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長安熱鬧異常,再過幾天,中斷了二十五年的科舉又要重新開始了,朝廷的這個重大決定,牽了千千萬萬讀書人的心。
在過去的二十多年中,大唐的文化在黑暗中徘徊,‘萬般皆下品,唯有練武高’的口號在北方已深人心,武學獨領風,文學被世家壟斷,縣學、州學漸漸被家學取代,而家學又帶有濃厚的家族政治,使大唐又逐漸出現了魏晉時代的世家苗頭。
重開科舉已經呼籲多年,但始終被世家和關隴集團反對,但在太子李適的大力推下,各方做出妥協,終於使大唐科舉在中斷二十五年後又重新拉開了序幕。
不過二十多年的沉寂,還是使普通貧寒子弟難以登上科舉的臺階,這次科舉實際上是大門閥世家和中小地方豪門的一場競爭。
七萬餘名各地州府推薦的士子齊聚長安,他們將爭奪一百二十個名額,今年的科舉將由禮部和國子監共同主辦,國子監祭酒王寬擔任主考,禮部侍郎真卿擔任總監察。
七萬多士子雲集長安,也給長安帶來了巨大的商機,尤其青樓酒館聚集的平康坊,晝夜燈火通明,喧囂歡笑聲不斷。
天還沒有黑,太白酒樓便坐滿了士子,士子們除了在二樓瞻仰詩仙李白留下的墨寶《將進酒》外,然後就要品一品名震京城的眉壽酒,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談論時事,抨擊朝廷弊端,猜測第一次科考的題目。
“聽說吐蕃使者要來朝廷了,大家說說這是什麼意思?”一名自來隴右的士子高聲道。
“吐蕃不是一直和回紇在爭奪吐火羅以及河中嗎?怎麼又調頭轉向大唐,會不會是又有什麼企圖了。”
“難說,聽說吐蕃和吐穀渾關繫有破裂趨勢,我猜吐蕃兵力收不回來,可能要和大唐聯手收拾吐穀渾,借大唐之手乾掉吐穀渾。”
“乾掉了吐穀渾,大唐勢力不就又控製河湟了嗎?吐蕃會乾這種事?”
“嗬嗬!你就不懂了,大唐軍隊無法上高原,最多控製河湟和臨洮,但吐穀渾軍隊卻是適應高原的,它們對吐蕃的威脅更大,原本是自己養的一條狗,哪知道這條狗要反噬主人,當然要打死。”
“最近朝廷對邊疆作很大,還恢復了三座降城,朝廷是不是要鞏固邊疆,開始收拾地方藩鎮勢力?”
“噓!別說話,喝酒!喝酒!這個眉壽酒還真不錯,回頭我買兩瓶帶回家孝敬父親。”
酒樓一樓屋角坐著一名中年男子,他聽完了士子們的評論,搖了搖頭,酒保過來結了帳,便起離開了。
這名中年男子便是薛濤的父親薛鄖,他原本是禮部郎中,現在調到東宮出任太子洗馬,轟轟烈烈的科舉基本上和他無關了,日子過得十分清閑。
薛鄖出河東名門,不過他不是嫡子,隻能算是遠房旁支,家境不算太好,他在長安無房宅,隻能租住在城西永平坊,每個月的房租都耗費他近一半的俸祿,這也是大部分中低層朝廷員的困境,長安房租太貴,他們有點承不住了。
最近聽說太子殿下準備在城南修建一批小戶型的宅,提供給五六七品的中低層員居住,讓薛鄖十分期待,他是從五品員,當也有十幾年了,應該有機會。
薛鄖個較強,看不慣的事就要站出來說話,對場的規矩也不太懂,經常越級上書,抨擊朝廷弊端,用後世的話說,就是一個中年憤青。
薛鄖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寶貝兒,薛鄖從小就把當兒子養,教讀書寫詩,以至於薛濤的格也十分爽快,很有孩兒的扭作態。
不過薛鄖的妻子韓氏卻稍顯市儈,韓氏是他恩師的兒,恩師韓問道是有名的大儒,喜歡薛鄖才學人品,便將兒韓氏許給了他。
薛鄖回到家,妻子韓氏替他去外袍,眉頭一皺道:“又去喝酒了,這個月家裡開支張,要支付三個月的房租,夫君就稍稍節約吧,要不然我又得去問爹爹借錢,多不好意思啊!”
“我知道了,下不為例。”
“你總是說下不為例。”
韓氏埋怨一句,又問道:“你去打聽一下,是不是宅分配下來了,我聽楊夫人說,好像他們家上名單了。”
楊夫人是戶部郎中楊麟的妻子,兩家關係一直很好,韓氏經常和楊夫人在一起聊天。
“你別聽那些小道訊息,要等朝廷正式公告纔算數。”
韓氏埋怨道:“就知道等正式公告,人家都在背後找關係通路子,你卻什麼都不做,會有你的份嗎?等公告下來,什麼都晚了。”
“要我找什麼路子?”
薛鄖陡然提高了聲音,十分不滿道:“我是那種鉆營拍馬的人嗎?要我和那些小人一樣整天搞歪門邪道,我寧可不要那宅子。”
“好了!好了!世人皆醉,唯你獨醒好不好,我就說兩句,你生氣做什麼?”
薛鄖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對妻子發火,又緩和語氣道:“其實我現在很滿意,以前在禮部得罪人太多,人排,現在在東宮雖然清閑一點,但跟隨太子,將來的前景不錯,別人羨慕還來不及呢!”
韓氏小聲嘟囔道:“我不覺得有什麼好,清水衙門,一點油水都沒有,要是你在禮部,現在科舉,我們家門檻都該被踏破了。”
薛鄖懶得和妻子再說這個問題,他便岔開話題問道:“濤兒怎麼樣?”
說到兒,韓氏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開啟小包,裡麵是一顆杏子般大小的藍寶石。
“夫君,你看看這個,我從濤兒房間裡找到的,你看看值不值錢?”
薛鄖瞥了寶石一眼,陡然一驚,連忙接過寶石細看,他眼睛瞪大了,“你說這是濤兒的?”
“反正是從房間裡找到的,放在書櫃盒子裡,我無意中發現的,怎麼,它很值錢嗎?”
薛鄖半晌震驚道:“太子殿下的腰墜上也有一顆和這個一樣的鑲金藍寶石,他給我們說這是天下最頂級的藍寶石,一顆這樣的寶石可以在長安換一座五畝的宅子,濤兒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韓氏眼睛頓時一亮,這顆寶石居然可以換一座五畝的長安宅子,幸虧自己沒有把它賤賣。
“我也不知道,就放在書櫃盒子裡。”
薛鄖嘆口氣道:“哎!你別濤兒的東西,放在書櫃裡的,都是心之。”
“能換一座宅子,當然是心之,現在也是我的心之。”
薛鄖拿妻子沒辦法,隻得道:“先把寶石還給,再問問是從哪裡來的,如果願意給你,你拿去換宅子也無妨。”
薛家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外兩進,占地七分地,十幾個房間,外麵是老管家和五六個下人住的地方,裡麵宅是夫妻二人和兒薛濤的住,這樣的院子在平康坊附近的地段,租金至每月十貫錢,但永平坊都是中低層百姓的聚居地,租金稍微便宜,可一個月也要五貫錢。
薛鄖的俸祿加上各種補,一個月才十二貫錢,房租就占掉了近一半,他們家過得比較清貧,不過他們畢竟是宦家庭,也有幾個下人,老管家跟了薛鄖三十年了,兩個小丫鬟從小就買來,還有一個廚娘,是韓氏陪嫁帶過來的。
薛鄖最多的就是書,宅幾個房間都被書籍堆滿了,父親的影響,薛濤極為喜歡書籍,和別的小娘子不同,沒有胭脂,服也不多,但各種書籍卻有十幾大箱,薛濤正坐在書桌前練習書法,麵前是一幅裱糊好的書法,正是郭宋寫的那首《臨江仙》,事實上,這首詞是《紅樓夢》中薛寶釵的作品。
郭宋雖然不會填詞寫詩,但他的書法卻極好,蒼勁有力,頗有大家之氣,薛濤正在臨摹郭宋的書法呢。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傳來父親的聲音,“濤兒睡了嗎?”
薛濤連忙把郭宋的字收起來,這才道:“沒睡呢,父親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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