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陸塵的臉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沒有生氣沒有憤怒也沒有沮喪之意，就好像之前那位金丹修士林盛對他所說的完全沒有任何的影響。

他只是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高懸，藍天白雲，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向草園走去。

一路上有人來人往，其中也有平日裡相識之人，有人打招呼有人點頭示意，但是陸塵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一路沉默著，似乎什麼都沒看到，就那樣一直走到了草園門口。

山風吹過，藥園裡的那獨有的藥香味隨風飄來，陸塵看著眼前出現的一片片整齊的靈田，面無表地了一眼，然後邁步走去，只是走的那個方向，卻不是往他的靈田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略帶驚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陸大哥，你……咦，你臉怎麼這麼難看？”

陸塵停下腳步，轉過子，只見易昕從背後跑了過來，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下，低聲道：“陸大哥，你沒事吧？”

陸塵目微垂，過了片刻後搖搖頭，道：“沒事的。”

易昕看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樣子，道：“陸大哥，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可以去幫你告假的。”

陸塵默然，隨即道：“你還是先別去林盛師叔那裡了，他不會聽你的。”

“啊？”易昕有些愕然，隨即道，“算了，我先陪你過去吧，站在這路上也不好說話。”

陸塵猶豫了片刻，又看了看周圍行人，最後遠遠地瞄了一眼遠方某，隨即點了點頭，道：“好。”

※※※

“什麼？”在陸塵的那塊靈田邊，兩人並肩坐在田埂上，易昕看起來有些氣惱，憤憤不平地道，“林師叔怎麼這樣，明明都知道你修煉出了岔子傷了子，還是要如此懲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比起之前剛剛來到草園的時候，陸塵此刻的臉似乎緩和了許多，在看到易昕氣惱的模樣時，他甚至還笑了一下，勸易昕道：“算了，畢竟是我有錯在先。”

易昕咬了一下，道：“那可不行，陸大哥你一個雜役弟子，在這昆侖山上本就沒什麼收，一年到頭不就指著這靈植收獲獎賞麼？憑什麼、憑什麼林師叔他隨便說一下，就把你……”

“就憑他是金丹修士啊。”陸塵笑了一下，對說道。

易昕噎了一下，一時無語，好像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半晌後才有些鬱悶地道：“反正、反正我就是覺得不對啊。”說著默然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對陸塵道：“陸大哥，要不我地去求一下師叔，讓老人家幫你出面說好不好？師叔對我可好了，我求，肯定會答應的。”

陸塵凝視著，眼神中微閃爍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溫和地道：“不必了，你那位師叔可是赫赫有名的老牌金丹，那個人可不輕，何必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但是你……”

“我不是說了麼，沒事的。”陸塵笑著拍了拍的頭，“怎麼跟你說的話，你老是記不住啊。”

“哎呀，都說過了別打頭嘛。”易昕了腦門嗔道，不過看起來被陸塵這麼一說，倒是也放心了一些，隨即從懷裡出一個小包遞給陸塵，道，“給你，陸大哥。”

陸塵接過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麼？”

“我家的茶葉啊。”易昕笑著道，“上次不是跟你提過一次了嗎？雖然這不是我們易家最出名的名茶‘小鶴’，但也是上品了，比昆吾城商鋪裡大多數的茶葉只好不差呢。”

陸塵點了點頭，拿著那包茶葉的手掌微微了一下，抬頭去時，便只見日灑落下來，邊這坐在田埂上的巧笑嫣然，如花兒般麗，如般溫暖。

縱然在那麗容間，還有一道淡紅的傷痕揮之不去，可是在的邊，在那溫暖的笑容裡，似乎所有的黑暗與悲傷在這一刻都悄然消散了。

“陸大哥，你真的沒事吧？看你有點恍惚呢，是不是覺得難啊？”易昕問了一句。

陸塵笑了一下，道：“沒事。”

“嗯。”易昕道，“對了，好幾天沒看到阿土了，它還好嗎？”

陸塵看了一眼，道：“好的，跟平常一樣，整天跑出去野得看不見影子。”

易昕抿了一下，對他抱怨道：“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我白天去找了它好幾次，結果就沒一次遇到它的。陸大哥，它這樣整天在山林裡晃著，我老是有些擔心，怕它出事呢。”

陸塵沉默了一下，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啊？”易昕頓時興起來，道，“是吧。你以前可都不聽我的，今天居然聽進去啦。”

陸塵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最近我事比較多，等過了這一段，我就將它管些，不再讓它跑了，你也可以常常來看它了。”

易昕嘻嘻一笑，道：“好啊！”

※※※

山中不知歲月，樹不聞晝夜。

古老斑駁的樹中，似乎永遠都是那種溫和的芒照耀著這裡。地面上的那片水窪，裡面的水比起之前似乎又稍許渾濁了，但仍然足夠清澈地能夠看到水底；而在水窪周圍的地面上，那些奇異的線圖紋都早已消失了，如今只有某些細小的地方，還兀自殘留著一點鮮的痕跡。

樹中沒有人，但有一只狗。

黑狗阿土全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白狗。它趴在水窪邊的地上，先是睡了很久很久，然後睜開了眼睛。

它僅剩下的唯一的一只眼睛。

溫和的芒落下，映了阿土的眼眸，它一開始的時候有些驚訝，但很快像是記起了這個悉的地方，也迅速地安靜了下來。它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陸塵並不在這裡。

這個發現讓它有些擔心，不過很快的它就發現這裡只有它一只狗，便又鎮定下來，在這中間，它的目偶然掃過邊的水面，頓時便僵住了。

水中倒映著一只古怪的東西——被白的布條包裹，只出鼻子和一只眼睛的怪。

阿土下意識地向後了一下，然後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對著水裡的“怪”擺擺腦袋。

水中的怪也歪了歪頭。

阿土好像頓時高興了些，像是找到了一個好玩的東西，對著水面開始搖頭晃腦，過了好一陣子後，才消停下來。

它覺有些了。

便用力挪了一下子，靠近水窪，然後頭下去喝水。

水波起了波瀾，漣漪陣陣中，清甜的水順著它的嚨下，阿土覺好了許多，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它忽然看到了在那水下的一片影。

在它的眼眸裡，慢慢亮起了一團黑的火焰，悄無聲息地燃燒著。

“砰！”

一個響聲傳來，陸塵出現在這個樹裡，他拍拍上的服，站起來走到阿土的後，向它看了一眼，略帶幾分驚喜地道：“嗯，醒了啊？”

趴在水邊的阿土，慢慢地轉過頭來，用它唯一的眼睛看著陸塵。

在它瞳孔最深，那片不為人知的地方，一點黑火正幽幽燃燒著。

※※※

這天晚上，昆侖山中天黑的時候，月黑風高夜淒涼，很快的就沒有人留在外頭了。

陸塵抱著阿土，在深夜的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走著，如同和周圍的影融為一，無人可以察覺。

走了很久以後，陸塵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先是看了看周圍，然後一手抱著全布帶彈不得的阿土，僅用另一只手加上雙腳配合，就輕而易舉地爬到了樹幹高，躲藏在黑暗的樹蔭深。

阿土在他的懷裡有些好奇地東張西，似乎並不清楚陸塵為何帶它來到這裡，而陸塵也沒有進一步的作，就只是抱著它坐在一枝椏上，然後在它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道：“別，在這裡等一會。”

阿土有些疑，看了陸塵一眼，但還是聽從了陸塵的話，安靜地依偎在他的口。

在這個清冷得有些寒意的夜晚，他們一人一狗就這樣坐在濃的樹叢裡，靜靜地等待著。

夜愈濃，山風漸冷。

昆侖山的夜晚仿佛不帶有任何的，冷峻地看著人間百態，看著人世滄桑。

陸塵微閉著眼睛，沉默地等待著，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過那道枝葉的隙，可以看到遠的那棟房子。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大概是夜深了快到子時時，終於從遠走了一個人影回來，在夜中快步走著，很快回到了那棟房子前。只是在他走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似乎覺到了什麼，但轉頭看了看周圍後，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他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走回了自己的房子。

樹蔭深，黑暗之中，陸塵低頭在阿土的耳朵旁邊，輕聲說了一句，道：“別。”

阿土看著他，然後點了點頭。

陸塵這才緩緩松開了捂住阿土的手掌，他盯著阿土，然後看到阿土嚨中發出刺耳而兇狠的“嗚嗚”低吼聲，在那道令人骨悚然的傷疤下，它張開，出了雪白而尖利的獠牙。

“我知道了。”陸塵看著它，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