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個月圓之夜還有十六天。
蘇家在宗門裡努力地活著,希能夠將蘇墨救出來,因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從小生慣養看著長大的蘇墨會和兇殘惡毒的魔教妖孽扯上關系。
事實上,不止蘇家這麼認為,在昆吾城裡的大多數世家大族們的人,也都有類似的看法,於是相應的,何毅這樣突然找上蘇家的麻煩就是為了給前一段日子何剛之事出氣的流言,也就很自然地流傳了出來。
這種流言很是誅心,常常讓人進退不得,十分鬱悶。不過這一次何毅似乎鐵了心要做到底,對外頭的力始終無於衷,頂著蘇家的力一直都沒有把蘇墨放出來。
而宗門裡蘇家的活也遇到了意想之外的阻力,幾乎所有元嬰境以上的真人都拒絕,或推辭了為他們出面說的請托,包括蘇青珺的師父木原真人。
這個僵局持續了一兩天後,昆侖派中的氣氛頓時又是為之一變,許多原本義憤填膺看起來十分惱怒的世家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都是在這昆侖山上下混了幾百年的老油條了,誰不會聽風辨、誰不會見風使舵?
蘇青珺雖然前一陣子和蘇墨等人大吵了一架,甚至還出手教訓了他們一頓,搞得自己和家裡人都冷戰了好一陣。但不管怎麼說,蘇墨畢竟還是脈相連的親弟弟,而且父母雙親急得不行,也不可能置事外,所以也去懇求了師父木原真人。
木原真人護蘇青珺的心意是全昆侖派都知曉的,但是那一天他面對著蘇青珺還是搖頭拒絕了。
蘇青珺疑不解,木原真人歎了口氣,看著左右無人,便對輕聲說道:“現在不比當初,這件事裡已經有真君的意思了,那邊一定要徹查的,誰也擋不住。你最近也老實點,千萬不要再隨意出頭。”
蘇青珺吃了一驚,一時間面慘白,連聲音都有些抖起來,低聲道:“師父……難道、難道白晨真君竟對我們蘇家……”
“噤聲!”木原真人臉頓時一變,立刻開口喝住了蘇青珺,隨後又觀察了一下周圍。
雖然此刻他們二人是在木原真人自己的府中,常人幾乎本不可能會聽得到他們的言語,但木原真人的神卻小心得好像是做賊一樣。
在審視周圍好一會兒後,木原真人才松了一口氣,然後將蘇青珺拉到另一個僻靜,道:“你聽好了,第一,這件事並非是針對你們蘇家的,也就是你那幾個弟弟倒黴,正好遇到了這件事,又好死不死給人口實,自然是要查下去的。但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那何毅其實也不會太難為你們,你沒看蘇遷、蘇文兩個人都回去了嗎?”
蘇青珺應了一聲,臉好看了一些,像是松了一口氣,但仍是有幾分擔憂,低聲道:“那蘇墨呢?”
木原真人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哼”了一聲,道:“第二件事你不知道的,就是關注此事的並非白晨真君,而是天瀾真君。”
“啊?”蘇青珺吃了一驚,道,“天瀾師祖?他老人家怎麼會……”
木原真人沉著臉道:“天瀾師叔雖然不常在昆侖山中,但畢竟乃是本門至高無上的兩位化神真君之一。我聽說是前些日子他老人家突然手書,嚴詞訓斥掌門閑月師兄,說是在昆侖山中竟出了魔教妖孽殺人之事,實乃駭人聽聞之舉,而多日追查仍無進展,更是無能!”
蘇青珺聽得是花容失,雖然還沒有到元嬰真人那種修真界裡最高的層次,但自小在世家大族中耳聞目染見多聽多,又因為自天賦超群早早跟隨木原真人,對宗門裡一些勢力變化還是知曉的。此刻下意識地用手掩口,驚道:“天瀾師祖他、他怎能如此對掌門真人說話?”
木原真人卻是笑了笑,道:“他是化神真君啊,又是閑月的師叔,當然有這個資格。你沒看閑月當時雖然不快,卻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蘇青珺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件事,低聲道:“那白晨師祖那邊……”
木原真人淡淡地道:“這種事有錯在先,白晨師伯是不可能出面多說什麼的。”
蘇青珺點了點頭,面上卻是還有憂慮之,木原真人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後說道:“青珺,你是知道的,我們鐵支勢弱。如今宗門裡暗流湧明爭暗鬥的都是昆支那邊,別的不說,是或明或暗的兩位真君,就完全不是我們敢摻和的了,不然,那兩位一怒之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蘇青珺默默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木原真人想了想,又安道:“不過這件事以我看來,如果你弟弟果然沒做過什麼,其實也最多吃點苦頭,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蘇青珺猛地抬起頭來,道:“師父,真的嗎?”
木原真人笑了一下,道:“現在有天瀾真君突然出面施,莫說何毅這個小弟子了,就是掌門閑月師伯都有點吃不消,所以他們一定是要給出一個說法的。如此況下,稍有嫌疑的人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過,但是應該也不會故意屈打招,真君面前豈有作假可能?所以說呢,”他拍了一下蘇青珺的肩膀,溫和地道:“你回去轉告蘇家主和其他家裡人,眼下還是要暫時忍耐才是,等過了這一段時間就好了。我們昆侖派乃是五千載名門大派,門規森嚴,斷然不會冤枉好人的。”
“好吧。”蘇青珺輕聲說道。
※※※
這些話是木原真人私下裡對蘇青珺代的,有許多人不到元嬰真人那個層次,便不可能看得如此清楚,蘇家人就是如此。
不過在蘇青珺帶回這個消息後,蘇家家主蘇天河便當機立斷,立刻偃旗息鼓準備聽從木原真人的勸告,這中間倒也有發生一點波折,便是子心切的白夫人心痛不已,還想要去盡早救人,小小地鬧了一下,但很快也被蘇天河了下去。
在送走家人後,懷抱著對蘇墨的擔憂,蘇青珺回到了飛雁臺上,瞅瞅天已近快黑了。在路邊站了一會,只見那座木屋門扉關著,約有個影在裡面,像是有些想過去說幾句話,大概是想和陸塵聊聊天吧,但是最後卻還是沉默不語地走回了山壁府中,這一天再也沒有出來過。
陸塵躺在木屋裡,看到了蘇青珺回來時的樣子,不過他並沒有特意迎上去的意思,而是抱著阿土呆在床上,然後看著天黑,看著月亮升起。
這一晚的月亮已經細長如鉤,孤懸於天際之上。
阿土蹲坐在他邊的床鋪上,抬頭從窗戶裡看著月牙,怔怔出神。
陸塵輕輕了阿土的頭,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阿土喜歡上了月亮。它常常長時間地凝視那一明月,卻又不像許多的狼和狗一樣,會對著月亮嚎。
它只是沉默地著看著月亮,安靜異常,卻又有一種奇異的氣息從它的軀裡散發出來,讓人覺得它與過往的那只黑狗已經有所不同。
※※※
翌日,看似平靜的昆侖山上忽然又掀波瀾。
午時之前的時候,蘇家人記掛的蘇墨還沒有放出來,但是何毅那邊卻派人又通知了幾個人去他那邊問話。這幾個人包括了林匡義和張志,都是當日在流香圃草園中發生爭執時在現場的人。
聽到這個消息後,陸塵便有種不太好的預,果然在下午時,便有人來到了飛雁臺。
那位是天兵堂出的昆侖弟子,論輩分正是何毅的師弟,到這裡言辭還算客氣但態度卻十分堅決地“邀請”蘇青珺和陸塵一起前往,去見何毅一面。
大家聊一聊。
這時候當然沒人願意跟何毅聊這鬼天,說是聊天,誰不知道這心裡有壞主意,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扣下了,而且被扣的人還不太敢反抗。
前有昆侖派森嚴門規,這件事可是掌門真人親自吩咐下來,要追查魔教妖孽的;而後面還藏著高高在上的化神真君的影,誰敢得罪那種人?
陸塵和蘇青珺都沒有反抗的意思,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然後跟著來人去見何毅了。不過在心裡,陸塵則是將死頭又友好地問候了好多遍。
之前都只說何毅扣人,但真的被人帶到地點上,陸塵才愕然發現,何毅竟然將扣押和詢問嫌疑人的地方,直接放在了無名山峰背面的義塚裡。
當他看到那片黑的庭院並確認是那個地點後,陸塵心裡忽然有種的快意,呆在這種地方被抓著不放,那個做蘇墨的人,只怕這些日子來是要吃大苦頭了。
與陸塵心中有數不同,蘇青珺並沒有來過這裡,看著這片氣森森的地方,蘇青珺同幾乎所有人一樣都出了厭惡和驚訝的神,看起來也沒有想到過在昆侖山上居然會有一個這種地方。
雖然不快,但該去的還是要去,只是當他們剛準備走過去敲門時,忽然只見義塚外黑的大門突然被人一下打開,然後一個人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步伐都有些虛浮不穩,定睛一看,卻是何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