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毅當然沒見過，或者說就算見過了也不會在意這樣一只普通的黑狗，不過此刻看見了那只黑狗時，他還是略微吃了一驚，既奇怪於這種晦之地所有生靈、活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怎麼會有一只狗跑了過來，又有些驚訝於他所看到的這只黑狗上的殘缺和傷痕。

這是一只明顯過重創的狗，傷痕累累不說，獨眼半尾更是令它變得醜陋與可怕。何毅也是正常人，在看到黑狗的第一眼時便皺起了眉頭，眼中有些厭惡。

不過很快的，何毅的目忽然又有些微微的變化，神間卻是和了些，這種改變並非是他突然善心發作慈悲為懷，而是他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何剛。

因為在迷之地陷妖黑豺狗群的圍攻，何剛落得一個重傷毀容的下場，如今一番波折後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這個做大哥的心中著實心疼。不知怎麼，看到這只黑狗，他突然就想到了何剛，便莫名地有了幾分惻之心。

所以，他並沒有直接上去驅趕那只黑狗，而是駐足看了一會，然後走了過去。

黑狗看著他的影，沉默著沒有作，既不後退，也不躲避，那唯一的獨眼中有奇異的芒流轉著，盯著何毅的影。

何毅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黑狗，又看看門外，確認這外頭並無人影，看來並不是有人故意帶了這麼一只狗來到這裡。

不過這樣也就更加奇怪了，在義塚這裡呆了好些天，何毅早已看出此地氣極盛，幾乎是所有生靈活的大敵，別說什麼野鳥雀了，在這義塚之中，便是老鼠蟑螂也沒看到一只。

難道因為這只狗是黑的，所以不怕這裡黑漆漆的義塚嗎？

何毅心裡頭莫名地掠過這種可笑的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無聊，不過還是對這只黑狗有了些好，便對黑狗揮了揮手，道：“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吧。”說著作勢驅趕。

那只黑狗向後退了兩步，雖然還盯著何毅看，但或許是之前何毅並沒有出太多的敵意，甚至還有一點溫和維護的地方，黑狗也就沒有對他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它的狗眼向義塚院子裡看了一眼，似乎也有幾分猶豫，那裡面的黑暗和詭異的氣息，確實也令它不太舒服，不願意進去。

所以在遲疑片刻後，這只黑狗退出了一丈多遠的地方，找了一大樹下趴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什麼。

何毅瞄了那邊一眼，搖搖頭也懶得多管，人還管不過來呢，誰還有心思去管狗？

※※※

何毅轉向院子深走去，那間關著蘇墨和昨天剛來的那個陸塵的雜役弟子的房門還鎖著，而在另一側的黑暗中，看人如同一只鬼魅般從影裡走了出來。

何毅對他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那扇閉的房門，面上有一擔憂之，對看人道：“前輩，他們不會出事吧？”

看人面枯槁，神似乎永遠都是那樣死板板的模樣，在聽到何毅的問話後，他也只是淡淡地道：“死不了。”

何毅搖搖頭，看起來似乎是苦笑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道：“可有結果？”

看人道：“攝心下，魂魄激創，陷恐怖幻覺中，所說之話絕無虛假，應該不是他們兩個。”

何毅默然，看人也不理他，隨手往那邊招了招，只見一陣風忽起，卷過院落，那邊的房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

何毅皺了皺眉，走過去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後一手一個，卻是拖著兩個人出來，然後將他們放在地上。

這兩人自然便是蘇墨和陸塵了，只見兩人中，陸塵面灰白，雙目無神，坐在地上似乎目還有些茫然，甚至都不能聚焦到何毅與看人上，口中偶爾會低聲喃喃說幾句話，卻又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說些什麼？

至於蘇墨，他的況便比陸塵更加不堪了，大概是因為他在這裡呆得時間更久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仿佛都像一個白癡一般，口水流淌，雙眼歪斜，與原來的那個公子哥已經完全變樣了。

何毅瞄了陸塵一眼，隨即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了蘇墨上，在注視半晌後，他忽然站起，對看人說道：“前輩，這次多謝你出手相助了，不過我想此事還是到此為止吧。剩下如何追蹤魔教妖人的事，我自己再想想辦法？”

看人神不變，只是看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我是欠了你一點人，這才出手幫你。既然你不需要，我自然不會再管了。”

何毅歎息道：“主要還是前輩你這‘攝心’實在是太霸道了，我怕再這樣下去，這兩人的神智腦子就全毀了。那個雜役弟子倒是無所謂，但是蘇墨畢竟是有家世背景的人，不好來。”

“隨你的便，不過你記住，過了這一次，以後就不要再來煩我了。”看人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走進了庭院深，臨走時如鬼爪般的手掌向蘇墨、陸塵兩人揮舞了一下，幾道灰暗的芒從他們上飄了起來，追隨著他進了黑暗之中。

蘇墨與陸塵都是子猛然一震，片刻後頭一歪，都是暈倒在地。

何毅走過去幫他們兩人搭脈，只覺得這二人脈象都逐漸平穩下來，便點點頭放心了些。

昆侖派中畢竟是有規矩的地方，容不得他來，真要是冤枉好人還害死了人，哪怕是他師父和掌門真人，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解除了攝心的蘇墨、陸塵兩人，陸塵看上去沒有太大變化，蘇墨則是氣好了許多，至那歪斜眼的白癡模樣不見了，面上神漸漸恢複了正常，只是臉依然不太好看。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後，何毅突然聽到義塚大門口傳來了一聲喚，道：“何師兄！”

他回頭一看，只見蘇青珺一臉肅然地站在門檻便，正看著這邊，隨後目落在了地上躺的那兩人上，頓時出驚詫擔憂之。

何毅對拱了拱手，道：“蘇師妹早。”

蘇青珺慢慢走了過來，似乎還在強著心保持平靜，道：“他們這是怎麼了？”

何毅道：“剛放出來，氣。”

蘇青珺臉一冷，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何毅搖了搖頭，道：“我什麼都沒做，不過該問的話我已經問完了，他們二位應該是和賀長生的死沒什麼關系，所以待會醒了之後，你就可以帶他們回去了。”

蘇青珺頓時一怔，隨即面上出欣喜之，也就在這時，地上忽然傳來聲，陸塵先醒了過來，然後沒過多久，蘇墨也跟著醒來了。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目仍有幾分散，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好像突然發現了蘇青珺，頓時臉一變，撲了過去一把抱住蘇青珺，大聲道：“姐姐，姐姐……”

蘇青珺面上出心痛之，手拍著他的後背低聲安著他，一邊看向陸塵，卻發現陸塵的神雖然也有幾分異樣，但總的來說卻還能自控，在那邊搖搖晃晃地自己站了起來。

兩人的目相接，陸塵咧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蘇青珺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何毅，冷冷地道：“何師兄，既然無事，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何毅點點頭，道：“恕不遠送了。”

蘇青珺攙扶著蘇墨，陸塵看起來也有些虛弱，但還是一個人走在旁邊。當他們走出義塚的大門時，忽然有一道黑影從前方一角落裡走了出來。

黑狗阿土靜靜地站在路邊，目裡並沒有蘇青珺和蘇墨，只是看著陸塵。

然後，它輕輕搖了搖尾，向陸塵走了過來。

陸塵在看到阿土的時候，臉也微微變了一下，隨即他瞄了一眼蘇青珺，蘇青珺卻是搖頭道：“我沒帶它來，我也不知道阿土它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的。”

陸塵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回飛雁臺。”

蘇青珺猶豫了一下，但眼下確實蘇墨況更糟，而也要盡快將他送回昆吾城蘇家父母的手上，現在也管不了陸塵了。所以最後還是輕聲叮囑了一下，道：“我送蘇墨回去，安頓好他之後，就盡快回來看你。”

陸塵笑了笑，道：“我沒事了，不要擔心。”

蘇青珺應了一聲，便扶著蘇墨去了。義塚這裡黑暗的氣息似乎無所不在，縈繞在他和阿土的周圍。

陸塵在阿土的面前蹲了下來，看著阿土。

阿土唯一的那只眼睛也看著他。

不知為何，他覺得阿土眼中的芒似乎與以前又有些不同了。不過他並不在乎，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用手了阿土的頭，道：“變聰明了啊，笨狗。”

阿土沉默地搖晃了一下腦袋，陸塵站起，對它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一人一狗向外走去，就在他們快要走出那片黑暗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急切的影從遠跑了過來，面帶驚怒焦急之，一下子從他們邊沖了過去，跑了黑暗深。

陸塵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然後面無表地轉過，繼續向外走去，踏了那片溫暖的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