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壽宴離魏瓔珞很遠，但是因壽命而誕生的苦命人，卻離很近。

「那是誰？」推糞車回來的路上，魏瓔珞停下腳步，著不遠對牆哭泣的年，眼中閃過一疑。

看他上的打扮，不似主子也不似奴才，倒像是尋常百姓，可這裡是什麼地方，紫城的一磚一瓦，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夠踩能夠的。

袁春瞥了對方一眼，淡淡道：「是貴妃為籌備太後壽宴，從宮外找來的技人，聽說演的是什麼……」

「萬紫千紅。」

兩人回頭，見一個老人佝僂著脊背而來，手裡著一隻雪白饅頭。

「爺爺！」牆角年撲進他懷裡，哭得更加厲害。

魏瓔珞這才發現，這孩子傷得厲害，出袖口的手臂上儘是鐵水燙出的傷痕。

「所謂萬紫千紅，是將熔化的鐵水潑到磚牆上，彷彿萬朵鮮花盛開，妙不可言。此事被天津總兵高恆得知，是以祝壽為名，將我們擄劫宮。他還迫一些鄉民，並我的孫兒一塊兒學。」老人嘆著氣，掰開饅頭，一點點餵給孫兒吃，「可表演需要臂力，他還是個孩子啊，怎麼會不傷？」

許是看他們兩個推著糞車，上又是低位宮人的打扮，老人才與他們多說幾句，等到一個穿戴稍顯齊整華麗的宮人路過，他就立刻閉上了，拉著孫兒離開。

他走後，魏瓔珞兩人繼續推著糞車往永巷走。「這就是奴才。」袁春忽然開口道，「不說萬紫千紅這樣的絕技，就說綉坊的綉娘們，留在民間可以開開心心做活，可一旦了宮，就得沒日沒夜地趕工，忙得頭都抬不起來，多人不足三十，便已眼盲手，為廢人？這就是奴才，這就是權貴。」

魏瓔珞看著他，想反駁，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這就是紫城。」袁春盯著的眼睛，似叮囑也似警告，「除非你爬上高位，才能左右別人的命運，否則，就閉上眼睛，什麼都別看！」

景亭，遍茱萸，宮們川流不息，腰間佩著花荷包，將一瓶瓶花酒，一碟碟重糕送上石桌。

太後與皇後坐在一塊，拍了拍對方的手，關切之意溢於言表：「皇後，景亭登高不便，不是讓你在長春宮好好歇著，怎麼還是來了？」

皇後笑道：「太後難得有興緻，臣妾應當陪侍在側，更何況，臣妾康健，卻因懷有孕，被皇上勒令天天在長春宮躺著，實在是躺不下去了，這次能趁重小宴的機會出來風，臣妾就當是太後的恩典了！」

太後也笑了：「你呀，還是要多保重子，不要逞強。」

皇後應了聲是，趁著對方現下心好，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宣出口：「宮中諸事繁雜，臣妾確有力不從心之，希太後開恩，準許臣妾卸下肩頭重擔，安心養胎。」

太後沉片刻：「皇後屬意何人接管宮務？」

亭中靜瞞不過周圍人，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都定格在皇後上，期盼著從裡頭傳出自己的名字。

「臣妾以為，純妃細緻妥，周到；嫻妃品行貴重，六宮敬佩。」皇後啟道，「們二人協力，定能將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讓皇上再無後顧之憂。」

「皇後舉薦的人選，我也十分贊同。純妃，嫻妃——」太後將目投向二人，「從今日起，就由你們二人協理宮務，可不要辜負皇後的期。」

二人對視一眼，忙起還禮：「臣妾一定竭盡所能，為皇後分憂解勞。」

太後滿意一笑：「坐下吧，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拘束。」

兩人坐下之後，周的人紛紛朝們兩個道喜，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肯對們兩個舉杯。

譬如慧貴妃，便一個人坐在席上，好整以暇的轉著手裡頭的酒杯。

直至茶膳坊送上錫熱鍋，涮菜一盤盤送上來，最後上來的，是一盆子鹿。

轉酒杯的手忽然一停，慧貴妃倚靠在椅子扶手上，納蘭淳雪立在後，彎腰對耳語一聲：「娘娘，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慧貴妃角一勾。

「嘔——」另一邊，皇後見了盆中鹿，忽然臉一變，用袖子捂住，發出一陣乾嘔聲。

明玉臉一變：「鹿塊雖然大補，鹿卻是活之，皇後娘娘現在可不得！」

太後忙道：「快端下去！」

宮們忙衝上來，其中一個宮走到一半，忽然哎喲一聲，向前栽倒，好死不死，正好栽在放鹿的桌子旁，桌子一搖，整盆鹿全部潑了出去，將地麵染得一片腥紅。

掌事大宮忙道：「你怎麼辦事的，還不趕收拾乾淨，別壞了主子興緻！」

宮們立刻衝上前來收拾，可鹿極腥，一時半會哪裡收拾得好，不一會兒，整個亭子便臭不可聞。

「……咦？」嫻妃忽然咦了一聲，「你們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皇後：「聲音？」

撲棱撲棱，彷彿飛鳥振翅膀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看！」嫻妃忽然轉頭，聲音裡帶著一驚恐，「那是什麼？」

隻見秀山背麵宮牆下，樹林劇烈搖，片刻之後，無數黑蝙蝠從樹葉後鑽出，頃刻間遮天蔽日，衝進景亭。

嫻妃驚呼一聲，撲向太後：「太後小心！」

將太後撲在地上，又飛速扯下上的旗裝，蓋在太後頭麵上，擋住不斷撲來的蝙蝠，並厲聲喝道：「慌什麼，你——」

嫻妃指著一個宮，道：「你去侍衛來，其他人都過來，跟我一起護著太後，誰敢跑，一律宮規置！」

太監宮們六神無主，但骨子裡奴還在，如今有了主子的吩咐，紛紛回過神來，將太後護在中央，下外袍撲打蝙蝠。太後著鎮定自若的嫻妃，一時鎮住了。

嫻妃眼疾手快，一連串置準的就彷彿早有準備，其他人卻沒那樣快。

皇後獃獃看著頭頂，隻覺一團墨撲麵而來，隻一瞬，就將整個世界染了黑，手不見五指的黑中，隻有不同的聲音響起，一會兒是宮燈落地聲，一會兒是杯盤被打翻的聲音，但更多是的人的驚呼求救聲，以及一團的腳步聲。

「走開，走開！」明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伴隨著揮手臂的聲音，「娘娘，小心啊！」

小心誰？蝙蝠還是人？

一隻隻蝙蝠撲向地上的鹿，不知多翅膀刮過皇後的臉頰，也不知多人從旁湧過，化作一難以停止的水流，裹挾著一路向前，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景亭邊沿。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明玉的聲音在後響起，越來越急，越來越遠，「您在哪？」

「本宮在這！」皇後剛喊了一聲，就到後多出來一雙手，朝背上用力一推。

皇後腳下一，若非及時抓住了登道上的欄桿，如今已經滾了下去。

「小心呀。」旁忽來一隻手，扶住了搖搖墜的子。

皇後轉過頭，正要謝謝對方，待看清楚對方的臉，謝的話生生凝在舌尖。

慧貴妃朝皇後嫣然一笑，其妖冶，如牡丹染，忽大呼一聲：「皇後小心！」

語罷，猛然一鬆手！

皇後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從指間飄落，沿著登道一路滾下。

慧貴妃居高臨下的欣賞這這一幕，就彷彿一個挑剔的看客，看了一出極合心意的戲曲，臉上漸漸浮現出滿意的笑容。

這笑容如同開到極盛的牡丹，轉瞬即逝。忽收起笑容，哀鳴道：「我的手好痛，來人，快來人，皇後娘娘墜樓了！」

眾人皆驚，片刻之後，明玉開人群，發瘋似的朝這邊沖了過來，最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下了登道，撲到皇後旁。

「皇後，醒醒啊皇後！」語帶哭腔，撕心裂肺地喊道，「救人！救救皇後娘娘！快來人，救救娘娘！」

景亭下，侍衛們舉著火把匆匆趕到。一火把聚攏在明玉周，火把照亮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皇後，也照亮了……擺下湧出大片的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