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回來之後，魏瓔珞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找到唯一能給答案的人，「張嬤嬤，怡嬪為什麼會死？」

「堂堂一個嬪，被人當眾掌，以後還能在宮中立足嗎？」張嬤嬤一邊綉著朵牡丹花，一邊淡淡回道，「若是旁人還能忍，但那子，是出了名的孤傲……」

換句話說，慧貴妃明知道如此，所以才用這種折辱人的方法對，迫辱自盡。

「……真傻。」魏瓔珞麵鬱，也不知是對還是對自己說，「人隻有活著，纔有翻的機會。若換了我，別說被人掌，就算是被人往臉上吐口水，我也能忍，忍到報仇雪恨的那天！」

一冰涼刺骨的恨意骨而出，刺得張嬤嬤麵板髮麻，忍不住放下手中綉綳，震驚看：「你……」

「沒什麼。」那恨意來得快，去得也快，隻看魏瓔珞此刻巧笑嫣然的臉，剛剛那寒意那恨意，彷彿都是張嬤嬤的錯覺，「嬤嬤，我綉好了，您看可以麼？」

張嬤嬤接過遞來的綉綳，上麵一朵白牡丹，與擱在手邊沒綉完的大紅牡丹一起，都是為慧貴妃準備的。

這位娘娘從來不甘人後，愉貴人要做兩件新裳，就要做二十件，除此之外還要相配的綉帕與新鞋，全部都要牡丹圖案，一不可重複，一花不可重複，可累煞了綉坊的宮們。

最後隻能連張嬤嬤都親自上陣，才勉強在規定時間綉完這些花樣。

「嗯，不錯。」張嬤嬤點點頭，又看了眼外頭的天，「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吃午飯吧，快去吃。」

「是。」魏瓔珞乖巧道，「我吃快點，爭取早點回來，今夜之前把活幹完。」

總是這樣善解人意，討人喜歡，張嬤嬤點點頭，心想之前果然是自己的錯覺吧……

但瓔珞出了綉坊，卻沒有去吃飯。

一口也吃不下。

一閉上眼，就是一雙懸在空中的腳。

猛然將雙眼一睜，瓔珞一腳踢在對麵的樹上。

這後宮之中有太多混蛋，偏偏還位高權重，一個也惹不起，隻能將眼前的樹當做是他們，一腳一腳踢上去，發泄心的鬱氣。

「大膽奴才！」

魏瓔珞心中一驚，猛然回頭。

實在是太專心於發泄心的鬱氣了，連後來了人都沒察覺。

觀其服，以及其橫在肘上的拂塵，那是一名地位極高的太監，隻聽他厲聲嗬道：「聖駕在此，還不跪下！」

……聖駕？

魏瓔珞愣了愣，然後飛快跪在地上，將臉在手背上：「奴婢恭請皇上聖安。」

腳步聲緩緩朝而來。

一雙明黃的靴子停在麵前，一個漫不經心的男聲在頭頂響起：「誰準你傷害靈柏的？」

靈柏？

瓔珞心道不好，一樣東西被冠之以靈，通常就有了價，不再是尋常之了，怕是闖了大禍，此刻也隻能裝作疑道：「奴才鬥膽，不知何為靈柏。」

「混賬東西！這棵樹就是靈柏！」拂塵指著先前被踢過的樹，大太監訓斥道，「筆親題靈柏二字，你看，背後還掛著一塊銅牌！往日多人跪拜都來不及，你竟敢如此傷害！」

他還有耐心與瓔珞解釋，另外一個人卻沒那個耐心，或者說沒興趣將時間浪費在一個愚蠢的小宮上。

「拉下去。」明黃靴子緩慢離而去，「杖三十。」

杖三十？

瓔珞不臉發白。

三十杖下來，不死也去半條命，之後還要耗費大量的時間養病療傷，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可浪費？

更何況，罰是個汙點。

一個被皇帝親自下令責罰過的人，日後要如何在後宮立足？

隻怕到時候連愉貴人與張嬤嬤，都得在表麵上跟劃清界限，免得一不留神惹得聖上不快。

自此之後，將在後宮寸步難行。

絕不容許自己留有這種汙點！

「宮不久，不識靈柏，不過奴才所為，是有原因的！」瓔珞鬢角沁汗，拚命絞盡腦道。

明黃靴子一停：「哦？」

既然冠之以靈，那就是玄之又玄之，在這種事上，不必講人間道理，魏瓔珞眼珠子一轉，索咬咬牙道：「奴婢的確不知這是靈柏，不過昨夜一棵老樹向奴婢託夢，說它日久於此，上，讓奴婢來花園尋它，替它撓背——奴婢剛才，就是在給它撓！」

大太監冷笑：「越說越混賬，一棵樹怎麼給你託夢！」

魏瓔珞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重重將頭一磕，擲地有聲：「既然柏樹有靈，能為皇上遮，自然能給奴才託夢！奴才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字謊言！」

大太監被說得啞口無言，最後隻得將目投向此地唯一一個能做主的人。

「罷了。」卻聽那人漫不經心道，「走吧。」

眼角餘，一雙明黃的靴子從旁邁過，隨之而去的是一雙雙黑靴子，一雙雙白繡鞋，一把把扣在腰間的佩刀，浩浩，直至走遠，魏瓔珞這才鬆了一口氣，渾酸的坐倒在地上。

逃過一劫。

「啪！」

一個栗子打在後腦勺上。

「哎喲。」魏瓔珞回過頭，「嬤嬤，你怎麼來了？」

「你這小混蛋！」張嬤嬤臉上也掛著汗，「我一刻不看著你，你就差點闖出彌天大禍來！」

被這樣責罵，魏瓔珞反而心中一。

「這可是皇上親筆封的靈木啊。」一邊將魏瓔珞從地上扶起，張嬤嬤一邊解釋道，「當年皇上微服私訪，時值酷暑，大臣們都汗流浹背，唯獨皇上滴汗未有，眾人以為怪事。皇上談及此事，冥冥中彷彿有一棵巨柏從紫城一路隨行，為他遮。大家都說，這是靈柏知道皇上出行，才特意跟來，保駕護航！」

絮絮叨叨這麼多，原是想讓魏瓔珞行事更加謹慎些。

在宮裡，人不好惹，有時候連樹都不好惹。

「我明白了。」魏瓔珞嘆了口氣，定定看著旁那顆貴的樹，喃喃道，「在紫城裡，哪怕是一棵皇上青睞的樹，也比一個不寵的人強。」

另一邊，明黃靴子忽然停了下來。

後的所有靴子都一併停了下來。

「皇上？」大太監疑的看著他。

「朕剛剛想著朝廷裡的事兒……」弘曆緩緩道。

大太監做出洗耳恭聽狀。

「所以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弘曆緩緩轉過頭，樹影搖曳，一滴滴點過樹葉的隙落下，如同金的雨水灑在他上臉上，他忽然笑道，「現在仔細想想——區區一個小宮，靈柏憑什麼給託夢啊？」

萬歲爺您才反應過來啊！

大太監心裡這樣想，麵上卻同仇敵愾，做出一副同樣剛剛反應過來的模樣，咬牙切齒道：「對，奴才也才反應過來，那小丫頭張口就是一個謊，還一套一套兒的，該抓，抓了就殺！」

「你還記得長什麼樣麼？」弘曆雙手背在後，淡淡問道。

大太監楞了楞，然後絞盡腦的回憶起來……

「想不起來吧。」弘曆淡淡道，「宮都穿得一模一樣，又立刻跪在地上，整張臉都在手背上，抬都沒抬一下。」

大太監目瞪口呆：「這，這，是故意的……」

後宮子都在追求一個「臉」。

誰會想到，居然還會有人拚命將自己的臉給藏起來。

「如今水大海，葉叢林，想再找，隻能靠聲音去分辨了。」弘曆著花園裡搖曳的樹林，慢悠悠道，「李玉，趁著現在你還記得的聲音，去把人給朕找出來吧。」

「——對了。」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似笑非笑道，「找到之後先別弄死，給朕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