看上去也是明強幹,哪怕此次事發倉促,他置時仍是遊刃有餘。此刻他正在昆侖派主峰“天昆峰”上“正殿”中,逐一吩咐手下弟子做事,來來往往十幾波人,吩咐事務無一重複。
待最後一撥人離開之後,閑月真人也是長出了一口氣,拿過案邊靈茶喝了一口,目掃過杯中,只見水裡茶葉一片片小致形狀奇異,看去猶如瑞仙鶴,在水中浮沉時便如仙鶴飄然起舞,極是神異。且茶香清醇,正是山下昆吾城中易家的名茶“小鶴”。
閑月真人凝視片刻,隨手將茶杯放在一旁,同時看他神並不輕松,想來是想到昨夜地震,心中亦有焦慮之。
正在這時,忽聽大殿後堂中有腳步聲響起,向他這邊走來。片刻之後,人影出現,卻是他同門師弟卓賢。
閑月真人有些詫異,看著卓賢道:“師弟,你怎麼來了?”
卓賢對他行了一禮,但面上神看起來卻有些嚴肅,很快讓開了子,在他背後隨即出了另一個小影,卻是一個麗出塵的,正是白蓮。
此刻白蓮的神清冷,雙手抱著一面古樸玉盤,尺許大小,中心純白,周圍一圈則是有奇異符紋次第閃爍,仿佛無時無刻都有一種神的力量彌散開來。
“風語盤!”
閑月真人吃了一驚,連忙從座上走了下來,大步走到了白蓮前,臉肅然,卻是恭恭敬敬地向白蓮行了一禮。
昆侖一門的掌教真人,那份地位是何等崇高,但如此禮節,白蓮卻並未閃開,也未出聲,只是面無表地站在原地不,而旁邊卓賢似乎也毫不為所。
片刻之後,被白蓮抱在懷中的那塊玉盤突然靈大盛,十幾道符紋同時亮起,純白的芒搖曳匯聚,在玉盤中心結出了一片幕,一陣淩厲的風雪厲嘯聲,驟然從這風語盤中傳了出來。
幕抖了一下,漸漸清晰,卻是顯現出一場狂風呼嘯的漫天風雪,除此之外,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閑月真人與卓賢站在一起,同時恭聲道:“拜見師尊。”
“免了……”一個低沉蒼涼的聲音,從那玉盤中的風雪深傳了出來,仿佛就在風雪之後,又似乎遠在天邊,無法企及的遙遠地方。
閑月真人直起子,隨後出一微笑看向那個。
也是直到此刻,白蓮臉上才有了一表,只見微微垂首,輕聲道:“掌門師兄,白蓮失禮了。”
“無妨。”閑月真人和藹地說了一句,隨即又看向那風語盤,恭聲道,“師尊,您突然以寶盤相見,可是有什麼大事示下?”
古樸的風語盤中靈閃爍,風雪愈急,而那個蒼老悠遠的聲音也隨之傳來,道:“大震之後,門還安定否?”
閑月真人道:“弟子都已置妥當了,山上山下人心未,如今救助修複諸事皆已開始,請師尊放心。”
“好。”
閑月真人沉片刻,隨後看向那風語盤,有些試探地問道:“師尊,我覺昨夜大震之始,似是從天穹雲間那地下而起,包括昨夜初時的沖天異亦是如此,不知地之中可有損毀?”
“沒有。”
閑月真人目微微垂下,道:“是,弟子明白了。”
“嗚……”風語盤中似乎突然刮過一陣急風,猛然打在那幕上,雖然並沒有傳遞到幕之外,但那栩栩如生的模樣似乎仍然讓人心底一寒。與此同時,那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再一次在風雪中傳來,道:“閑月,你即刻修書一封,送往仙城。”
閑月真人臉微變,道:“師尊,您這是要請天瀾師叔……”
“讓天瀾師弟即刻回山來見我。”
聲若裂帛,夾雜在風刀雪劍中,仿佛自帶了一淩厲氣勢,令這闊大大殿上都瞬間為之一冷。
閑月真人立刻道:“是,弟子遵命。”
那風語盤上,漫天風雪依舊淒厲地吹著,但聲息漸小,圖影漸虛,就這樣緩緩暗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
陸塵一夜未眠。
當昆侖山大震、地山搖的時候,他仍然安靜地呆在自己的屋子裡,靜靜地眺著遠方那片深沉的黑暗。
突如其來的黑火重新點燃,在他的軀上燃燒著,但是這一次的黑火顯然與過去十年間對他糾纏不清的黑焰魔咒有些不同,雖然同樣有著仿佛來自魂魄深難以名狀的痛苦,但是他的上,卻並沒有到任何的損傷。
黑火只是在他的軀上狂舞著,似眷念不去的惡魔,卻終究無法再傷害他。陸塵安靜地等待著,在天將亮未亮,地震終於完全停息之後,他上的黑焰也仿佛安靜下來,緩緩收斂。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站在黑的火焰中,然後慢慢起了右手。
黑的火焰如退的水,從他的全次第消退,從頭顱從雙腳從前心到後背,黑火一波一波堆積在一起,然後匯聚一無聲的火流,最後全部流淌到了他的右手掌心中。
凝了一團黑的火苗,悄無聲息地在陸塵的掌心中燃燒著。
陸塵低頭凝視著這團黑焰,久久不語,他的眼眸深仿佛也有一道芒,與這黑火呼應著。與此同時,他可以清晰地覺到,在他氣海丹田,原本劣的五行神盤不知何時已經再一次翻轉過來,出了深沉黑暗的如無盡深夜般的另一面。
黑的神盤。
卻沒有了那團小小的黑焰火。
陸塵靜靜地看著掌心的黑火,忽然五指收攏,緩緩握,下一刻,突然他驟然合上握掌拳,在他耳邊在那奇異幽遠的某個地方,似驚雷陡然炸響,幾道眼難見的波紋陡然出現在他的軀周圍,如狂風暴雨中的線,劇烈地抖著,在虛空中劃出詭異的線條與波紋。
“啪啪啪啪……”
連聲脆響,奇異的聲音從他邊腳下同時傳來,陸塵低頭看去,只見雙腳邊的土地忽然裂開數道裂,而離他不遠的一張凳子,在靠近他這裡的半邊,突然無聲無息地化為末,散落於地。
片刻之後,那剩下的半張凳子木然倒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陸塵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然後緩緩地再一次開手掌,黑的火焰已然消失不見,片刻之後,他向自己的軀腹部,之下,氣海之中,那詭異無比的黑神盤上,一簇黑火重新燃起,在深沉的黑暗中靜寂地燃燒著。
然後,如黑夜即將過去,如天重新灑落,如日月轉鬥轉星移,他的五行神盤緩緩翻轉著。
黑暗逐漸退去,明緩緩而來,在輝之中,黑的一面翻過,重新呈現的,是悉的一柱神盤。
於是,他又變了那個平凡普通的陸塵,那個如螻蟻般微小的雜役弟子。
陸塵抬起頭,向遠方,只見天已亮,遠的昆侖山脈巍峨高聳,仿佛對昨夜的地震毫不以為意,已然如巨人般屹立在人世間。
黑暗終歸屬於黑夜,天亮以後,便再無蹤影。
他長長出了口氣,轉過,剛想喚一聲的時候,忽然一怔,這間屋子裡卻是沒看到阿土的影。
陸塵下意識地向房門看去,只見房門還是關著,雖然昨夜大震,這屋子也有損傷,包括牆上也有數道裂出現,但總歸是沒有坍塌,大還是完好的。
陸塵皺著眉,了幾聲阿土的名字,卻並無回應。他越發有些奇怪起來,在屋裡找了一會,隨即卻是在屋子後頭一個偏僻角落中發現那邊塌了一個小,看著大小,似乎勉強可以容阿土穿過。
那只狗是忍不住從這裡跑出去了嗎?
這一片慌,到糟糟的,這只笨狗莫名其妙地又會跑到哪兒去?
陸塵有些無語地看著那個牆角的狗,默然片刻後,還是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打開門走了出去。
天霍然灑落,眼前突然一片明亮,一片亮白,陸塵下意識地微微瞇起眼睛,在那個時候,他心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這天不是和平日一樣麼,怎地今天突然如此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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