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菜肴放在桌子上，何老板退回了櫃臺後面，重新打開賬本，裝作算帳的模樣，只是眼睛微微轉，在字裡行間不時悄悄向小店裡的那些客人去。

周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三人，此刻都已經坐到了三眼灰猴子小灰的那張桌子上，至於新點的菜，自然也送到了這張桌子，只是他們都毫無胃口就是了。

倒是小灰頗為開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很是開心的模樣。

周一仙等三人的眼睛，此刻都沒有著小灰，而是默默著桌子一邊，正僕著的那個男子。

小環沉默半晌，慢慢手，推了推那個男子，低聲道：“鬼……厲。”

那個男子子被推的了一下，卻沒有什麼反應。

旁邊周一仙與野狗對一眼，面面相覷。

那男子材模樣，自然就是他們往日見到的那個鬼厲，只是這曾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人，此刻竟變得如此落魄，他們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小環轉過頭來，愕然道：“他怎麼變做了這個模樣？”周一仙瞪目聳肩，道：“這話你別問我們兩個人。”

他停頓了一下，忽地眉頭一皺，轉頭對著仍趴坐在桌上的小灰，出笑容，道：“小猴子，你主人怎麼了啊？”小灰三只眼睛一起轉，向這位道骨仙風的老人看了一眼，沒有其他反應，只有後一條尾豎了起來，在後擺幾下，片刻之後，忽地“嗤”地從口中啐了一聲，大模大樣地轉過頭去喝了一口酒，渾沒把這看去如神仙一般的老頭放在眼中。

周一仙大丟面子，登時臉上掛不住了，怒道：“死猴子，居然敢給我臉看，反了你了。

若是惹怒了你家仙人，待我用仙法將你收了在青雲山下，鎮封了一千八百年的，看你怕不……”話音未落，周一仙只聽見一聲呼嘯，眼前一黑，似有一當面沖來，眼看躲閃不及，旁邊小環也驚呼一聲，幸好從旁過一只手，迅速無比地將周一仙推了一把，將老頭推倒在地。

周一仙猝不及防，只摔了個四腳朝天，登時將仙人模樣摔的七七八八，大是狼狽，不過總算也因此而躲過了當面丟來的那件事。

這時那東西砸了個空，飛出一段距離，“嘟”的一聲悶響，砸到小店牆壁掉了下來，卻是個燒的骨頭。

眾人包括正站在遠看熱鬧的何老板一起轉頭去，只見三眼猴子手中抓著一只啃得不亦樂乎，只不知道這骨頭是它用手仍出來的，還是直接用吐出來的？周一仙只恨得牙的，但他閱曆畢竟非同小可，知道這猴子乃是不世出的靈，而且看這模樣，似乎脾氣居然頗為暴躁，還是不惹為妙，再說這背後還有個以嗜聞名的主人鬼厲，萬一那家夥清醒過來，更是麻煩。

當下罵罵咧咧爬了起來，怪眼一翻，卻是沖著野狗道人怒道：“你這廝存心要我死是不是，幹嘛用那麼大力推你家仙人？”野狗啞然，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氣，自然早就罵了回去，只是如今狗一般的眼睛轉了轉，居然將頭轉了開去，不理周一仙了。

周一仙吃了個閉門羹，更是惱火，正要再說什麼，小環已在旁邊嗔了一句：“爺爺！”周一仙近年來，倒是對這個牙尖利的孫最為害怕，當下吶吶住口，但裡仍是低聲咕噥著什麼，顯然很不甘願。

小環不去理他，轉過頭著小灰，出笑容，道：“小灰，還記得我麼，我給過你冰糖葫蘆吃的哦。”

小灰眼睛著小環，三只眼一起眨呀眨的，忽地點了點頭，咧笑了起來，而且居然連尾也擺了兩下，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在青雲山大竹峰跟那只黃狗“大黃”學的。

小環噗哧一笑，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過來罷。”

說著手向猴子招手。

小灰眼珠轉了轉，手到腦袋上，看樣子似乎是微微有些困，習慣地想抓抓腦袋，不料雙手中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抓著，都不得空，索幹脆直接用在茸茸的頭上蹭了幾下，留下了幾點油漬。

小環掩輕笑，小灰著的笑容，也咧笑了笑，然後慢慢移了過來，來到小環前桌上，蹲了下來。

旁邊周一仙、野狗還有遠的何老板都看直了眼睛。

小環細細打量了一下猴子，從懷中拿出一塊巾，皺眉道：“把手上的東西丟掉啦。”

三眼猴子怔了一下，“吱吱”了兩聲，顯然不是很願意，小環輕輕拍了它腦袋一下，道：“快！”小灰撇了撇，將手中放回盤子裡，還多看了一眼，然後剛要放下酒壺，卻忽然又拿到邊喝了一大口，這才放回桌上。

小環搖頭失笑，道：“怎麼變得這麼饞了。”

說著手將小灰兩只猴手都拉到前，用巾將猴子手上的油漬細細去，小灰居然也就這麼一不，任由小環擺布。

說來也怪，除了主人鬼厲之外，三眼靈猴似乎只對其他數幾個子有些許好，至於像周一仙、野狗之流，似乎它從來就看不順眼。

拭完畢，小環將巾放到一旁，目向酒氣沖天僕著的鬼厲看了一眼，對小灰道：“他怎麼變這樣了？”小灰手抓了抓頭，“吱吱吱吱”開始喚起來，同時手臂揮舞，無奈在場眾人大眼瞪小眼，很明顯沒人聽的明白。

小灰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停了下來。

忽然，猴子手一指小環，險些到了小環臉上，小環嚇了一跳，旁邊野狗道人子，以為這猴子野難訓，不料卻被他邊的周一仙一把拉住。

野狗一怔，向周一仙看去，周一仙低聲道：“看看再說。”

只見小灰此刻指了指小環，然後子忽地就在桌子上翻了個跟鬥，跳到桌子中間，口中“吱吱”，對著小環比劃著，接著雙手從上到下沿著做曲線狀。

小環愕然，旁邊周一仙卻皺起眉頭，道：“人？”小灰連連點頭，接著一指那個僕倒的鬼厲，隨即雙手捧心狀，口中“吱吱呀呀”喚了幾聲，忽地子向後一倒，整個猴直向後倒了下去。

小環突然了一聲：“小心！”話音未落，只見小灰表演的太過投，忘了這只是張不大的桌子，自己剛才蹦蹦跳跳不知不覺已到了桌子邊緣，這一倒下去，只聽“撲通”一聲，登時掉到了桌子底下。

小環又好笑又擔心，連忙要起查看，但“唆”的一聲，猴子已然從地上重新竄了上來，雙手及地，咧對著小環笑著。

小環看三眼猴子似乎沒什麼傷，這才放心，手了它的腦袋，小灰眼睛眨呀眨的，著小環。

小環沉片刻，又看了看鬼厲的影，轉頭向周一仙道：“爺爺，他這個是……”周一仙皺眉道：“難道是他被一個子所傷？以他如今的道行和鬼王宗的勢力，放眼天下，可沒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了。

是青雲門的水月，要不就是魔教合歡派的三妙？……”一直坐在一旁的野狗道人突然開口道：“我看不像。”

周一仙怒道：“你說什麼，居然敢說老夫，呃，本仙人說的不對。”

野狗道人卻不看他，一張狗臉上浮現著奇怪的表，著那個僕倒的影，慢慢道：“以我所知，他不是那種把勝敗看得很重的男人，再說了，他上也沒有什麼傷……”周一仙哼了一聲，大是不以為然，譏諷道：“那是你道行和人家差的太遠，若是如你一般只會幾手三腳貓的道行，打一場敗一場，自然對勝敗看的很輕，天天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野狗道人大怒，正反駁，小環在旁邊瞪了他們這兩個人一眼，提高聲音道：“好了，別說了！”周一仙和野狗這才同時住口，但仍怒沖沖對一眼。

小環想了想，隨即點了點頭，似做了什麼決定，然後對蹲在自己面前的猴子道：“小灰，你們先跟我們一起走吧。”

“什麼？”小灰還沒反應，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卻先喊了出來，聲音之大，連遠的何老板都被嚇了一跳。

小環看了他們一眼，道：“怎麼了？”野狗道人一時有些結，吶吶道：“他、他仇家太多，只怕會有麻煩的。”

小環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野狗道人默然，但他旁邊的周一仙卻不幹了，對著小環怒道：“我們又不是開善堂的，你幹嘛整天收留別人？”小環瞪了爺爺一眼，道：“他不是別人，他在死澤裡救過我的命！而且，”忽地大有深意地笑了一聲，道，“爺爺，十幾年前你騙了人家踩狗屎運的事，你還記得麼？”野狗道人一怔，周一仙卻是老臉一紅，怒道：“十幾年的舊帳你翻出來做甚？”小環哼了一聲，淡淡道：“你記得就好，反正我不能看著不管。”

說罷也不理會爺爺，轉過頭去照看鬼厲。

將這個男子子輕輕翻轉過來的時候，一酒氣迎面而來，小環皺了皺眉，卻只見那張悉的臉上，雙眼閉，眉頭卻皺在了一起，不知是不是就算在酒醉時候，他也在傷心的。

小環默默看著這張男子的臉，心頭忽地掠過了那日在死澤之外，這男子走到算命的攤位前，低聲說的那麼一句：“你長大了……”周一仙自然不知道孫此刻心中突然有些胡思想，但他卻很清楚自己只怕要多了一個大大的麻煩，如此之下，心哪裡會好，恨恨轉頭，瞪了鬼厲一眼，大聲道：“老板，算帳。”

何老板連忙跑了過來，陪笑道：“客，您不多坐會了？”周一仙沒好氣地道：“多坐？本仙人坐了一會就惹了大麻煩，在多坐還給麻煩煩死了！”何老板忍住笑，道：“謝謝客，四錢銀子。”

周一仙裡咕噥著，才從懷裡拿出銀子，忽地旁邊小灰竄了過來，卻把後背著的那個大酒袋拿到前，對著何老板不停揮，口中“吱吱”個不停。

周一仙、小環等都是一怔，不知道這只猴子在搞什麼鬼，倒是何老板與這猴子相三日，多知道一點，此刻眉頭皺起微一沉，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往這酒袋裡加酒？”小灰大喜，拼命點頭，咧而笑。

周一仙等人愕然，過了半晌，小環咳嗽一聲，幹笑道：“掌櫃的，你就幫它加……加點酒罷。”

何老板大為高興，連忙應了一聲，回拿酒去了。

說起來這大酒袋委實極大，隨著酒水灌，酒袋漸漸鼓起，但那個何老板倒了兩壇子的酒進去，竟然還沒有倒滿，小灰在一旁眉開眼笑，周一仙卻是忍無可忍，再也顧不得仙人份，跳起來怒道：“夠了、夠了……”“呼！”一道黑影當面飛來，周一仙這時有了經驗，一聽聲音連忙躲開，果然是小灰直接就丟了個菜盤過來，“砰”的一聲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周一仙還待再說，“呼呼呼”桌上的盤子接二連三被小灰丟來，他左閃右避，也顧不得再說什麼，只是那何老板卻見一個個盤子清脆的碎裂聲，登時心痛不已，再看酒袋其實也剩下不多，連忙道：“算了，算了，剩下的一點酒水算我奉送、奉送。

猴子老爺你就別丟盤子了，這位、呃，這位仙人你就算兩壇子的酒錢好了。”

小灰這才住手，周一仙停住子，大口氣，口中咒罵，卻不敢再靠近那只脾氣暴躁的三眼猴子。

小環笑了笑，從那邊轉回目，重新回到鬼厲上，卻不曾注意到旁很久沒有作聲的野狗道人，此刻也從旁盯著鬼厲，眼中漸漸閃爍著奇異的芒。

※※※青雲山，通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