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沒有不風的牆,哪怕是在規矩繁多的昆侖派中也是如此,其實真正來說,昆侖派存續的年月太久,宗門中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勢力盤錯節,反而更是難以保守。
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還能暫時守住一會兒,但時間稍久,上下中間知道這件事的人多了,這流言風聲什麼的,也就自然而然地傳了開去。
這一次栽培的鷹果,是為如今昆侖派中最炙手可熱的年輕天才蘇青珺準備的。這個消息很快泄了出來,然後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中,有背景有靠山或是有門路的,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而沒有背景的一些人,就仍然一無所知著。
賀長生是屬於那種沒背景沒靠山沒門路的“三無”人,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個,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從這一次比試的規模和兩位金丹修士同時出面的慎重來看,任誰也知道這次事關重大。他也從其他的雜役弟子神靜中看出些不對來,但是沒人會過來特意告訴他一些什麼。
賀長生對此非常鬱悶且生氣,但是他能做的就是和過去一樣,拼命地做好自己的分事,希通過這一次比試能有個鯉魚跳龍門的機會。
陸塵的境遇其實和賀長生差不多,至現如今他也是個沒背景沒靠山的平凡人,不過,他有一條門路。
在那天黃昏的時候,易昕就跑到他住裡找到了他,將他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末了還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陸大哥,你聽明白了沒?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陸塵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笑道:“你這樣跑來跟我說這些,不怕被別人知道懲罰你啊?”
易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又不只是我一個,那幾個世家出的人,誰不是上頭有人通風報信的。再說了,我是聽蘿師叔說的,又沒特地叮囑我不許說,我就跟你說了也沒什麼。”
陸塵拍拍床鋪,道:“好,我心中有數了。哎,這朝中有人還是舒服啊,辦事就是輕松。”
易昕笑得兩只眼睛瞇了起來,不過很快又睜大,對陸塵道:“陸大哥,你可別大意啊,而且一旦中選,就能到蘇姐姐邊去啦。”
陸塵一怔,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昕嘿嘿一笑,低了聲音,道:“這事連外頭那些人都還不知道呢,蘿師叔就跟我一個人說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萬別說了。”
陸塵看半晌,忽地笑了一下,拍拍床沿笑道:“小丫頭厲害了啊,快過來坐,好好說說。”
“廢話,我的本事你還有很多不曉得呢。”易昕得意地笑了一聲,然後低聲道,“其實這次栽種鷹果的比試,只是要挑出一個靈力培植最好的人,然後去蘇姐姐那邊,因為要吃新鮮的鷹果……”
低聲將有關鷹果的事對陸塵說了一遍,最後又道:“為了得到最新鮮完的鷹果,蘿師叔花了大氣力,從流香圃中移栽了七株鷹果樹直接種到蘇姐姐府中的專有靈田裡,接下來便是令人日夜看護,細心栽培,結果日期都差不多算定了,三天便有一株結果,結果後即刻喊人,立食,不耽誤任何時間,不逃逸毫靈氣。如此三七二十一日,便可大功告,蘇姐姐在‘幽月訣’上就再無阻滯,可以一路直修至金丹境巔峰了。”
陸塵聽了一時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易昕奇道:“陸大哥,你臉怎麼看起來不大好看啊?”
陸塵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沒事,就是聽你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在這修仙一途中,我和真是有天壤之別。”
易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口笑道:“看你說的,那肯定是有天差地別的嘛,都不說蘇姐姐家裡豪富一方財貨無數了,就算是天生的骨資質,那也相差太多了啊。所以呢,蘇姐姐是天才,是天生的命好,強求不來的,你看我就不嫉妒,還為高興呢。”
陸塵看了一眼,片刻後微笑道:“你說得對啊,天生的骨資質,強求不來的。”
易昕點點頭,然後又叮囑他道:“總之呢,陸大哥你心裡有數就是了。這次若能中選,不但能讓蘇姐姐承你一份人,說不定還有機會拉近關系認識呢,有這份在,以後在昆侖派中,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啦!”
陸塵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易昕盯著他,像是比自己比試都更張一些,握拳道:“一定要贏哦。”
陸塵一拍膛,道:“非我莫屬了,你放心就是。”
易昕哈哈一笑,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相信他的神,似乎頓時信心滿滿了。
※※※
鷹果的栽培並不簡單,這種靈果長在鷹果樹上,樹幹細長,系發達,想要將靈田中泥土裡的五行靈力調整清楚,比普通的靈草要吃力許多,基本上一幹活就是一天。
被選中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個個都十分賣力,只是限於道行,催一整天靈力做培植後,到了黃昏便一個個看起來面無人,疲倦無比了。
當太落下的時候,所有人都離開了這裡,與草園那裡不同,哪怕是雜役弟子們離開了,這塊特殊的靈田周圍也被蘿特地派人看守住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出現什麼意外。
賀長生離開的時候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當他看到有人守衛靈田時,心中也就放心了許多。那些高門大戶的世家子弟實在是可惡至極,彼此私相勾結,打像他這樣的普通弟子,真是作惡多端。
幸好昆侖派乃是名門正派,還有像蘿、林盛這般能夠公平持正的好人,也不枉自己拜這宗門一場。要是日後自己果然有機緣能修道有的話,一定好好謝一下這兩位恩人。
他心中這般想著,便向自己住的房子走去,不知不覺天已經暗了下來,太西沉,眼看便要天黑了。
賀長生捶捶自己的後腰,覺有些酸疼,他既為雜役弟子,天賦自然是不高的,道行也是一般,在草園那邊做事時,其實也並沒有像今天這樣真真切切地辛苦幹上一整天,別說還真是夠累的。不過為了將來的夢想,還是值得啊。
他心中想著未來好的景,如同每一個平凡年那般夢想著自己終有一日鶴立群傲視天下,一道行冠絕昆侖,到那時所有的元嬰真人包括掌門都拜倒在他腳下,無數麗的弟子,嗯,以蘇青珺為首的都深款款地看著他,低聲語地請求與他結為道……
這日子,真是太好了!
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走進去時,角掛著笑意,忍不住還吹了一下口哨。
就在這時,一只手掌突然從門後飛來,重重地砍在他的後頸上,甚至地還聽到一聲低沉悶響。賀長生兩眼一翻,連聲音都沒發出一聲,直接就向前倒了下去。
在他後,屋子的門緩緩關上了。
※※※
夜深沉,山風幽幽吹過。
黑暗如一場夢魘,始終糾纏著他不放,讓賀長生覺得十分痛苦,卻又莫名地在那片黑暗中,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曾經有過一個家。
可是那個家給他留下的最大的印象,似乎從小到大就是“家道中落”這四個字,從他爺爺那輩開始,到他爹,似乎所有人都在緬懷著先祖的輝,然後對眼前現實抱怨詛咒,憤憤不平。
但現實就是現實,在抱怨詛咒中,家道仍然還是在不可遏制般地衰弱下去,等到他長大人的時候,賀家已經家徒四壁了。
他很窮很潦倒,除了老宅外什麼都沒有,但是他還是記得父祖們的執念,懷念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昔日榮,然後漸漸地將恢複這種榮當作了自己義不容辭的使命。
任何人都不能擋我的路,我必將重振家聲。
我會修道有,就真人,然後重振家業,娶一房……不,真人是什麼份!當然是娶一大堆老婆,生一堆兒,然後再置辦下無數財貨,比昆吾城中那些蘇家白家林家都更好!
那景仿佛金燦燦。
他在夢境中都笑出聲來。
然後他就醒了。
醒來後便有痛苦,如同割裂一般的痛楚從他脖子後邊不停傳來,然後在他艱難地轉頭間,他發現自己手腳被捆住,丟在房間的地上,而旁邊桌子上還點著一盞油燈,照亮了這個屋子。
房間裡,同時還有另一個人。
“你醒了啊?”那個人影是背對著他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卻好像能察覺到賀長生的醒來,但並沒有回頭,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聲音低沉且略帶一點嘶啞,聽起來很陌生,賀長生覺得自己好像沒聽過,但過了一會兒卻又莫名地覺得似乎有些耳。
他努力地睜眼看去,只見那個人背對著他,手上拿著一支奇怪的符筆,正在他屋子的白牆上塗抹描畫著什麼。
那筆尖畫出的痕跡,如鮮一般殷紅,卷起道道奇異的紋路,似惡魔的獰笑,在那白牆上一點點複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